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音

　　很快，森林里又恢复了宁静，柯米莉站起身四处张望了一眼，好像要确认阿罗是不是已经走远。
　　“你这是干什么？”黛丝不解地问道。

　　“没事。”柯米莉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在她身边坐下，开始哼唱那不知名的歌谣。

　　黛丝完全听不出她在哼些什么，可那悲伤的曲调却让她的心随之一阵阵悸动……“你唱的是什么？”

　　“这是精灵族故老流传的曲子……”柯米莉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感伤，“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月神的大祭司爱上了一位亡灵法师，为了让自己的爱人重归光明的怀抱，她以放弃自己的永生为代价，给予那男子第二次生命。但是，那个男人却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屈服于黑暗的诱惑……从那以后，精灵湖不再允许任何黑暗的生命踏足，爱情也成为月神大祭司的禁忌。”

　　黛丝挑了挑眉，微微冷笑，“所以说，安吉鲁和雷格娜永远没有机会了，是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爱安吉鲁，但我同样爱雷格娜姐姐——月神祝福可以让安吉鲁恢复人类的身份，可是，他拒绝了我……”柯米莉天真的面庞上写满了忧伤。

　　“你该感谢他的，至少你现在还活着。”黛丝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柯米莉，“你就不怕他会和传说里的那个男人一样么？”

　　“安吉鲁才不会那样呢！”柯米莉毫不迟疑地答道。

　　“他的确不会，但他也一定不会答应你这样做。”另一棵树上传来卡琳·伊斯特冷冷的声音。

　　“姐姐？”黛丝显然很惊讶。

　　“卡琳？”柯米莉警惕地站起来。

　　“别这样，柯米莉，我对你可没什么恶意。”卡琳淡淡地笑着，“我只是来提醒你，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这三千年来，沃特拉城，沃尔图里家族，都是活生生的存在。”

　　“那又怎样？”

　　“柯米莉，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阿罗·沃尔图里有无穷尽的时间来忘却安吉鲁·纳凡特的一切，可对于安吉鲁而言，这三千年里所发生的事，将令他无以背负——人类短暂的一生，无法承受那样黑暗而罪恶的记忆。”

　　“那不是他的错！”

　　“你真的那么认为么？柯米莉，别忘记，他随时都可以放弃这永生——安吉鲁的光明法术足以杀死任何黑暗生物，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如果不是他选择了成为阿罗·沃尔图里，没有谁可以勉强他。”

　　“你胡说！安吉鲁，安吉鲁不可能会愿意做这种选择……”

　　“如果是为了塞勒斯呢？普通吸血鬼是不可能有机会接近一位光明大法师的，用心想一想，你就该知道到底是谁转变了他，是谁让他在地狱中永生。”卡琳的声音冷淡而毫无感情，但是柯米莉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三千年前，究竟发生了多可怕的事情？

　　“卡琳，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么？就是为了告诉我，安吉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我的想法么？”柯米莉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柯米莉，我知道你爱他，也知道你希望雷格娜快乐，那么，请用你的心认真想一想，安吉鲁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如果是雷格娜，又会怎么做？”

　　“我……我不知道……”柯米莉几乎要哭出来了，天哪，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卡琳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安吉鲁要的，是永远的平静——真正的死亡才是他唯一的解脱。但是我想，柯米莉，你不会希望雷格娜亲自来做这件事……”

　　这一次不只是柯米莉，甚至连黛丝都觉得通体冰冷，“姐姐，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说——有人肯定会，会很生气的。”黛丝紧张的几乎连话都说不全了。

　　“这是事实。”卡琳用她亮紫色的眼眸望着黛丝，“我亲爱的妹妹，占卜的结果已经出来，下个月月圆的时候，就是你加冕的吉辰。所以，跟我回伊利亚吧，黑暗神殿的祭司们和各地的贵族都等着觐见他们未来的新君。”

　　“不，我不回去！”黛丝叫起来，“怎么可能是我？！姐姐，你才是伊利亚的长公主，是父亲生前选定的继承人！”这绝不可能的——如果说眼下的伊利亚，有哪一位贵族能够称得上众望所归，可以带上那顶王冠的话，就只有身为黑暗之神大祭司的卡琳姐姐了。

　　“这是神明的决定，我也无可奈何。”卡琳摊摊手，仿佛想表达她的遗憾，但语气里明显没有任何遗憾的意思。

　　“我现在没法跟你走。”黛丝忽然想到了塞勒斯设下的虚无法阵，“这个法阵限制了我，我必须等塞勒斯回来。”

　　“那好吧，我相信他不会阻拦你的。”卡琳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介意。

　　当旭日东升，苏芸跃下树冠，独自在森林中漫步，透过斑驳错落的树影，隐约可见东方天空的那一片金红，她觉得自己的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扯动着——封印所禁锢的，不止是力量，还有记忆，而如今，那些业已模糊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又渐渐鲜活起来——忘却并非始终是万灵之药，或许是到了重新去面对一切的时候……

　　“想什么呢？”塞勒斯清泠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苏芸有些惊讶地望向他，“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安吉鲁，所以……”

　　“你的确应该来——救赎之光会造成很大的伤害，而且，我想……他多少有些是故意的……”苏芸轻轻叹了口气，“劝劝他吧，否则，我们的担忧真的会变成现实……”

　　“你该已经见识过安吉鲁有多固执……”塞勒斯苦笑，或许他应该自私些，帮助柯米莉实现愿望，可那样，安吉鲁能够接受么？说不定，只是让他更加痛苦……塞勒斯忽然觉得，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到底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什么也不做么？”苏芸忍不住焦躁起来。

　　“我不知道……”塞勒斯的表情很苦涩，“小芸，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也许整件事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大错特错。”是的，他不该带苏芸去沃特拉，不该让她见到安吉鲁，更不该要求安吉鲁帮助他——该死，他从一开始就踏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将事情弄的不可收拾——三千年了，自己怎么就没有一点长进呢？

　　苏芸沉默，她可以感觉到塞勒斯的矛盾和痛苦——如果安吉鲁真的决定放弃永生，那对他而言或许是唯一的解脱之途，可对塞勒斯来说，这样的结果与亲手杀死挚友没有分别，甚至是更加折磨——这将不断提醒他，三千年前他做了件多么可怕的事，而这三千年来，他又坐视着一切变得无可挽回……

　　“也许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我们可以设法阻止这个结果发生……”苏芸努力想要安慰塞勒斯，却找不出合适的言语。

　　“小芸，这不是重点……”塞勒斯低声打断了她，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重要的是，安吉鲁自己的想法——既然三千年前，我选择了看着他变成阿罗·沃尔图里，那么今天，我一样无权干涉他的选择。”

　　苏芸默然，她从塞勒斯的眼里，看到了极度挣扎的神色——他想要说服的目标，并不是苏芸，而是自己。但这，或许是最好的决定——只有安吉鲁才有权选择他自己的命运，而塞勒斯已经带给了他太多的干扰……她下意识地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来冲淡这让人窒息的气氛，却忽然听到一阵奇异的低啸声。

　　塞勒斯的神情蓦然变得紧张，伸手拉住了她，“这是魔族的黑暗契约召唤！”

　　魔族的黑暗契约召唤，可以用来召唤黑暗生物作为自己的仆从，而召唤的数量和等级则由魔族法师的精神力量决定。通常，受到召唤的都是不具备自我意识的普通亡灵，但强大的魔族法师可以召唤具有一定自我意识的亡灵法师和亡灵骑士——三千年前，光辉同盟就曾经吃尽了魔族无穷无尽的亡灵大军的苦头。而传说，最优秀的魔族法师，甚至可以强行召唤血族作为自己的仆从……刚反应过来黑暗契约召唤意味着什么，苏芸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塞勒斯的空间瞬移传送到了卡伦家的住宅前。卡莱尔正从屋里出来，看到她和塞勒斯，便有些困惑地问道：“德克拉公爵，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塞勒斯还来不及回答，身后已响起阿罗的声音，“卡莱尔，别出来，你和你的家人都必须待在屋里——这是黑暗契约召唤。塞勒斯，让护之七族加强防御阵法，我们去看看卡琳·伊斯特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看不到阿罗的表情，可苏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生气了。从见面到现在，一直觉得这个男人的情绪无从琢磨，直到刚才，她第一次从他身上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种愤怒的张力，不是那种莫名的、冲动的、不受控制的暴躁，而是那种在底线受到侵犯时隐忍但却坚决的怒火，这让她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某些人生而为守护者的使命大概是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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