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七五：缘起缘灭

　　他一个人驾云到了人间，天眼的扫视下文曲星的转世很容易找。人间已入夜，打更声响起时，杨戬挥袖走入了包相爷的房内。
　　屋内檀香袅袅，安眠的香味道甚是清雅柔和，他挥袖定住周围的凡人。
　　床榻上的黑脸似有感觉般睁眼，正对上面前的人打量的目光，心下一惊，略显沧桑的脸上却激动不已，往日目光炯炯的眼内已有泪花。
　　“展护卫。”他激动的起身去拉面前玄衣灰襟的人手臂，“去了七年有余，你终究舍得回来看看了，本府与先生还有府中一众人都好，只不知你在那边可好？”
　　竟是把他当做故人入梦，杨戬手中的黑扇挑开抓上来的手，“我不是展昭。”
　　往日断案如神的人退后一步仔细瞧着眼前人，气质上确实有差异，“那敢问阁下是？”
　　杨戬开不了口回答，父亲二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想知道关于展昭的事。”
　　“那孩子走了约莫有三年了吧。”目光炯炯的人回想起往事眼里竟有些浑浊，走到房内的案桌旁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封泛黄的信件，“虽不知阁下与展护卫有何渊源，但看阁下所相想必也是故人，关于展护卫的事怕是一夜烛火燃尽也难诉完，斯人已逝，然生者如斯，阁下又何必纠结于前尘往事，不过是徒添伤悲罢了。”
　　将泛黄的信件递给眼前的人，他轻叹抚须，“这是他生前的最后一封信，阁下不妨一阅。”
　　杨戬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信纸，展开这份泛旧的信。
　　大人亲启:
　　自两月前一别，不知大人与开封一众兄弟是否安好？临行之际公孙先生嘱咐犹在耳旁，大人劝导仍在心上。然时下边疆动荡，番邦侵国，吾受皇恩多年，若袖手旁观，不思退敌，天地不容乎。某自知无甚大略，文不足以安邦，武不足以定国，唯有一身武艺投于沙场，为安邦定国之大略者护得一片净土尔。
　　边疆战事如上弦之箭，一触即发。吾自盔甲加身之刻便知战死沙场乃吾之归宿，我心甚慰，残余之年能为大宋略尽绵薄之力。男儿事长征，由来轻七尺。若某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大人与府中众人不必为吾悲切，须知我心已死，此举亦算求仁得仁。
　　大人与先生多年待我亲如子侄，府中众兄弟皆视我如亲人，展某心中感激不尽。身后之事亦不必操劳，吾已交代于管家。
　　只望吾走后，视吾为亲之人切勿自悲。保家卫国，男儿本色，望视我为亲朋好友者，以吾此举为荣。
　　展昭绝笔。
　　笔墨稳重，字迹整齐豪放，短短两张纸，却重如千斤。
　　“好一个视我为亲者勿悲，以此为荣，可人都没了，要这荣誉有何用？”
　　杨戬恨不得将信撕碎，眼眶却泛酸，可是心底却知，若易地而处，为了家国他也愿投身沙场。商周之战时，他心中有一个家惦记着，可你为何信中已言心死。
　　“他可还有什么亲人？”
　　想起当初酒楼时红霞染耳的羞涩少年，终归是抱着些希望。
　　“展护卫父母已逝，后入了官府，孑然一身，无甚亲人在世，不知阁下可是？”
　　包拯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什么，却不敢轻易下定论，“我曾听赵虎和马汉说过，多年前他们到洛阳查探，曾遇诡秘之事，幸得世外高人相助，且其中一人与展护卫面容相似，想必便是阁下了。”
　　包拯淡定的落座，做了个请的手势向面前的人，杨戬本不欲多留，撩袍落座，挥手将凉了的茶水加热，抬手倒茶给面前欲探寻真相的人。
　　“不愧是文曲星君，杨某倒觉得等星君归位，天庭旧案也可一并分于文曲殿。”
　　瞧着对方皱眉思索话中的玄机，杨戬摇头，他此刻并无心情探讨这些事，抬眼瞧了眼窗外，将手中的信拢入袖中，他起身，“今夜是杨某叨扰了，他在人间蒙星君照顾，等星君归位，杨某必扫榻以待。”
　　袖子轻挥，烛火熄灭，塌上的人还在睡，只觉是一场梦。
　　杨戬轻摇黑扇渡步云端，他本欲秉烛夜谈的心思终究是察觉到异样后终止。
　　“出来吧，何必躲躲藏藏！”
　　呵斥的声音在浓墨夜色下格外响亮，杨戬自走进府内便发觉有尾巴在跟踪，而且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对方释放的法力，是龙族。
　　敖沛有了龙心，早已恢复身形，仙气缭绕的从云层后走出。
　　“初次见面，想必二郎神君没少惦记我吧。”
　　杀气骤起，手中扇子化为三叉两刃刀，“你竟敢如此明目张胆，今日杨戬必取你性命，才能消我心头恨意。”
　　敖沛轻笑耸肩，“我体内这颗心，可是敖寸心的，你杀了我，她的心可也就死了，你舍得吗？”
　　眼神凌厉的射向敖沛心脏位置，“她早已身消形毁，这颗心是她的却早已不是她，我杀你，便是要报这夺心之仇，拿命来！”
　　“真不识趣！”敖沛收回笑容躲过杨戬的招式，拉开了距离，从怀中拿出了那枚骨笛抛给杨戬，“何必这般着急，看过此物你再喊打喊杀不迟。”
　　接过抛过来的骨笛，杨戬收住招式，“此乃寸心之物，你是何居心！”
　　敖沛转身驾云，“若想知道答案，跟我来即可。”
　　黄沙被夜间的大风吹得尘土飞扬，空旷的荒野歪歪扭扭长着几棵不知名的树，杂草生得茂盛，月光照耀下的荒野显得清冷荒芜。
　　敖沛停在杂草旁的空地墓碑旁，跟周围比起来墓碑旁倒是干净许多。他指了指半旧的石刻碑，“这是当初敖寸心立的，一边是她儿子一边是她，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剩下的，本来我是打算将这枚骨笛葬在旁边的，但想想她终究是惦念着你，还是叫你一道的好。”
　　墓很简易，应该说这只是一座坟，上面的石刻碑还是娟秀的小篆体，他认得，那是寸心的字。手握着的骨笛发紧，杨戬却再没敢抬脚走近一步。他想过自己或许会死，会魂飞魄散，会不得善终，却从没想过她会死，他足够自信觉得即使他们已形同陌路，但在她需要时还是可以护她。还有那个孩子，他不知道当时他是什么心情在跟自己相处，为什么他不肯开口问一句，哪怕是一顿苛责的刀剑相向，也比轻笑道别此生永不相见的好。
　　“只要她说出来，我们可以一同想办法，为什么，她连知道的权利都不给我！”
　　他轻嗔的话语带着苦涩，却无论如何也再说不出一句责备。
　　敖沛沉默片刻，看向眼前身形颀长的人，“若不是她那丫头多嘴，其实你可以一辈子都不知道的，想想我真该替敖寸心撕了她的嘴。杨戬，她心底对你的在乎，便是谎言也舍不得将你说死，她对你那里还有满心欢喜期待，只想着与那孩子安度余生，再不想前尘往事。可她等不来安度的余生，她恢复自由身时，晚了三日，他的孩子在凡间战死，而后被害灭魂。若她早些将此事说与你，你会放下你的计划吗？在我听的故事里，你好像一直是个被各路人物杀之后快的人物，连亲外甥都想杀你，这孩子一旦成为你的软肋，恐怕不是你计划行不通就是他也得面临跟你千夫所指的局面。可等你恢复名声时，那孩子确实福薄，他没等到。难道你要敖寸心亲口告诉你，你们曾经的孩子没了。这对于责任重于一切的你来说，恐怕自责不已吧。她敖寸心难道还敢要你那份自责和因为责任的感情？可敖寸心认死理啊，她宁愿一个人伤心欲绝也不想你知道，为的不过是让你活得轻松些。何况她自尊心强得要命，既然放手了，她便再也不会吃回头草，尽管她爱惨了那棵草。”
　　“终究，错的还是我。”他看向石刻碑上的字，“我想要的是千家万户灯火阑珊，而她要的却只是一个家。若我能给她她想要的家，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敖沛摇头，“你们的是是非非我并不想听，但我既然承她心血之恩，自然会兑现诺言。其实我知道怎么能够让他们都不死，而且你能够做到。”
　　“如果你的代价是紊乱天地秩序，请恕杨戬不敢苟同。”
　　“不敢苟同？乾天卷和地坤镜还有两仪盘确实能打开时空，但紊乱天地秩序这个确实是有些不妥，可这些不过是欺骗无知者罢了，偏偏敖寸心还被骗了。”敖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势，“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龙族，简直是丢我们龙族的脸。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不再执着于这些选择自尽吗？因为有一个人对她说，你会为难。她心里清楚，你因为觉得亏欠绝对不会对她的事袖手旁观。”
　　他千万年来见过的恩恩怨怨和情爱数不胜数，自古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他此番来与杨戬点透这些事，不过是为了散尽敖寸心那颗心上的痴情。
　　他瞧了眼略显失神的人，罢了罢了，权当自己积德行善为以后不死不灭做功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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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彩祥云围绕的昆仑山依然一派祥和，位于昆仑山顶大罗天的玉虚宫外跪着的正是最近天界颇负盛名的司法天神杨戬。
　　一旁的玉鼎真人急得直打转，“杨戬啊杨戬，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跪得挺直的人目不斜视，“我知道。”
　　玉鼎真人差点被他这态度气得跳起来，“你知道你还敢在这跪着！生老病死是凡人必须的命数，神仙陨落也是我们的劫数。若个个神仙都像你这样，为了不让自己痛苦而要打开时空，那这三界还有秩序可言吗？”
　　“师父所言极是，但杨戬心中有愧，只要能救他们，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请师尊与师父成全！”
　　提高的声调穿过重重屏障，在蒲团上打坐的人睁开眼对身边的小童吩咐，“去把玉鼎叫进来，顺便告诉他，若他徒儿愿意跪便跪着。”
　　玉鼎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跪在玉虚宫外的杨戬，终究是咬牙快步跟随童子进去。
　　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玉鼎真人立在下首等候老师的训斥。
　　元始天尊轻抚白须看了眼下首的玉鼎感叹，“你们收的徒弟，就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老师……”玉鼎真人抬头，“弟子知错。”
　　元始天尊倒觉有趣，“哦？你又何错之有？”
　　“弟子管教无方，扰了老师的清净。”
　　“你此话可是真心？”元始天尊眯眼准备看戏。
　　玉鼎跪下，“此话确实是弟子真心话，但弟子要向老师认的错便是纵容徒儿，弟子恳请老师出手，为他了结憾事。”
　　“玉虚宫自封神之后早已不问外事，并与天庭有过约定，坐下弟子可自寻仙山修炼，可在天庭任职，但若在天庭任职的三代弟子有何过失，玉虚宫不得插手。若本尊出手，如何向师兄交代？”
　　太上老君常驻天庭，为的就是调和各方与天庭的关系，元始天尊并不想为此去破了这份和谐。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届时若不出手，难免会让其他三代弟子觉得失了平衡。

　　杨戬并不知道里面的谈论，他虽知道此举有些逼迫的意味，但奈何敖沛拍着胸脯指天保证，这绝对是帮了师尊。
　　“你只要去玉虚宫让元始天尊给你护法，然后利用宝物便可。他是上古成圣的仙人，时空卷轴便是由女娲娘娘传至元始天尊的，也就是说，他掌管着过去。而且他现在很缺一个能进入时空卷轴的人，而你是肉身成圣最适合进入时空卷轴，但如果是敖寸心就不行，她虽是龙身，但修为不足以让卷轴保持稳定，会扰乱时空。”
　　回忆才刚开始，他就被童子叫了进去。
　　师父立在白发白衣的师尊旁，见是他进来朝他挤了挤眼睛，被元始天尊看了眼后又乖乖的站在旁边看天。
　　打量了这个封神时战功赫赫的三代弟子，到底还是有些变化，眉间的凌厉和傲气化进了心里，成了三界威严的司法天神，少年的不羁被研磨成了幽深的计谋算计。
　　“弟子杨戬，见过师尊。”
　　收敛了身上傲然的气势，杨戬恭恭敬敬的见礼。
　　元始天尊点头，不得不说三代弟子中，杨戬是十分出众优秀的一个。
　　“你所求，我已知晓，你师父玉鼎也为你求了情。但神与世人皆是一样，总归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你如今也算翻手为云的人物，神生漫长，岁月不待，你所求的总会慢慢的在漫长的神生中出现代替的，届时好好珍惜便是，为何要为此执着。”
　　杨戬在下首抬头，“若我不执着，漫长神生，对于弟子来说不过是了无生趣，是弟子亏欠的，便要亲自补偿。”
　　元始天尊摇头，“你总归还是未参透。本尊曾与师兄有过约定，三代弟子在天庭任职者，绝不插手他们任何事，所以本尊是不可能出手帮你的，好生回去吧。”
　　面对元始天尊的逐客令，杨戬看了眼旁边的师父，“弟子愿意辞去司法天神之职，常伴师父修行。”
　　玉鼎真人看了眼一本正经的元始天尊，看来还是得自己商场的，“这倒不必了。不过你是玉虚宫的三代弟子，可是有义务为玉虚宫排忧解难。约莫是二十多天前，玉虚宫所护的混沌精石应劫而生，彼时因老师和一众弟子在讲道，等发现时，混沌精石却无法出世。可这混沌精石是盘古开天地时所留下未出世之神物，女娲娘娘曾让老师护得混沌精石出世，为天地挡一个劫数。但没想到的是混沌精石的入世出世这般措手不及，如今须得一个法力修为高深的人进入时空卷轴，回到二十多年前，让混沌精石顺利出世，不知道徒儿可愿往？”
　　杨戬一愣，而后喜出望外，“弟子愿往！”
　　“本尊须提前告诫你，一旦进入时空卷轴，你便是回到过去，是再也回不来了，只能以时间流逝的方法度过，直到过去的时间到了今日，才会时间重合。”
　　元始天尊开口提醒眼前欣喜的人。
　　“杨戬愿意，若能阻止一切的发生，万死不惜。只不知我该如何才能护得混沌精石出世？”
　　元始天尊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玉鼎，让杨戬附耳，随后不顾杨戬无法消化的震惊，从袖内取出一副无字画卷，确认杨戬准备好后直接将人扔了进去。
　　玉鼎恋恋不舍的喊着保重小心，又疑问的虚心向老师请教方才说了什么，却只得到元始天尊一脸神秘的不可说三个字，这可苦了玉鼎的好奇心了。
　　元始天尊看了眼伸长脖子不放心的玉鼎，“你且过来，我传你一口诀为他护法，他这一去，也算得一个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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