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吴颜陆色

　　怀里的女子头倚靠在他肩胛，细嫩的柔荑虚虚圈住自己的脖颈，双眼紧阖，呼吸柔和绵长。些许发梢不知何时被叶上露珠沾湿而贴着脸庞，面色更还因早前情动显着红晕。
　　陆绎不由得脚步轻缓，双手再度抱紧吴瑚朝林大夫的竹屋走去。

　　临近林菱竹屋，远远就看见袁今夏同谢霄各站在林大夫身旁叽叽喳喳，惹得林菱面色不佳。
　　还是丐叔眼尖目光瞥见陆绎，又看他怀中抱着吴瑚着急上前。“乖孙儿，你身上的毒解开了吧。”
　　“不过孙媳妇儿这又是怎么了。”

　　原来袁今夏他们之前与陆绎吴瑚二人分头行动，先行返回了扬州。一是向杨程万报个平安，二是好带些官军上山继续搜寻毛海峰那群贼寇的下落。
　　但回到驿馆却没见到杨程万，更没看见大杨，实在奇怪。对此袁今夏只能留下口信又同谢霄再去乌安帮，才知上官曦血洗董家水寨之事，过后不久又与杨岳一道不知所踪。

　　听乌安帮兄弟说，上官曦与杨岳曾在董家水寨被灭之后回来过，好像说是要去寻少帮主才又匆忙离开了。
　　这可真是阴差阳错。
　　袁今夏又寻不到师父，也没有陆绎的手札无法调动官军。再三权衡下，她当机立断决定去枫林坳与陆绎他们会合，沿途还能寻找大杨和上官堂主的踪迹。

　　而后袁今夏等人在枫林坳外碰见丐叔后，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只是谢霄性子急，不管不顾地就往林子里冲，鲁莽之下竟打算放火烧林好逼得那劳什子医仙出来。
　　丐叔与林菱可谓是故人重逢，他心虚地躲在人后，直到林菱走到他面前，才不好意思地讪讪笑了几声。

　　再听林菱说到陆绎吴瑚二人双双去深林采药一夜未归时，丐叔这才反应过来。“菱儿，你解开蓝玉簪的毒了？”他不由惊喜追问，“我就知道你医术高超，一定可以解开此毒的。”
　　林菱却冷冷回他。
　　“是你这侄孙福大命大，命中有福星，可与我无干。”
　　话毕就看见陆绎从林中走来。

　　陆绎面色如常，只是怀抱吴瑚的手紧了紧。语气稀松平常，“只是采药疲累，没什么大碍。”
　　倒是林菱冷哼一声，幽幽开口。“既知疲惫，你二人就该量力而行。”颇有深意地瞥了陆绎几眼，转身走回小屋内。还是丐叔经验丰富，表情突然洞悉，无奈苦笑地也紧跟上林菱而去。
　　反而袁今夏与谢霄留在原地不明所以，两人大眼瞪小眼。

　　吴瑚舒服地翻了个身，手却不知搭在什么上软乎乎的，还有规律的起起伏伏。她唿地睁开眼，便撞上林菱冷飕飕的眼神。
　　她作怪的手正巧覆在林菱的小腹上，吴瑚赶忙收回手嘿嘿笑着坐起身来。

　　“气血亏损该好好休养，”林菱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手一探脉搏，语气冷淡。“不应过度劳累，以免落下病根。”
　　她似乎意有所指，吴瑚不由得俏脸一红，嘴上倒还逞强。“林大夫，您未免也有些太小题大做了。我闯荡江湖这么久以来，受过的伤，流过的血不知几何。”
　　吴瑚满不在乎地撩开袖口晃晃腕间被裹好的伤口笑道，“仅仅放了三天的血而已，根本不足挂齿。”

　　林菱冷哼道，“的确不足挂齿，这区区小伤也只是让你昏睡了整整一日罢了。”她撒开吴瑚的手腕，又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吴瑚脸色一晒，啊了一声，低头不住嘀咕。
　　“你打算怎么办。”林菱冷不丁反问。
　　没等她应答，反而是马车外一道人声响起。

　　“林大夫，可是内人醒了？”
　　马车外，陆绎倒是时刻关注车内动静。既是担心她的身体，更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在马车有轻微摇晃时，他便立刻上前敲敲车窗，低声询问。

　　吴瑚却又突然躺倒下去，紧阖上眼不敢出一丝大气。
　　林菱略略扬眉，被她这番变故一惊，又被她偷偷伸过来讨好的手惹得暗暗发笑。

　　陆绎觉得不妥又唤了一声。
　　“林大夫？”

　　“没醒，只是翻了个身罢了。”话音未落，陆绎也刚好掀起车帘一角，只看见吴瑚背对他侧身躺着，呼吸平稳。
　　又压低声响，对林菱点头称谢。“有劳林大夫了。”

　　“躲可不是个办法。”林菱目光直直落在已然正面仰躺的吴瑚身上。“我觉得陆绎为人不错，是个良配。”
　　吴瑚嘟囔几声，叹了声长长的气。“我知道。而且不瞒您说，”

　　“我是有些钦慕他。”

　　林菱有些哭笑不得，“仅仅就只是有些？”
　　没顾上林菱的取笑，吴瑚却是眼睛一转莫名向她发问。“林大夫，你最想做什么。”

　　她一怔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面色微沉，轻声恨恨道。“报仇，为我姐姐报仇！”
　　吴瑚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诧异地就要弹坐起身。却又顾忌车外的某人只好默默直起身扭头看她。
　　“是不是很难实现。”

　　林菱垂眼，自嘲呢喃。
　　很难，非常难。那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我最想做的事倒是没有，可我最想要自由自在地生活。”吴瑚懒懒地倚靠在车壁上，双手环胸憧憬自在的生活。
　　她晶亮的眸子想到自由就烁烁发光。

　　“看陆绎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不通情理之人。”林菱想当然以为这是症结所在。

　　吴瑚耸肩没有回答，又再问她。“如果丐叔想你能平平安安的生活，而不是去报仇。你又会答应吗。”
　　林菱白她一眼，“说你的事扯我做什么。”
　　她调皮地眨眨眼，“你不会，如果你想要安宁的生活就不会跟着我们一起出来了。”

　　“我们是同一种人，所以我也不会。”
　　“像我这样的人留在京城，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遭殃。”

　　言罢，吴瑚继续躺倒下去，不由感叹一句。
　　“哎呀说到底，我和陆绎嘛，就只能是露水情缘啦。”

　　林菱不置可否，默默拉开车窗帘，瞥见在前领路的陆绎，微微一笑。

　　回到驿馆，陆绎随便整理一番就前往扬州官衙，他已拟好奏章已让岑福快马加鞭送回京去。此去官衙正是打算请扬州知府派人搜山，好将毛海峰等人巢穴一网打尽。
　　临行前，他还特意拜托林菱，希望她能留在驿馆照顾吴瑚。

　　杨岳与上官曦一路而来都杳无音讯，幸而乌安帮的兄弟前来传信说是找到了上官堂主的一点踪迹。袁今夏和谢霄便也马不停蹄地出了官驿。

　　而待陆绎前脚刚走，吴瑚便腾地从床榻上跳起来，收拾细软准备离开。

　　林菱看她风风火火的身影，端坐在圆桌旁饮茶。“师兄不会阻止我，反而还会襄助于我。”她擎着茶杯幽幽开口。
　　吴瑚转回身，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师兄是何人。噗嗤一笑，“我就是做个比喻，林大夫您还当真啦。”
　　说话间，她已经背好包袱拿上长剑打算遁走。

　　“就算是一段露水情缘，好歹也留些断情的物件吧。”林菱开口留住她。
　　吴瑚退回来，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又转，便将一封边角磨得起毛的信递过去。

　　林菱瞠目结舌。这，就这？
　　“休书？”

　　“够能断情了吧。”吴瑚还沾沾自喜地想当然耳。
　　林菱接下却推到一边，“你打算怎么办。”

　　吴瑚柳眉一拧，这句话有些耳熟。“林大夫，这话你在马车上就问过我了。”她略略思忖，又慢慢反问。“是有什么深意吗。”
　　“没有什么深意，”林菱高深莫测地笑道，“只是想你好好保重身体。这段时间怕是要冷热忌口，少食辛辣的食物。”

　　她狐疑在桌边坐下。“林大夫，我就是气血虚弱，得多吃点东西才补得回来呀。怎么你还叫我冷热忌口？”吴瑚心中隐隐有点不安。
　　“离开也许是件好事。”林菱贴心地替她倒上一杯热茶，答非所问。

　　“离开就更能看清那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事情。”吴瑚走出官驿外，嘴边还在念叨林菱说的那番话，却不想被一个孩子撞了满怀。

　　陆绎接过休书神情自若，反倒是丐叔欲言又止，看了眼菱儿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上供给皇上的丹药出了问题，陆绎在驿馆待了不到一天便又风尘仆仆地赶去丹青阁押解元明大师回京。

　　“乖孙儿啊，真的不用再等孙媳妇儿回来了？”丐叔偏提人伤心事，话一出口他就想赏自己几个嘴巴。
　　陆绎却淡淡说道，“她不会回来。”
　　林菱竟也不为所动。“你若见到她了，告诉她让她多休息别逞强。”
　　“菱儿..”丐叔则扯了扯她的袖子，表情为难。
　　陆绎低低应了一声，随后便驾马扬长而去。

　　“蓝青玄你是不是故意的。”吴瑚领着小禾想要从丹青阁离开，却被守在阁外的锦衣卫拦住了去路。她愤愤不平地去找蓝青玄理论。
　　蓝青玄也着实无辜，只不过是请她们来丹青阁做客，哪知师父上供的丹药竟出了岔子。吴瑚与小禾极其无辜地被困在了这里。

　　吴瑚气得心口疼。门口的那两位锦衣卫也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可也没见陆绎这么蛮不讲理啊。

　　这时蓝青玄又好死不死地插嘴，“听说会由一位锦衣卫来押送我师父进京，女大侠，你说会不会是陆兄啊。”
　　吴瑚又差点跳脚，胸口闷闷的腹中还隐隐泛呕。

　　也不知是蓝青玄当真料事如神，还是她与陆绎情缘未断。
　　当她看见陆绎身着飞鱼服手持横刀信步而来时，吴瑚心跳咚咚作响，耳边都是嗡嗡声响个不停。

　　直到陆绎径直路过她后，吴瑚才完全松口气，心底竟还升起一丝失望。

　　对，没错，就是失望。
　　特别是他对着小禾面露微笑，还亲昵地揉揉她的脑袋时，吴瑚心底的情绪更是彻底铺摊开来。

　　不过没失望多久，陆绎又折返回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笺。
　　边角光滑齐整看来是新做的封皮。

　　“希望夫人，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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