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於江湖

　　东山一片金黄，饱满的苹果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借助幽暗的星光，伊河对面的香山看起来格外威仪。奉先寺浓郁的檀香味我可以依稀闻到，远眺一下，卢舍那大佛瑰丽的面容含着神秘的微笑。
　　我敲开东山顶草庐的蓬门，黄衣美妙的笑声随着我的出现渐渐消落。
　　“阮姑娘，”黄衣没有看我只是向我微微作揖。
　　“嗯。”我点头回礼，“这里的风景不错，佛教重地也不会有太多人来打扰。”
　　我走到土炕对面的柴木凳子边，用白色的衣袖扫了扫上面的灰尘：“就是条件差了点。”
　　“你是不请而来，要走也没人拦着。”红衣杏目微瞥，抱着一床被子走了出去。
　　“看来我真的不怎么受欢迎。”我讪讪的笑着，接过黄衣递来的茶水，“我还没和红衣姑娘说过话她就这么讨厌我，看来我还真不招人喜欢。”
　　“阮姑娘别介意，红衣是因为齐三公子才有些生气，其实她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只是齐三公子的事情是他自己处理不好。”黄衣微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看来又是误会，不过这是他们之间的，我自己的问题已经弄得我是焦头烂额了。”
　　“黄衣还要谢谢姑娘，若不是那日姑娘出手相救暂且使众人信服，恐怕……”
　　“那倒不用谢，我又不是没私心。”想起那日王屋山的比剑我的脸不禁有些烫。那天我以自己的名节暂时保住了竹叶青的生命，可那只是一时之计，我知道就算我像陆仁一样跳悬崖那帮江湖人士也未必会信我。若不是我说三月之内给出答复，再加上混了这么多年也有些名声，竹叶青是绝对不会安然的从王屋山下来。武当派出事那晚我和齐锦鲤一直是在官道上赶路，他知道我在撒谎，可是他没有当场揭穿我可见心里还是相信我，就凭这点，我就不能辜负齐锦鲤的希望，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而我只能拼了命的找到这个真相。
　　王屋派肯定不会真的给我三个月去查案，让竹叶青潇洒自由。他们通过官府将竹叶青一行人变相软禁在洛阳龙门山，而离草庐不远的香山寺就所属于少林门下。这样一来少林以公证人的身份看守着竹叶青，一方面武当碍于面子不会跑到少林的地盘要人，另一方面少林顺水推舟赢了个名声。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只是官府的介入无形的默认了竹叶青在齐家案子上的关系，使得这错综复杂的谜团更加胡乱。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的每个举动每句话都牵扯了太多的人命。

　　竹叶青端坐在炕上，细细的婆娑玉箫，晶莹剔透的萧身因为多次黏合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用说，吹出来的效果肯定也是大打折扣。
　　“你粘好了？”我伸手把玉箫拿到眼前，条条丑陋的黏痕摸起来也很突兀，可是美丽的翠色依旧夺目，“能粘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上次我把它摔碎，这次又成了两半。”
　　“你要走？”竹叶青看着我手中的玉箫，缓缓开口，“这次去哪里？”
　　“你总是这么未卜先知，我好像什么事也瞒不了你。”我无奈的笑了笑将玉箫还给他，“我要去一趟四川，去唐门。”
　　“验尸结果出来了？”
　　“嗯，周大夫也不能肯定，但是在尸体的鼻腔内发现了绿色的细小粉末。”我回忆起周大夫的结论，“他说他手头上的药典并不多，但是偶然在最新一期的《唐家群览》上看到了相似药物的记载。《唐家群览》上记载的是一种叫‘竹墨绿’的迷药，只是一般的迷药不会致命，但是只需丁点就可让人昏迷三天，周大夫估计是现将齐家四口昏迷再用得软绵掌。而‘竹墨绿’刚刚上市，所以要是半年前或者十年前在市面上是买不到的，只有去唐门才能知道这药的来源。”
　　“那尸体不腐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异常的是齐老爷的白发中有一撮黄发，这本不奇怪，可是奇怪的是齐锦鲤的两位远方表亲因为喝花酒都曾经染过一种奇特的花柳病，头发全部掉光，而他大伯又是轻微的白化病天生毛色发黄。我们都只是奇怪，并没有真正的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我喝了口茶，放缓语气，“哦，对了，我去花街勾栏里查过，他们那里对客人都会有记录。齐锦鲤的两位远亲是在一年前一起去喝的花酒，找的是他们向来都很宠的一位姑娘，叫玉兰。是玉兰先得的病，后来传染给他们，这病治了半年才好，那两个男人一怒之下就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玉兰给弄死了，听他们两家的几方太太说，那俩人的头发是一片一片掉的，死之前就已经是秃子了。”
　　“很巧合，不是吗？”我讥笑着看向竹叶青。
　　竹叶青向我回笑，又将玉箫收了起来：“唐门与世隔绝已有百年，除了制毒卖毒和卖药以外是很少接待外部的人，你去找他们帮忙的希望不大。”
　　“希望不大也是希望！”我厉声站起来，“就算你不值得，我也要帮齐锦鲤。我才不会像某些人一样一心求死，想一了百了！”
　　“你……”他的瞳孔急剧收缩，脸上也有了无奈，“你看得出来？”
　　“竹叶青，作为袁清笛，你我相处四年；作为阮玉箫，你可是听了我十年的《过往》，你的一举一动我会不了？那日在王屋山有多危险你知道吗？除了我之外有多少人都在为你担心！你以为你若是死在金不穿的剑下可以背负所有的罪名，可以不拖累我们，但是你有想过别人的心思吗？红衣黄衣……还有我！”
　　泪如雨下，我真的是歇斯底里的想喊醒他：“我们没有任何人需要你的慷慨和慈悲！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他会让给多的竹叶青背上不白之冤……”
　　“清笛……”
　　“我是阮玉箫。”
　　“你就这么相信我？从未有一刻质疑过我的清白？”
　　“……”我闭上眼睛，往事如影浮现，“作为袁清笛，我相信你；作为阮玉箫，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和证据。你选择了阮玉箫，那就等着阮玉箫从四川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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