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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蝎心十一
鱼千灯没有多余心思去管秦归的震惊,心道该来的总会来,该现的总会现,他身体的秘密迟早是要被人发现的,倒不如就让秦归先发现,眼下先把棘手事情处理。
手臂上的血还在滴着,鱼千灯顺势在一片圈起来的空地上,用血在地上画了个符,边画边口中念念有词,那血符在地上迅速燃起来,他竖两指在嘴边,默念咒语。
秦归隐约从鱼千灯嘴里听到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古怪语言,声音时高时低。
那咒语令天色风起云涌,整个寺院里的门被风刮得开开合合,砰砰作响,地上的蝎群,树上的小蛇,全都自燃起来,顷刻间天地一片灰烬。
秦归听着那念诵的声音,像是在道观里听人唱诵,明明只是鱼千灯一人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有如万人同诵,发聋振聩,回音在四四方方的寺院空间里传响不绝。
不多时,那道苍老的声音就显现了,发出痛苦的喊叫:“啊……别念了,别念了……”
声音持续良久,走道尽头的门终于打开。
赵老二双手捂着耳朵,一脸痛苦地出现在门后,缓缓跪下来,受尽折磨一般,浑身满是血痕和被火烧的痕迹,衣衫褴褛,痛苦跪在地上跟鱼千灯求饶:“求求你,停下来……”
“求求你……”
鱼千灯口中的喃喃之音从强到弱,继而慢慢停下来,他收了手,睁开眼,目光从锋利渐渐又蒙上一层薄薄雾色。
头顶乌云散去,光线穿透树叶落下,寺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一切仿佛过眼云烟。
醒过神来的秦归急忙上前,一把揪过赵老二,把他丢到寺院空地上,抽刀架上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问道:“你干的是什么邪魔外道的事?竟养这些凶残的蛇蝎来害人,从实招来,屠员外府满门的,是不是你?”
鱼千灯念咒已停,赵老二这会儿恢复了些精神力气,他埋头在地上许久不动,听得秦归的话,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秦归,嘴角衔着血迹,苍老的面容变得狰狞,扯起嘴角狞笑,指着鱼千灯道:“邪魔外道?你看看他,他又何尝不是邪魔外道,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让恶人终得恶报,哈哈哈,我终于报了仇……”
鱼千灯一袭白袍经过这一番折腾,仍旧是不染尘埃,长长的袖袍放下来,遮住了割破手臂的伤口,他立在那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赵老二道:“你为了报仇,准备了很久罢。”
“哈哈哈……”赵老二笑起来,“没错,我准备了二十多年,原本几乎要放弃了,但老天开眼,让我终得手刃他们夫妻二人。我只恨,恨没有早一些屠他全家,让他们逍遥快活地多活了这么些年,如果我能早些,早些……”
也算是认了罪,但一些事情秦归想要弄明白,想要解开疑惑,这个案子谜点太多。
秦归手中的刀逼得赵老二脖子更近一些,沉下语气问道:“哑娘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没杀她,而是逼她跳井?”
赵老二狞笑着,闭上眼睛,许久才道:“我没逼她,是她自己不想活,员外府灭门是我做的,我大仇得报,你们要杀要剐请便,我无话可说。”之后,便是死咬着牙,嘴巴像是缝上了,一句话也不肯再说。
秦归眉心一沉。
鱼千灯看着赵老二,再看这破败萧条的寺院,缓缓走近一些道:“我问你,你师承谁人,师父是谁?”
眼前这些招毒禁术,红绳,符文,都是他曾经翻手覆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已经消失匿迹三百年的煞天门黑禁术重现,鱼千灯隐约不安,许久没有疼过的心口,也隐隐作痛,他慢慢克制下去。
赵老二不答。
鱼千灯又道:“好,你既不肯说师承谁人,那你告诉我,你从东州拐来的那小儿在哪?”
赵老二眼角抽了抽,把脑袋扭到一边仍是不回答,嘴角衔着那阴冷的笑,皱纹嵌入肌肤。
“说。”秦归握刀的手稍稍用力,那锋利的刀刃已贴着赵老二的脖子,压出一丝血痕。
赵老二就是不开口,一时间僵持着,秦归料他就算开口,也是百口莫辩。
“师父,千灯大人,你们没事吧?”
常鹤迫切的声音传先进来,人随后也持刀冲进寺院。
他守在寺院外面许久,听得里面动静平静多时,这会儿冲进来见着满地狼藉和赵老二,松了口气。章青从寺院里奔出去时,守在外面的常鹤可是见了章青惨白如纸的脸,说话也语无伦次的,现在亲眼见了满地残虫狼狈,也是暗暗吃惊。
这梅林寺都成蛇虫之窝了啊。
不一会,章青也带人手到了,梅林寺被围得水泄不通。
秦归把刀从赵老二脖子上抽回道:“你既已认罪,最好把一切老实交待,免得进了衙门牢房还要狱刑受苦。”
赵老二硬着脖子,声音沙哑:“杀了我罢。”
秦归摇摇头,差人搜寺,羁押赵老二回衙门,待慢慢审问。
手下们出了寺庙,秦归心里始终记着鱼千灯受伤的手,流了那么多的血……便走向他道:“千灯大人,我送你去看大夫,你那伤口需要包扎。”
鱼千灯受伤的左手臂藏于宽大的袖袍之下,谢过秦归:“不必了,只是一点小伤,不妨事,秦捕头且去忙你的。”
一点小伤?
秦归刚才亲眼所见,鱼千灯用他手中的精刀割破自己手臂,血涌如流。
“可方才我看你……”
他走上前去想确认,伸手要去握鱼千灯的手,鱼千灯却后退了一步,握着自己的手在身前,白玉般的脸上却还是衔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那表情看着不同以往,更冷了些。
鱼千灯后退一步的动作让秦归踌躇了一下,终是不再向前,同时也觉得自己唐突了,两人又没熟到可以这么随便的地步,当下感觉被浇了一头凉水。
秦归摸摸脖子,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那个,你的伤口,真不要紧吗?”
刚才看着伤口挺深的。
鱼千灯退那一步是下意识,却让秦归生出了距离感,他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慢慢把手臂放下来,眼神和语气皆温柔许多:“不要紧,赫老是个不错的大夫,他懂些医术,我回去让他处理一下就好了,劳你费心。”
这话说完,只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更是古怪。
秦归只是干干笑了笑,一时觉得自己手脚都很多余,不知往哪里摆。
鱼千灯望着秦归有些失落又尴尬的面孔,知道不能再多说了,有时候多说一句,便多增一分距离。
秦归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
难道我伤了他的心?鱼千灯想着,就见秦归脸色越来越苍白,随之露出些痛苦之色。
“我……”
肩上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秦归不怎么怕痛的人,也被那种钻骨般的疼痛震得浑身发颤喊疼,连发声也因为疼痛而含糊不清,双脚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单膝跪地,几乎要倒下去时,及时地用手中的刀顶在地上,额头渗出大颗汗珠。
鱼千灯见他突然行如此“大礼”,有些意外道:“你这是做什么?犯不着如此……”
话未说完已察觉到秦归的不对劲,忙上前去扶他。
“疼……”
秦归落汗如雨,疼得每根神经都绷紧了,咬着牙齿脖颈青筋暴露,右肩顺到脖颈的方向,隐隐见一丝丝诡异的青紫色在血管里游走。
“你什么时候被蝎子蛰的?”
鱼千灯惊,伸手去扯开秦归的衣领,他脖颈到右臂膀方向已紫青一片。
“撕拉”一声,他干脆地撕了秦归右臂衣袖,露出他半边铜色的健硕臂膀,就见蝎毒发作处,手臂上半部已有黑紫颜色顺着肌肉青筋不停游走。
那蝎子是最毒的红尾蝎,赵老二用禁术养着,以血喂之,寻常时候为褐色,见人就攻击,待到施咒时从褐色变红,更加凶险,毒性也更凶狠,轻轻蛰一下,毒液制造的疼痛让人心脏无法承受,能让人疼死,有些人一时承受不住,生死也就是片刻的事情。
秦归常年练武奔走,体魄健壮,比寻常人多撑了一会,但也几乎撑不下去,那疼痛传到胸口,万箭穿心般,他几乎难以呼吸,浑身发颤。
鱼千灯犹豫了片刻,知道再不救,秦归就要没命了,好在当下没有其他多余的人,也顾不得那么多,抬起手就在手腕处咬了一口,鲜血涌出来,他把手腕递到秦归嘴边道:“快,喝我的血,喝啊。”
秦归虽疼,仍还保有神智,本就觉得奇怪了,见鱼千灯把带血的手腕伸到他唇边,他只是紧紧的咬着牙齿,任由汗珠从额头滴下。
“快喝,想活命,就喝下去。”鱼千灯态度突然一凛,双眸冷下去,直接把手腕摁上秦归的唇,逼着他吮下去,“你绝不能死,我也绝不会让你死。”
腥甜的血腥气息涌入鼻腔,冰凉的血液进入口中时,秦归身上的疼痛马上就得到了缓解。
原来并非只是用“冷血”一词形容人,真有人的血是冷的,那血从喉间滑入,令秦归浑身寒颤。
什么样的人,血是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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