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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逃者
门开了。
他从禁闭室出来,沿着白色的狭窄走廊走下去,走到尽头。
十五岁的任言躲在角落里等着他。
“止艾你今天慢了很多。”任言比他高好多,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今天晚上,我带你出去做那件事。”
他的头很疼,额头缠的纱布还隐隐渗出血来。
他瑟缩的躲开,想问任言可不可以不要做那种事,他不喜欢那种事,可是还没开口,就被任言捂住了嘴。
“这是奖励。”任言总是能看透他的一切。
任言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腕,拽着他朝着门口跑去。
晃荡的白色长廊如同暴风中的船,在他的视野里剧烈的晃荡,甚至要颠倒旋转,这是他荒唐的世界。
从地下跑到地上,从白色跑到砖红色。
他们在陈旧的镂空铁门前停了下来。
身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他回头,看见十多个惊恐的眼神。
他知道他们,他知道他们所有人。
刺耳尖锐的铁器撞击声传来,他头痛欲裂,纱布已经出现了红色。
任言砸掉了生锈的锁。
白色短袖短裤的任言推开了陈旧的铁门。
红褐色的铁锈和爬山虎揉碎的绿色汁液杂糅在一起,给任言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皮肤染上色彩。
那些惊惶失措的孩子们推搡着挣扎出去,他被失了理智的他们推到了铁门上。
他撞在铁门镂空花纹处的突起上,额头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手腕处传来冰凉的触感。
任言握紧了他的手腕,深棕色的眸子闪闪发亮,细碎的闪亮叮叮当当的在他心底落下又弹起。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是恐惧。
“这些天我很想你。”任言隔着纱布摩挲他的额头,“他们又对你做了什么?”
他不知道。他不记得。
冰凉的液体注射入皮下血脉的寒凉,刺目光芒后无法挥散的困意,长久死寂的黑夜,额头再也无法停息的刺痛。
除了浪潮般无法停息的剧痛,他什么都不记得。
任言抓着他手腕,带着他跑出城堡般的孤儿院。
逃。
像是四散流窜的兽。
视野所及全都是晃荡的白衣白裤和细瘦的四肢,任言的白衣扬起,在月色下露出腰上犹带血痕的伤疤。
惶恐不安的喘息声如同鼓点一样锤击他的耳膜。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恐慌,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四散奔逃,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逃入矮丛林,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爬上坡顶。
他甚至不知道任言为什么一直拽着他的手。
任言不会让他离开的,任言喜欢看他痛苦。
坡顶一片荒凉,许是刚刚下过雨的原因,泥土和石块湿漉漉黏糊糊的混杂在一起。
不远处有一辆白色的房车,那群云一样的孩子们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
唯一获救的可能。
他也想离开这里,可是他不敢动。他不敢忤逆任言,遵从任言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条件反射。
任言死死的拽着他的手站在原地。他抬头望向任言,意外的见到了一种又嘲讽又怜悯的表情。
“止艾你看,好好看着,我们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弱小又可怜,一味的奔向生的方向。”任言站在他身后,一手捏着他下巴,逼着他看向那群孩子。
他看见一男一女把那群孩子带上了车,那个女人似乎看见他了。
任言细细的抚摸着他的脸庞,像是把玩一个上好的瓷器,他凑在他耳边说道:“他们不知道真相,我们总是没有生的希望的,那些人夺走了我们很多东西,没有那些东西,我们是没有办法好好的活着的。我们只能腐烂,只能死去。”
他想躲开任言的手,却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头发被汗水打湿,粘稠的贴在额头上,纱布被血浸透,有血液蜿蜒而下。
任言用苍白的手指沾染他的血,然后细细的抹到他脸庞和嘴唇上。
“你知道他们夺走了我们什么吗?”任言猛地扯紧了他的头发,深棕色的眸子偏执的盯着他,“感情。他们夺走了我们的感情。”
他不得不抬头望向任言,却意外的在他身后见到了漫天星光。
月色寒凉深沉,夜空高远,星辰闪烁。
苍穹之上的绝美宇宙让人无法呼吸。
他出神的望着那片星空。
可下一刻,摔入泥地的剧痛把他的思绪扯了回来。
粘稠的泥土弄脏了他的白色短袖短裤,手肘处渗出血来,手掌满是淤泥。
“你得留在这里,止艾。”任言跟以前一样压在他身上,开始撕扯他的衣服,“你头上的伤口再不处理会死的。”
来自任言的重压一如既往的让他呼吸困难,他推搡着他,却只能无力的任他摆布。
“留在这儿。我不在也别想着背叛我,我会找到你的。”任言凑在他耳边,炽热的气息几乎要把他焚为灰烬,“没有人能背叛我,懂吗?记得我说的‘浮萍国王’的故事吗?你如果背叛我,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额头愈发疼痛起来,他想要喊叫,却被任言捂住了嘴。
“等我找到你。”任言轻声道,“我会给你写信的。”
熟悉的、撕裂般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他收紧十指,徒劳的抓紧了手里的淤泥。额头的血液留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星空在血液和眼泪后模糊不清,像个虚幻又贪婪的吸干他灵魂的梦境。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感觉到任言把他的双手绑在矮灌木上。他身上全是划痕和任言留下的伤口,他试图用牙撕咬那块白布。
他不想回去。
他不想被检查,不想做游戏,不想吃药。
他不想呆在任何有任言的痕迹的地方。
任言特意带他出来,让他看到自由,却又让他只能看而已。
任言就是喜欢看他痛苦。
他发着抖,抬头却看见那个女人站在他面前。
他知道自己身上全是污浊和眼泪,满是淤泥和血腥,可还是走投无路的哀求道:“……救救我……救——”
身后远远传来恼羞成怒的呼喊声。
止艾!
他惨白了脸色,却听见那女人更为惊恐的声音:“你叫止艾?你叫止艾!?”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把眼眶里蓄满的眼泪挤落。他想看清女人的脸,可夜色昏暗,他看不真切。
女人后退了几步,惊恐的转身,落荒而逃。
他看向她,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车灯照亮了她的脸庞。
蒋萍歌。
魏止艾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支撑的手撑了个空,“咣当”一声从床上摔了下去。
他刚从床下爬上来,就看见拿着菜刀的谢衿生惊慌的冲进门。
魏止艾默了。
谢衿生有些虚脱的靠在门框上,抬手扶了扶胸口,说道:“你可算醒了,你吓死我了。”
魏止艾四下望去,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他缓缓看向自己的衣服,然后心里一凉。
他所有的衣服都换了。
谢衿生扔了菜刀,半跪在他身旁抱紧了他,声音有些发颤:“你吓死我了,你他妈的居然睡了一整天!你他妈的——你饿不饿?卧槽你身上怎么全是汗,先过来吃饭,吃完饭滚去洗澡。”
谢衿生拽着他,毫不客气的把他按在餐桌上,自顾自的盛饭去了。
魏止艾用他186的智商迅速分析了一下情况,最后视死如归的对着谢衿生说道:“……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也都是成年人,应该都是你情我愿,没有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吧?”
谢衿生疑惑的冲着他皱了眉头,魏止艾理解成了嫌弃。
魏止艾立刻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向后倚在椅子上,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我不可能对你负责的,我从来就没做过1,所以不太可能对你那啥……不管发生什么,肯定是我这个0比较吃亏,当然我也不要求你对我负责,咱们就当无事发生好不好?”
谢衿生好像明白了什么。
完美!多么完美的误会!
谢衿生立刻低头吃饭,装出一副消沉的样子。
魏止艾看他低头委屈的扒着面,立刻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这得是多禽兽啊!居然趁着意识不清把这么赤诚干净的孩子给强了?!
魏止艾差点儿就给自己一嘴巴子。
谢衿生展现了良好的演技,消沉中透着委屈的小声道:“肖棠白拜托蒋萍歌和宋端清照顾你,然后给他们寄钱,但是蒋萍歌迫于生计把你卖了,心里舍不得你,给你留了一个名字。两人拿钱买了房车,四处写生,有一天晚上在孤儿院附近画星空的时候,撞上了你们第一次出逃,她说她一时害怕,没有救你。”
小口啃着面的魏止艾动作一僵,问道:“她没说别的?”
谢衿生特意装出不情愿的样子道:“没。她说她卖了你还没救你,每天都很后悔很自责,被肖棠白质问时,害怕得要死,就说宋端清把你卖了。她还说宋端清遇害当天晚上她回到画室,那是宋端清已经死了。她放了玉兰花,她没说跟信使的关系。”
魏止艾小心翼翼的“哦”了一声,谢衿生也没再说话。
谢衿生越是不说话,魏止艾越是心中不安。
你说这得把孩子委屈成啥样啊?居然自闭得连话都不说。
魏止艾试图挑起话题,抬手戳了戳谢衿生的手臂道:“……你不用去查案吗?”
谢衿生强忍笑意,爱搭不理道:“你精神过度紧张,再加上低血糖,晕过去了,我被派来照顾你。那个人跑了,弹道分析没什么大用,顾净他们忙着审肖棠白呢。”
魏止艾依旧试图自救,试探道:“我为什么不在医院啊?”
要是在医院,至于这样吗!?
谢衿生动作一僵,抬眸沉沉的望向他。魏止艾瑟缩的向后躲了躲。
“我到医院会控制不了情绪。”谢衿生握紧了筷子,手上青筋突起,“赵局特意把我赶回来的,因为我过激反应,差点儿打了医生。”
谢衿生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给医生道歉了。可真诚了。”
他在医院里送走了那个人,送走了乔戈,送走了陆百舸,曾经还差点儿把自己也送走了。
他就是跟医院过不去的。
一看到苍白脆弱的魏止艾躺在病床上,他就害怕得要死。
魏止艾一愣,随即向后倚靠在椅背上,眼角眉梢有懒散的笑意蔓延开来。
他发梢被汗打湿,微微弯曲的站在额头上,苍白的脸庞有着漂亮的线条,因为他的动作变换着清浅的明灭。
他穿着谢衿生的薄睡衣,睡衣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皱皱巴巴的贴在他身上,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修长锁骨的一部分,汗水沿着脖颈划入胸膛。
“原来你也有情绪控制的问题。”魏止艾勾了勾嘴角,没有血色的唇因为紧张而被自己咬红,“我也有欸,不过没什么大事。”
谢衿生沉沉的望着他,喉结动了一下。
魏止艾四下望去,这才发现谢衿生家里的布局很奇怪。
他起身站到门口,意料之内的发现从门口根本看不到室内的情况,酒柜和鞋柜遮掩了视线,衣帽架也限制了进门后的行动,如果谢衿生感到危险,甚至可以从侧边开门。
魏止艾站到衣帽架后,大体估计了一下谢衿生的身高,抬手在衣帽架上方摸去,果然摸到了一把刀。
“谢衿生。”魏止艾把刀放回去,玩味的勾了勾嘴角,“你也有PTSD对吧?我跟你讲,我是这个领域最好的,我可以治疗你。”
魏止艾顿了一下,转身道:“我免费治疗你,你就当咱们俩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
话未说完,他就被谢衿生压在墙上。
魏止艾抬手摸刀的时候,谢衿生刚好能看见他衣服下露出来的细腻腰线。
老天,他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
谢衿生一手把魏止艾两手扣在头顶,一手摸上他的腰,俯身亲吻他的唇角,说道:“没问题。治疗我吧。”
腰上传来温热而粗糙的触感,魏止艾抖了个机灵。
他偏头躲开谢衿生灼热的呼吸,试图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他讪笑道:“那个……我是说治病……不是这个意思……”
谢衿生手上用力,魏止艾立刻被他死死扣在墙上,动弹不得。
“喜欢你我就是有病,这辈子也不见得能好,你得治。”谢衿生低头啃咬他耳后的肌肤。
魏止艾有些发软,他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的跟谁学的!这么不讲理!”
“跟你。”谢衿生沿着他腰从衣服里摸上去,“魏教授。”
他的声音染上暧昧的喑哑,尾音揶揄的上扬,有着像是毛毯般粗糙又敦厚的温暖。
魏止艾这么不要脸的人都立刻红透了耳朵。
“这种时候……你……你他妈的……你他妈的叫什么不好!”魏止艾咬着嘴唇,“我肯定没对你做什么!我他妈的打不过你好不好!肯定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谢衿生在他耳后笑出声来。
“晚了。魏教授您让我当咱们俩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同意了。”谢衿生特意顿了一下,“我记得魏教授您还说您从来就没做过1,我也同意了。”
魏止艾:“……”
他大爷的……还能这么玩?!
肌肤相切带来的炽热让他一阵眩晕,魏止艾的挣扎在谢衿生压倒性的武力逼迫下毫无用处。
魏止艾有些恍惚。
任言像给他下了无法消除的烙印,不管什么样的人,男的女的,高的矮的,只要到了最后一步,他总会临阵脱逃。
所有接触都像是曾经的绝望生出的恶毒枝丫。
你如果背叛我,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魏止艾忘不掉。
大家都是寻欢作乐,只要他有所抗拒,没有人会继续靠近。
只有谢衿生是个意外。
魏止艾死也没想到这人长得人模狗样的,他妈的不讲理的。
这小流氓第一次就锁了门把他按墙上了。
谢衿生脱下自己上衣的时候,魏止艾突然想:为什么还要害怕呢?
他等一个结果,甚至想好了同归于尽的可能。
为什么还害怕任言所谓的背叛?
他不是任何人的,他是他自己的。
完整残缺,希望绝望,全都是他自己的。
魏止艾放弃了挣扎,他闭上了眼睛,放任谢衿生的动作。
他没有背叛任何人。
两个人摔到床上的时候,魏止艾听见谢衿生欠揍的笑声。
“魏教授,你说免费治疗。”谢衿生笑着亲吻他的眼眸,“所以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魏止艾:“……!”
小兔崽子你他娘的不讲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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