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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内丹
陆琛决定绕路北上,经过皖州,进入安庆府,正好也可以看看沈伋川说的最后见到父亲的地方
“你说你没见过我父亲,那么那些在哪里见到过他也算是骗人的咯?”
“当然不是了,这些都是真的,只不过不是我亲眼所见而已。”
“告诉你的那个人,恩,是人吧?不能说是谁吗?我想他可能了解我父亲的一些情况。”
“是人啦,不过那个人已经去世了,你知道是谁也没用,除了那两样东西,他没有留下什么对你有用的。”
“哦……”
陆琛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人想必和沈伋川关系密切,但是安慰的话又不知道以什么立场,只好换个话题
“恩,那天夜里,其实你见过江也叶纪吧。”
沈伋川笑了一下,似乎对他的委婉很不以为意,陆琛咳嗽了了两声掩饰尴尬。
“见过,那三千只乌鸦是你审问的吗?你也知道他们中毒了?”
“知道,”陆琛点头“那毒……”
“不是我下的,是我叔叔。”
陆琛惊讶地看过去,伋川挑眉
“都说了不会骗你的嘛。”
“可是……”
“小公子,想知道别人的秘密就要用自己的秘密来交换喔。”沈伋川挤兑地笑道,陆琛语塞,别过头不愿再理他。
伋川却追过去搂着他的肩膀
“小公子真的不想和我倾诉一下吗?看你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吧。”
“谁说的?”
“那个小傻子吗?他是你的宠物吧。”
陆琛哑然,打了他的胳膊一下
“乱说什么,”不知道想起什么似的,他眯眼笑了起来。伋川诧异地看着陆琛的笑脸,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在这个人脸上看见如此生动的表情。起先他以为是从小寄人篱下导致的性格内敛,后来得知他想找到杀父仇人,应该一直背负了很多。这样看来,叶纪真的是他的知己了,伋川倒是放下心来,生怕小公子长成一个老变态。
“我读书的时候,同学有些排挤我,最开始我和他们打架,不过打架之后书院里的夫子就要请家长,我没有家长可以请,就只好忍让。有一次,叶纪看不过,帮我打了他们,他打架很厉害,直接把人打得在家躺了三个月,自己也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其实那时候我们根本不认识。”
伋川听得心疼,“为什么要排挤你?”
“无父无母,又有后门,自然有人看不过。”陆琛此时轻描淡写,只是当年却远没有那么简单。陆节死的时候刚刚好被人弹劾,属于半个罪臣,对于骤然冒出的这么个罪臣之后自然没有多少人愿意待见。而且吟啸班也算作一个小朝堂,很多世家为了在朝中有更多的话语权,把自己的子弟送进来,里面的人都各自站队,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多的也是自保。陆琛自小长在三皇子府,自然是众人猜忌刺探拉拢甚至除之而后快的对象,安全感什么的根本不存在,连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睛,连有的老师都对他明嘲暗讽,年少的他受不了这些,便与人起了冲突。只是当夫子把樱远之请到吟啸楼时,他更多的是羞耻,所有人的眼神都像是质问嘲讽鄙视,刺激着那时候他脆弱的神经。少年的自尊让他宁愿忍辱负重,也不愿樱远之再出现。
叶纪读书时人缘极好,他是商户之子,性格开朗出手大方,所有人都愿意和他相处,他与陆琛搭过几次话,但是陆琛保证自己态度绝对算不上友善。所以当叶纪跳过自己直接一拳揍在那个说他‘罪臣之子’的人的鼻子上时,他惊讶远远多于感激。其实那时候自己根本在意不到这些非议,也许谈论樱远之更容易让他愤怒,可惜那些人没有胆子妄议皇室。
陆琛问过叶纪为什么帮他,叶纪挠着头说‘你很好,那些人胡说的。’陆琛心想此人真是眼光独到。叶纪不傻,他只是心地善良,并且相信人之初性本善,陆琛愿意和他往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种想法至少可以挫一挫自己阴暗的内心。
是的,整体来说陆琛觉得自己非常的阴暗,虽然他时常安慰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沈伋川说得对,该死,这个老骗子为什么总是说得对,他没有什么倾诉的对象,唯一一个能说上话的叶纪也不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最佳人选。
“小公子?”伋川见他一直发呆,晃了晃他,陆琛终于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急忙摆脱开来
“什么?”
伋川摸了摸鼻子,笑着说
“没什么,走吧。”
两人没有正式的文牒,只好走一些不起眼的小村镇,其实陆琛很愿意,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离都城这么远。以前当拆鸦人时只能跟着前辈们在周边锻炼锻炼,后来成了执金吾就更没有这个机会。鉴于接受了不管怎么赶路都不能按时到达的事实,陆琛索性不再忙急忙慌,表示出了对一切事物的好奇,而沈伋川作为一个什么都知道的老骗子则充当起小公子的江湖指导。
“所以,你是因为和人类生活过一段时间才可以保持这么长时间的人形?”
沈伋川科普了一些乌鸦内部常识,陆琛大开眼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算是,我比较特殊,即使不靠幻力也可以变成人。”
“不靠幻力!为什么?”
“特殊嘛,小公子想看我变成乌鸦吗?”
“没有,不是,唉。”陆琛想象不出沈伋川是一只鸟的样子。
“你会杀死我吧,有一天。”沈伋川的语气像在问明天的早饭,陆琛愣住,躲避了对方的直视。
“说什么呢,拆鸦我也会死的。”
“不是拆鸦,你知道的,就是你们那一套,把幻力封住,关在小笼子里。”
陆琛暗自吐槽这种机密都能被你知道,表面上却不知道回答什么。自己会杀死他吗?如果只是一只乌鸦那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沈伋川怎么也算作一只比较特别的鸦吧。
“恩,不会吧,”陆琛期期艾艾地开口,“我应该会放你一条生路吧。”
沈伋川不置可否,凑上去戏谑道
“小公子舍不得我啊。”
“舍不得,舍不得”陆琛烦躁地把人推开。
正午,两人在路边找了一家客栈稍作停留。
“……莫老大的人谁敢动?”
“你知道个屁,天就快变了。”
旁边桌的人大概已经喝过两盅,声音大得整条街都能听见。这应该是每一个街头巷尾都能遇到的特色,周围的人都显得很淡定,伋川看了下眼皮都没有抬的陆琛,只好承认自己是一只没有见过世面的乌鸦。
“你才他么放屁,谁斗得过莫老大,不要命了。”
“这张千刃有不一样的法子,那些乌鸦不怕死似的往前冲,谁都拦不住。”
“你吹吧你就”
“我堂哥前天才看见,骗你老子是地上爬的。”
“诶,诶,这事儿八九不离十,我听说北边有人放话,能搞到金丹多少钱都给。”
“切,要真有金丹,哪里是银子能买到的,皇帝都想要吧。”
“我要是能看一眼都满足。”
“吁,你还想看一眼,撅起你的狗屁股滚一边去吧。”
众人就能不能看一眼金丹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陆琛终于抬起头来
“金丹是什么?”
伋川用手指压了压嘴唇,把小二招呼来结账,拉着陆琛走到大街上
“金丹是乌鸦内丹的一种,难得一见。”
“这有什么用吗?为什么连皇帝都想要?”
“稀罕的东西谁都想要,哪里管他有用没用。小公子进过皇宫吧,里面的东西不都是中看不中用吗,皇帝这个毛病最严重了。”
陆琛没理会他的大不敬理论
“乌鸦的内丹不怎么好取,和封制幻力不一样,而且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内丹有用,最多对于修道之人这种东西有一点用。如果皇帝也想要,为什么在典狱间关的那么多乌鸦没有被取尽内丹。”
其实陆琛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民间的一些拆鸦人在抓住乌鸦后会剖取内丹,用来从事迷信事业。百姓中有‘黑鸦宅’的说法,如果自家的宅院总是出现乌鸦,寓意家人会遭遇不测,就会请拆鸦人来看,若是将乌鸦的内丹放在特定的位置,确实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过除此之外就再无他用了,内丹其实是乌鸦内部交流的一种工具,某种禽类的语言,对于人类而言没有意义,连修道的都不屑一顾。而剖取内丹的过程耗时耗力残忍至极,实在是费力不讨好的典范。
“因为还没到皇帝需要的时候。”
“什么?”
“如果皇帝需要,你们典狱间的乌鸦恐怕都不够吧。”
陆琛简直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是说内丹是有用的吗?”
“对乌鸦而言,用处巨大。”
陆琛还想再问,沈伋川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陆琛只好换一种套路
“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伋川斜睨着,“小公子真是身在江湖心忧君啊。”
“啧,你烦不烦,这可是你的本家,不想看就算。”
“看看看,我也想看这些人能搞出什么名堂。”
伋川七拐八绕把人带到了一栋房子前,陆琛满脸黑线
“你带我来赌场?”
“嘘,小公子有所不知,这里恐怕比南帝北皇知道的东西都多。”
“这里的人十句话有九句是假的,你也敢信?”
“不是还有一句是真的吗?小公子这么厉害一定听得出来。”
不由分说地把人拽了进去。
沈伋川轻车熟路,三两下就把两人安顿在角落,跟着一群赌鬼下一些散注,选的地方也是极为精妙,正好旁边有一根柱子,说话时不太能注意到后面的人。
“你倒是熟客。”
“小公子莫要嘲笑我了,我只是来这种的地方打探消息,很少赌的。”
不过他连着三把都压对以后,陆琛不得不对他的话抱有怀疑。两人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些想要的东西
“听说今晚上又要来?”
“快别提了,我二舅家的房顶上次就被掀了一半,不知道这次动静会不会更大。”
“张千刃这么把那些扁毛畜生呼来唤去的,也没人管管?”
“哟……你成天在这儿赌得死去活来,你媳妇儿怎么没管管你啊。”
“哈哈哈哈”
“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喂饱了上面的人,谁还管你怎么折腾啊。”
“他莫不是想要长命百岁哟。”
“啐,信他是个鬼。”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你们下不下注,不下全给老子滚出去。”
话题打断,众人吵吵闹闹地又专注眼前的骰盅。
陆琛手指拨弄着桌上的色子,皱着眉,伋川扫了一眼,招来一个伙计吩咐了两句,过了一会儿小厮拿着一盘吃食回来。
“这位爷,这是您要的东西。”
伋川随意的接过来
“剩下的赏你了。”
“多谢爷,多谢爷。”
伋川没让人退下,反而假装好奇地攀谈起来
“你们这儿晚上开吗?听说今天晚上有大事发生。”
“是,真是对不住您嘞,今天晚上宵禁,您有兴趣明儿接着来?”
“唔”伋川为难地把玩着手中的银子
“两位不是本地人吧,”伙计立刻弯下腰小声讨好道,“最近半年每个月都有几次宵禁,我们也没有办法。张大人为了缴鸦也是迫不得已。”
“张大人?”
“张千刃。您知道徽商张家吧,这可是有名的大户,张家以前可是做过皇商的,这几年才休养生息。张大人是张家大当家的独子,据说专门送到南朝训练成拆鸦人,两年前才回来,在姿源府捐了个小官,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不过是个靠祖上萌荫之辈,谁知道半年前张大人居然让莫老大吃了个大亏。”
“哦,听你这么说,这个莫老大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咯?”
“那是自然,在张大人之前,莫老大是这个。”说到这伙计比了个拇指,不过却惊慌地张望了一下,伋川见状又塞了一块碎银在他的手里。
“我们就是听个乐,明儿就走了。”
“那是,那是。”伙计见钱眼开,一咬牙就接着往下讲,“莫老大是一个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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