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峥嵘

　　苗疆不大，但地形复杂，心念和烟儿用了整整两个月才走到了苗疆的核心。虽然如今已是深秋，但林中的树木依旧是绿色的，放眼望去山依旧是青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山，山上那个看似普通的山洞，却是苗人的圣地。那便是苗疆大祭司的住所。寻常苗人可能一生都没机会踏上那座小山，更别说走入那山洞了。可如今，心念和烟儿两个外人却坐在了那里面，坐在了大祭司勾旎的对面。尽管她们进来的方式有些鲁莽。
　　“离息之毒，想不到这毒这么快又重新出现了。上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不到二十年……”勾旎搓着手指，喃喃道。火光被他说话时带动的气流吹得左右摇摆，他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时明时暗，云心念无法看清他那张妖孽般的脸上是何神情，只能看见他的手不断搓着红色的衣袖。“长公主殿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问心念，“中毒那两人是何关系？”
　　“姐弟。”心念回答。
　　“可是同母所出？”
　　“是。”
　　“如此，也算是一种巧合……或者还能活一个……”勾旎低声说。
　　“大祭司……”烟儿想问他到底有没有解法，却被云心念制止了。
　　“他们如今多大了？”勾旎继续发问。
　　“一个九岁，另一个八岁。”心念的声音有些低沉。
　　勾旎摇着头，叹息道，“丧心病狂，真的是丧心病狂……殿下，恕我多问。用蛇下毒，必须有亲人的血为引，不知究竟是谁？”
　　云心念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是是非非，非非是是，本都是兄弟姊妹，却要互相下此毒手，不说也罢。”
　　虽然心念没有明说，但勾旎也能猜出来是谁了。“陈国的毒，离息也好，鸠饮花也罢，如果是经血液进入人的体内，药效会大大削减，解起来也相对简单些。”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解法呢，有两种。第一种解法呢，是那他们二人中一人的血喂这只蛊虫，三年以后蛊虫成熟，毒也可以解。不过，只能解一个人的，供血那个人身上的离息之毒不能尽解，只能缓解。”
　　“能缓解到什么时候？”云心念问。
　　“不知道。或许多活五年，或许多活十年。之前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过，也不知道供血那人究竟能活多久。”勾旎回答。
　　“那第二种解法呢？”云心念看着山洞里火光照不到的阴暗处问。
　　“殿下还是离开苗疆以后自己看吧。”勾旎把木盒递给她，“蛊虫和解法都在此，殿下收好。不过殿下切记，无论是哪种解法，参与其中的人，都必须有血缘关系，且以同父同母为最佳，关系越远，成功的可能性越低。从前也不是没有人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还是失败了的。”
　　云心念点了点头，将木盒收好，站起身，对勾旎长作一揖 ，“心念多谢大祭司。”
　　“殿下不用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勾旎说，“选择哪种解法，还望殿下仔细思索，莫要鲁莽。恕我直言，他们本无生路，能保住一个，已然是大幸了。殿下需知，这习蛊之人和行医之人一样，都希望救死扶伤，谁的命不是命。若仅以医者而论，我不赞成以命换命。”
　　心念摇了摇头，“医者仁心，我明白。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弟妹……不忍心，选不了……”
　　勾旎并没有继续劝说，反倒说出了一番奇怪的话：“如今正逢秋日，是苗疆景色最好的时候，若是着急赶路，错过了这美景，岂不是憾事一件？”

　　云心念对着灯光来回打量着勾旎给的木盒，犹豫，手几次放到盒盖上面，想把它打开，但还是忍住了。
　　“殿下，您真的不打开了吗？”烟儿早就忍不住了，她好奇得心里痒痒。
　　“先不开了。”云心念说，“既然大祭司说了，离开苗疆在打开，必有他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啊？”烟儿不解，“我觉得这人和玄门的问无愧一样故弄玄虚。”
　　“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万一这蛊是什么好东西，万一这一打开就有人来抢怎么办？”云心念问。
　　“嗯。”烟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们出苗疆起码还要走一两个月，我忍不住啊……”
　　“忍忍吧。谁叫这地方跑不了马只能走路呢。”

　　“勾旎，她们走了吧？”
　　“是啊。”勾旎掐着修长的手指算了算，“今日就应该能到青国境内了。”
　　“你也见过她了吧……”
　　勾旎抬手止住了那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差。她的性子、人品和才华确实是好，可是，你和她终究是无缘。景昀，你信不信，你们两个终有一天，会兵戎相见。”
　　“无缘我信，我这一生也不求别的，能守着她便好了。可何以见得会兵戎相见呢？勾旎，你开玩笑吧。我从来都没有过兵权，不领兵，又如何兵戎相见？你怎么想出来的。”
　　“说句实话，她不需要你来守着。至于兵戎相见嘛，瞎猜的。就当是一笑吧。”
　　“呵，你也真会猜。就算两国真有那么一天，我难道就不能躲吗？”
　　“当然可以。”勾旎说，“无论你境遇如何，苗疆总会有你一个容身之所。景昀，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就当是我们二人的一场赌局吧。到了那日，谁输谁赢，自会知晓。”
　　“好。”那人爽快地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勾旎品味着这句话，“我觉得这句话，用在你身上太适合不过了。”
　　“是啊。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不知啊。”
　　“可是……不说也罢。景昀，喝酒。”勾旎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一入大燕地界，刚到利州，刚刚住下，烟儿就催着心念打开勾旎给的盒子。她已经等了两个多月了。“殿下，这回我们到利州了，安全了，您总能看一看了吧。”烟儿赖在心念这儿撒娇。
　　“好。”云心念说，“那就打开看看免得你念道一路，没个消停。”
　　打开木盒前的铜锁，掀起盒盖，盒子里面分有两层，下面还有一道锁，上面的隔层里放着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云心念抽出纸，展开，细细阅读。越往下读，她越觉得胆颤心惊，她的脸越发的阴沉了。
　　“殿下……”烟儿察觉出事情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啪……”那张纸被云心念拍到桌面上，深吸一口气之后，心念把纸放到烛灯前点燃了。看着那张纸化为灰烬，她严肃地对烟儿说：“烟儿，你记着，这张纸从未存在过。离息的解法只有大祭司说的那一个。剩下的事情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特别是，哥哥。”
　　“陛下？”烟儿有些不解。
　　“是，特别是他，半个字也不许说。”云心念特意叮嘱道。
　　烟儿的嘴动了好几下，犹豫了许久，“殿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你无需知道。”云心念说，“知道的越多，越麻烦。烟儿，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啊？殿下，怎么明日还赶路啊？”不知是今夜的事情太复杂，她一时没缓过来，还是烟儿真的困蒙了，她竟然问出了这种问题。
　　心念不想再搭理她，一边起身往里屋走，一边说：“你若是不想回去过年，你大可不必赶路。”

　　云心念本想，从西南利州到帝都，正常情况下骑马，六七日便能回到，若是途中快些快些四五日便可，若是不眠不休一两天之内便能到了。
　　可是，那说的是正常情况，若是遇上大雪，这一切就难说了。西南一带，山多林密，不下雪则已，一下雪，想要过去，起码得多花四五倍的时间。心念和烟儿一出了山，就紧赶慢赶，这才在除夕那天下午回到了帝都。回府换了身衣服，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云心念就匆匆进宫了。她本是想，今日除夕，无论如何，都应该去见一下太奶奶。自己这一走就一年多，估计她老人家应该很想念自己。可是等她赶到寿安宫时，宫女告诉她太祖太皇太后已经歇息了。
　　虽然没能和太奶奶聊会儿天，但好歹赶上了除夕家宴。今年云恪早已从北境回来，她也回到了帝都，照云愈的话说，这可比去年冷冷清清的好的太多了。也不同于前年，父母离去的悲伤，个人前途的迷茫，几重阴影笼罩在心念头上。许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消失淡然了。今年的饺子，似乎又有了往日的滋味。阖家团圆，灯火暖暖；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心念守完夜回到府中，耳边的欢声笑语还未消散，止不住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边，心中的温暖甜蜜还未晕开。她坐在窗下桌案前，回味着这一切。然而桌上摆着的那个精致的木盒让这些温情脉脉消失殆尽，离息之毒的阴影依旧笼罩在悠娘和小五的头上，同时也笼罩在她和云恕的头上。想要解毒，必须有人做出牺牲，非自己，既云恕。而她想要牺牲自己以解毒，必须拿到离息原毒。这不能让云恕知道，也不能拖太久，这样会引起怀疑。看来，这回自己还真的得做回梁上君子了。这几日恰逢年关，脱不开身，十五又是行笄礼之日，前前后后又要忙上好几日。那，便初五吧。

　　大年初一一早，云恕就把禁卫军统领莫廉召入宫中。“臣，莫廉参见陛下。”莫廉心中疑惑，这初一便召自己入宫，想必是出什么事了。
　　云恕挥挥手，让他平身。“初一便叫莫统领入宫，确实不妥。不过那人也只有莫卿能够对付了。”

　　骠骑将军府。
　　“妖怪，你能不能……”刚一见面，许缁就拉着云心念的袖子，求她。
　　“小墨，你先别求我，我还有事要找你帮忙呢。”云心念说。
　　“什么事啊？”许缁问。
　　心念看了看，确定这院子中没人，小声地说：“初五晚上，陪我去趟皇宫，借点儿东西。”
　　“好啊。”许缁欣然答应，“可是，你得带我出去。”
　　“怎么，被禁足了？”
　　“嗯……”许缁有些低落地说，“三个月多月了……”
　　“不至于吧。”云心念说，“小墨，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能让韩老将军把你禁足三个月。”
　　许缁低着头，摆弄着衣角，一言不发。云心念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抓起她的手，两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妖怪，你干什么？”许缁被吓了一跳，想把手腕挣脱出来。
　　“号脉。”
　　“你什么时候会把脉了？”
　　“一年前刚学的，不行吗？”
　　“可以，可以……”
　　“别乱动。”云心念的脸色沉重了几分，幽幽地说，“滑脉如珠替替然。这是喜脉啊。”
　　“你还真学医了？”
　　“看来你被禁足真的没错。”心念说。“看来，我只能自己去了。”
　　“死妖怪，你出尔反尔！”许缁火了。
　　心念摊了摊手，“小墨，你上一胎就已经流产了，我可不敢再带你出去。要是到时候老将军找我赔孙子，我可赔不起。”
　　“云心念！”

　　初五夜里，云心念一身夜行衣，脸上也蒙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皇宫，心念再熟悉不过了。一路上，她躲过了所有夜间巡逻的禁卫军，没废什么时间，就到了皇宫存放珍贵药材的药房。心念翻下屋顶，无声无息地落到地面上。很好，看守药房的太监果然偷偷睡觉去了。她得意地看了周围一眼，轻轻地推开了药房的门，溜了进去。
　　在微弱的烛光下，云心念找到了上面写着“离息”的盒子。这么重要的毒，就这么随意地放在架子上，也不怕有人偷。她稍稍腹诽了一下。
　　打开盒子，心念拿出里面的玉瓶，可是药瓶到手的那一瞬间，她发现了不对，这瓶子里面没有药！不好。心念暗自说。她放回玉瓶，快步走出药房。
　　一出药房，刚走没几步，就有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冲了过来，把云心念团团围住。“何人如此放肆，竟敢夜闯宫禁？”莫廉厚重的声音在夜空里散开。心念默不作声，只是利剑出鞘，摆好了进攻的姿势。莫廉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一挥，示意禁卫军将心念拿下。
　　“呵。”云心念冷笑一声，迎上了禁卫军的刀剑。她也是千军万马中杀出的人，纵使这几个禁卫军再厉害，也不是她的对手。一阵刀剑碰撞的声响过后，那一群禁卫军全部败下阵来。仅凭几个部下拿不下云心念，这早在莫廉的预料之中，毕竟云心念的武功是他教的。见云心念即将离开，他也利剑出鞘，拦住了心念的去路。然而他却低估了心念的水平，若不是心念不想伤及他，放了一些水，他早就躺下了。可云心念也并不占什么便宜，两人很快就陷入了胶着之中，一时间难分胜负。
　　“心念，别废心思了。”云恕不知何时出现了。“离息之毒，在我这里。”

　　云恕淡淡的一句话，结束了夜里宫城的这场混乱。现在云心念站在御书房中，低着头，什么都不说。云恕就坐在上面，看着她，也什么都不说，两人暗中较劲。眼看着云心念就要站着睡着了，云恕才发话：“为何要偷离息之毒？”
　　云心念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说话！”云恕命令道。
　　“解毒。”
　　“为何要偷？”
　　心念无法辩解，索性又闭上了嘴巴。
　　“怎么解？”云恕换了个问题，继续逼问。
　　心念说出来勾旎所说的第一种解法。
　　“第二种呢？”
　　“离息之毒，只有这一种解法。”
　　“你是想服下离息，用自己的血为药引解毒。”
　　“是。”心念心中还有几分惊愕。莫非……
　　“难道你不知道，你我用这种方法制出的解药药效会大大削减吗？”
　　心念瞪大了眼睛，她还真不知道。“从你选择回来那一刻起，你就与他人不同了。”云恕说，“难道你不曾察觉，你用的所有药药效都会减弱吗？”
　　“第二种解法到底是什么？”
　　纵使云心念的脑子还有些懵，但还是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说。再怎么样，这种事情都不能说。“离息之毒，仅此一种解法。哥，你别再问了！”
　　奇怪的是，云恕竟没有追问。心念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奇怪的神情——自信。他不再问了，轻轻敲着桌案的手指昭示着他在等着什么。果然，不一会儿，门外便有了动静。“臣，莫廉参见陛下。”
　　“起来吧。”云恕说，“东西拿到了吗？”
　　“回陛下，拿到了。”莫廉说着拿出了一个木盒。王青连忙接过木盒，恭恭敬敬地递给云恕。
　　云恕打开木盒，看了一眼，又问：“国师到了吗？”
　　“回陛下，国师大人早就在偏殿侯着了。”
　　“好，去偏殿。”云恕起身，临走前他有吩咐莫廉，“莫卿就留在这里吧。”
　　云恕走后，心念在御书房内焦躁地踱着步。她不知道云恕知道了些，更不知道云恕要干什么。她想跟过去看看偏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偏偏有个莫廉在这里。这不是明摆着拦着她的吗？可不是，她刚刚靠近门口，莫廉便往前一步拦住了她。
　　“莫统领，您想干什么？”云心念问。
　　“长公主殿下，您见谅。陛下刚才吩咐了，您不能出去。”莫廉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如果我偏出去呢？”云心念已经很久不曾这么耍过脾气了。
　　“那就休怪微臣无礼了。”
　　“莫统领，您也知道我一向拿捏不好力度，得罪了。”云心念心一横，一掌就往莫廉胸口打去。

　　莫廉连续退了几步，撞到柱子上才停住。云心念方才那一掌着实厉害！心念收了手，抱歉地看了一眼莫廉，匆匆往外走。可是刚出殿门，她就感觉到左臂上一阵刺痛，像刀割一样。她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心里祈求着千万不要发生那件事。
　　可是，那件事还是发生了。云恕手上握着的那把沾了血的匕首让她头晕目眩。历经战火的洗礼，见到血流成河的情景她心中都没有一丝波澜，可就是这一点儿血，竟让她险些连站都站不稳。她把目光稍稍往下移，果然是勾旎给的那个木盒。“木已成舟……”一边喃喃，一边抬头看向云恕。云恕似乎是有意躲闪，始终没有直视她的目光。哼，这人每次算计了她都这样。
　　“怎么快就来了。”云恕一边用白布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一边说，“心念，有话就直说吧，鬼魂和王青都不在。”
　　心念气息急促，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哥，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云恕有些吃惊，他本以为心念要问他是如何知道这第二种解法的。“身为兄长，我本该护你平安。”
　　“可是你也是一国之君啊！如果你有什么事，大燕怎么办？家国天下，哪头为重，你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不就是一点血吗？怎么会有事？”
　　“你说的轻巧，取心头之血，怎么会是一点小事？”云心念急了，“三年，至少要整整三年。那可是伤及根本啊！本来这至尊之位坐着就辛苦，我大燕又不是没有活活累死在龙椅之上的君王。若是照这种熬法，恐怕……到时怎么办？”她说不下去了。
　　“你别忘了，我终究与旁人不同。”云恕轻轻说。
　　“就算不同又如何？不死又如何？命若悬丝，永远这么多伤多病，终日与药为伴，这也好不到哪去吧？”
　　“我问过鬼魂，离息之毒虽不能要你的命，但能让你武功尽废，多伤多病。本来我就已经这样了，也不怕再虚弱几分了。可是心念，你还好好的。”云恕长叹一声，“我早就提不起剑了，更领不了兵了，可是如今四国动荡，没有你不行。心念，若是你也失了武功，我大燕边疆何人来守，黎民百姓何人来护？”
　　“领兵打仗靠的不一定只是武功，就算失了武功，一样可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心念辩解，“再说了，我大燕有能力的将领，又不止我一个。”
　　“那不一样，战场之上还是需要文武双全的人。东海北境暂时不用担心，南境呢？楚明可是野心勃勃之辈，会不断地犯我边境，除了你又有谁能抵挡呢？若是其他人可以，父皇至于……”
　　“我……”心念无言，她不知道如何去反驳，她似乎也被云恕说服了。她叹了口气，对云恕拱了拱手，“心念告辞，哥哥也早些歇息吧。”

　　深夜之中，万家灯火俱灭，唯有君靖长公主府前，有一盏灯笼还亮着。烟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抱着冬缘，歪着脑袋，眼看着就要睡熟了。心念出现在街角拐弯处，冬缘从烟儿怀里挣脱出来，跳到了心念身边，蹭着心念的腿卖乖。
　　“冬缘，你干什么？”烟儿被活活地从梦中吓醒了，险些打翻了身边的灯笼。“殿下，您回来了。”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前去开门。
　　“烟儿，怎么坐门外了？”云心念问。
　　“方才莫统领来了，也不知道干什么，直接就闯进您屋里，奴婢拦都拦不住。”烟儿一边把门插上，一边说，“奴婢放心不下，就在门口等着您了。”
　　“哦。”心念点了点头，也懒得拆穿她，“回去睡吧，不用陪我了。”
　　“奴婢多谢殿下……”

　　折腾了一夜，心念却不觉得困。她回到自己院落里也不急着进屋，就这么和冬缘一起坐在廊下。冬缘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乖乖地趴在一旁，一动不动。
　　“唉……”心念双臂抱膝，把头埋在臂弯里。“我为何就是个女孩子，为什么？”
　　冬缘用那双亮晶晶地大眼睛看着她，见心念没反应，又爬到她身边，轻轻地蹭着她的小腿。
　　“我可以陪他习文练武，可以代他领兵打仗，可为何就代不了取血做解药呢？”她呢喃着，“男子之血，男子之心头血……”

　　十五月圆夜。
　　本来一早繁琐的及笄之礼已经让心念很累了，可她却没有早早歇息。已经二更了，她还在潜文阁中翻找。
　　“唉……”她有些烦躁地把竹简扔到一边，双手揉着太阳穴，怎么又没有？尽管那天在御书房中她说了云恕几句，她对云恕的选择很不满，但她还是愿意帮他。毕竟是亲哥哥，血浓于水。而且，云恕所说，也在情在理。
　　手腕处传来的刺痛赶走了她的烦躁和乱七八糟的思绪，提醒着她来这里的目的，找药方。虽说解毒头三个月只用普通取血，对身体损伤不大，但三个月以后就要取心头血，这可是极其伤身子的。若是能够找到良药，及时止血、补血，细心调养，说不定能减小一些损伤。
　　想着，她又钻进了那堆古书，在茫茫书海中寻找那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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