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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映青瓷(二)
次日清晨,睁眼已淡忘昨夜之事。起身懒懒梳妆。
“大小姐……”碧蕊一贯细柔的嗓音在屋外响起。
我睡意朦胧:“进来吧,何事?”
碧蕊小心地推开门,仰首瞄见我无力地倚在妆台上。便悄无声息地徐徐走来,拿起台上放置的桃木梳。
“不用,我自己来。”我稍微偏身,避开那正欲梳来的小手。
似乎感觉到我刻意的拒绝,那晶莹的眸子暗淡了下去。望了我一眼,那神情中似乎带着些许悲凉……
“大小姐,小姐让碧蕊替她传个话,让您梳洗过后,速往小姐屋中。”
我听完并未及时回应,只是持着木梳,梳理手中乌丝。我漫不经心地呢喃,话语中却又像是意有所指:“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很,不知哪天捅出点乱子,不看紧可是不行……”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很有点怕人。
我有点恼火,开始疑惑收她,对自己是否真有好处。我要的是忠诚——就算不是发自内心的,做个样子出来,我也尚且能接受。不管碧蕊是否有她所表现出的那般善良,我也定然不能忍受她这几日时而浮现在脸上的犹豫。
思及此,我眼里射出两束刀剑一样的寒光,声调轻柔,却似寒风般凛冽,一字一句凌迟她的心魂:“碧蕊,我这人最讨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你说身为一名下属,若是尽给主子招惹祸端,那种人还留着干吗。”
碧蕊闻言,苍白的额际泌出一层冷汗:“奴婢……不会……”
“不会?那就给我好好的听话,别成天露出这种三岁孩童都能读懂的神情。”我使劲地捏住她下巴,恶狠狠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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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来了!”明雪迎了上来,垂着头,顺着眼,圆圆的眼睛成了半弧形,样子十分俏皮。
“妹妹,这么急唤我来,有何事?”
“姐姐,现今已是深秋,园中菊花开的甚是炫烂,不如我们一起煮酒赏菊?”她的眸子濯濯发亮,闪耀着莫名的欢畅。
“可以。”我笑。
话未落音,只见她欢呼一声,拉着我的手便要往屋外冲。
“你要去哪?”我及时停下脚步,拉住她。
“赏菊去啊……”她回眸,话中满溢着迫不及待。
“现在就去?”我噗嗤一笑:“好妹妹,现在才辰时(上午7时正至上午9时正),你姐姐我连早饭都未来得及吃,你就急着去赏菊,这天色未免也太早了……”
明雪这才恍然回魂,霎那间两抹嫣红悄然爬至脸颊,纤纤十指绞作一团。
我见此情形,更是戏谑她:“瞧妹妹这样,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姐姐!”明雪害羞地打断我的话。
“明雪,告诉姐姐,究竟所为何事。”
明雪转身,楞是不应声。
“还不是因为阮公子来了,小姐才这般失措。”明雪的随身丫头莲心突然探出头,笑嘻嘻地说。
明雪的心事兀地被揭穿,一时恼羞成怒,作势挥手便要掌莲心的嘴。
“大小姐救命,莲心可没说错。小姐几日前听说阮公子将至旬安,便整日想得茶饭不思。”莲心素来被明雪宠坏了,知道明雪只是做样子,不会真打她,话语里愈加放肆。
“你还说!”明雪气得直跺脚,没了办法,只能背过身去,双手紧捂住脸。
“那煮酒赏菊,也是因为他吧……”我心中顿悟。那名阮公子定是明雪自小指腹为婚的那位了。
世人皆说,阮氏一族虽是江南商贾,却也是少有的书香门第。他们身上不仅无其他商人的满身铜臭,反而多了一丝读书人的风致雅趣。
父亲与阮氏当家素来交好,自身虽是江南首富,却也倾慕阮家所独有的书儒之气。便跟阮老爷一拍即合,将明雪与其长子定下秦晋之好。
“嗯……”明雪的双耳也火烫地热起来,声音细若蚊蝇。
“明雪,”我说:“姐姐知道你急着见阮公子,但他一路劳累辛苦昨夜才至乔府,现在定然还在屋中歇息,去了也没用啊。不如待到黄昏之时,再约他赏菊,这样既应了好情景,也能让阮公子好好休息一番。”
明雪将这话在心里反复掂量,方觉得有道理,便欢喜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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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手持一壶青酒,斜倚亭柱,醉眼看尽满园黄花。天际一抹残阳,余晖映照花间,将那花瓣浸染成红色,似颗颗欲滴的血珠儿。
好景。我吃吃地笑,手中玉杯随笑微颤,液体中央荡漾开醉人的漪涟;好酒,我举杯,一饮而尽,任微辣而甘醇的液体如丝顺滑溜入喉间。
四周无声,仅是晚风拂过眉间。我阖眼,心魂恍惚在这刹那得到了宁静,四肢松软了下来,在一片安详中慢慢沉淀。
亭外传过一阵脚步声,轻巧细碎间还夹杂着稳健平和。
“姐姐!”明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世上果真容不得安宁。我暗叹,只得睁开眼,站直了身子。
“在下阮……”见我转身,那男子的神情一僵。
是他!昨夜那个轻薄的登徒子。一回想昨晚的失态,我愤忿咬牙。我早该想到明雪提及的阮公子就是他,不然一般的奴仆哪敢深夜肆无忌惮地逛乔府,何况他身上佩戴穿着的个个皆非凡品,定然是下驻乔府的贵客。而近日来府的宾客也只有明雪的那个未婚夫婿……
沉默了一阵,他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动起来,脸上突然泛起无比明亮刺眼的笑:“在下阮瓷,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他的声音很低,却圆润、响亮,音调象银子般纯净。嘴角微微翘起,带着点顽皮。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见我不理,他又若无其事地重复一次,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我,目光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执着。
我无视那盯住我不放的炙热视线,又倚在了柱子上,一脸惬意地欣赏庭外□□。
明雪是个急性子,哪知我们之间的风起云涌,直接就囔道:“瓷哥哥,她是绾月姐姐,就是我常在书信里提起的姐姐。”
“绾月……”他缓慢地念道,仿佛要将那两字含在口中细细润泽。他对我笑得更加炫烂,微眯的星眸中折射出耀眼的光亮。
我的双手在宽大的袖中捏成了拳头,却不得不鞠身行礼,客套地笑说:“阮公子,绾月这厢有礼了。”
“妹妹,姐姐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二位了。”我面向明雪,说罢,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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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疾驰在□□小路。风扶起胸前系着的丝带,在空中轻逸地飘扬着。
“绾月……”我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当下加快了足下的速度。
一个高大的身影倏地拦在了路前。
我皱眉,只得停住。
“阮公子,有事吗?”我冷眼看着前方男子。
“呼……你走得真快。”阮瓷抱着双臂,弯下腰缓缓靠近我:“不要叫我阮公子,叫我瓷。”他温热的气息诱惑般地拂过耳际。
我不着痕迹往后退一步,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还没有熟到那种地步吧。”
“以后就会了。”他不在意地耸肩,继而伸手拂开我眼前的发丝:“太好了,你是真的,昨夜果然不是梦……”
我倏地拍开他的手,厉声道:“阮公子,请你放尊重点,你的未婚妻是明雪!”
“明雪?她是妹妹……”
阮瓷的神情有丝迷惘,长而浓密的睫毛是两只蝴蝶魅惑地扑扇着。
“我不管你把她当什么,”我生平第一次这般厌恶一个人的笑:“你既然是明雪的未婚夫就应对她负责任,况且我已经许了人家了……”
“骗人……”他不敢置信。
该说的都说了,我跟他并不熟悉,没必要解释,也同样没必要再跟他在这里耗下去。我移动身子,与他擦肩而过。
“月儿……”阮瓷的话中带着悲戚、沉痛,象严冰一样冷酷,象岩石一样严峻,玉石般无瑕的脸庞划上一丝伤痛。
我的身形猛然一颤,淌着血的伤口,被狠狠地抹上了一把盐。我大口喘着气,怨愤的怒火在胸中升腾。我尽量地抑制住自己,垂下眼帘,把手指塞进嘴里,使劲咬着。
“住口,不准你这么叫!”它是我暗藏了十六年的禁忌,是心中鲜血淋漓的伤,那温柔唤着的人已逝去,自此以后再无人有资格叫那名。我一动不动地逼视着他,眼中几乎要跳出可怕的火花。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把牙都咬碎了:“如果以后再让我听见这两个字,我一定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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