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他们三人一路行走在夜色中,气氛很是安静。
顾琅予身边的文人却似十分对宁禾感兴趣般,他道:“我方才跟随殿下清点人数时在宁三小姐房门口瞧见了一颗夜明珠,那颗夜明珠正悬于房间高处,将屋子照得分外明亮。”
宁禾颔首,“是,是我让我的婢女放上去的。”
“文曾听闻宁三小姐前些日子进京,得了陛下的赏赐。那应是公良氏进献的上佳品,据说那般明亮的夜明珠我云邺举朝也只有十几颗,宁三小姐便有两颗。”
“是么,我倒是不知,不过它照明甚好。”
顾琅予突然哑然失笑,这低低的一声笑声响在这静夜里分外清晰。
宁禾不解,他一人在笑什么?
“宁三小姐,陛下的赏赐……”顾琅予身边的文人说道,“陛下的赏赐是应藏于箱匣,扣三五道锁,小心供奉着的。”
这次换宁禾失笑了,她不解:“陛下赏赐给我,我自然十分感激。既然已是赏赐给我的东西,我不能用在身边,反倒应藏起来么。”
那人笑了一笑,未再与宁禾争论。
宁禾问:“方才你自称文,可是你的名字?”
“宁三小姐叫我何文便是。”
宁禾未再开口。
行到客栈,何文将两袋干粮送到了宁禾的房间,宁禾道了声谢。
关起房门后,宁禾问阿喜道:“我走的这半个时辰可有出什么事情?”
阿喜摇头,说道:“只有三皇子殿下来点过人数。”
望着烛台高处悬放的那颗透亮的夜明珠,宁禾道:“将这夜明珠收起来吧,这几日别再用了。”虽然她并不认同何文的观点,但毕竟还是尊着这云邺的规矩来好。
要说那一次面圣,宁禾最欢喜的还真是老皇帝赏赐给她的这两颗夜明珠,她并不是看重了它们稀少昂贵的价值,而是喜欢这亮如电灯的光明。
没错,就是亮如电灯。她真的十分恼火漆黑黑的夜里点个烛火照明,光暗不说也伤眼睛。这夜明珠不同了,如梨般大的一颗便似一颗电灯泡般能释放光亮。
顾琅予与那何文这般看重老皇帝给的赏赐,这夜明珠说来也不过是火山岩喷发后经年积攒的许多矿物质元素而成的石头罢了。
这一日赶路十分疲累,筹备干粮的任务也算完成,此番宁禾倒头便宽衣歇息下。
这一觉她睡得沉,也做了一个沉甸甸的梦。梦中似是有人压在她身上,令她喘不过气来。她好容易挣扎着翻了身,却又似有人摇晃着她的身体。
宁禾蹙着眉头,心间十分不耐,睡个觉怎做这些惹人烦心的梦。她一挥手:“别摇了……”
摇?
“小姐,小姐!”
耳侧不正是阿喜焦急的声音么。
宁禾睁开眼,正是阿喜一脸急迫地在摇晃着熟睡的她。
“大小姐出了事,大小姐……”
宁禾倏然起身,直奔宁知的房间。
她冲进房间时,房中已是灯火透亮,站满了人。
宁禾与顾琅予擦身而过,直奔向紧靠在床沿的宁知。
“长姐,出了什么事?”
宁知见她来了,忙紧紧攥住了宁禾的手,“我,我……”
见宁知说不出话来,宁禾忙望向云香。云香在旁道:“小姐睡梦依稀中见着一个男人,待我们呼喊时他已从窗户外逃跑了!”
心中那份不安到底还是来了。
宁禾问:“他可有伤人?”
宁知摇头,云香道:“我们呼喊及时,歹人已从那窗户逃了。”
宁禾轻拍了宁知颤抖的双肩,缓缓起身朝顾琅予走近,她面容沉静,直直望向顾琅予不可见底的一双深眸,“三殿下,陛下爱戴三殿下与六殿下,更是钦点三殿下做自家皇弟的护亲统领,长姐自当感恩于三殿下你。此番良将良兵皆在,为何又有了歹人进入?”
她的面容沉静,一双明眸慧如星辰,却直直望着身前这个一身冷酷的人,一点也未畏惧。
顾琅予面色不改,负手道:“这是穷乡之地,城中人并不多,因而本殿并未命人全全看守在各处。六皇子妃所住的屋外有二兵巡守,兴许亦只是六皇子妃睡梦中瞧错了。”
宁禾心中气急,堂堂皇子,难道只会推卸责任?
“三殿下看那扇窗户,窗户大开,分明是歹人逃窜所至。难道我长姐与婢女安寝时还会在这二月里开着窗吹冷风不成?”
“本殿已派人去寻,暂未发现蛛丝马迹。”
“三殿下准备接下来如何?”
宁禾的这句话似是将顾琅予怔住,他蹙着眉,倨傲的下颔微微扬起,“如何?未见歹人,自当是让六皇子妃好生歇息,明日一早还需赶路。本殿会增派人守在客栈各处。”
“三殿下的意思,是就这般算了?”
宁禾语气冰冷,顾琅予亦是冷冷地睨着她。空气中似乎弥漫起硝烟的味道。
宁知温婉的声音低低响起,“阿禾,既然我无事,便算了吧。”
望着身前高傲挺立的这个男人,宁禾清楚自己是占不到一丝便宜的,就算是他错了,她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收回目光,宁禾不再望向顾琅予。
何文轻咳一声,开口道:“此刻已是丑时,宁三小姐也勿再纠结此事,这一路六皇子妃委实颠簸辛苦,便让她先好生歇息。不如我们卯时初刻打早赶路,宁三小姐与六皇子妃看如何?”
宁禾不语。
宁知说道:“如此亦好。”
顾琅予转身离开。
宁禾徐徐开口:“三殿下。”
顾琅予前行的脚步微顿。
宁禾侃然正色:“今日之事,我们到京城再提,但请三殿下管好手下人的嘴,安荣府的名声还是没那么好玷污的。”
这一声冰冷冷的话明明是从宁禾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口中说出,却让人听来肃然生畏。
一向倨傲冷漠的顾琅予倏然间回首,眼中,是宁禾不惧的对视。
这世间,从无人敢威胁他。
这世间,从无人敢这般与他说话。
“今日之事,我会以事实证清白。”
丢下这句话,顾琅予已消失在夜色中。
宁知已经不敢再睡,宁禾也未再回自己的屋子。她与宁知挤在一张床榻上,房中,阿喜与云香在打着地铺,大家皆在陪伴着宁知。
宁禾轻声安慰道:“长姐睡吧,余下还有两日多的路呢。”
在宁知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宁禾却再无睡意。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怀疑过她在成亲路上被歹人施暴是皇子争储所为,那此刻她已万分肯定!一样的手段,一样出现在深夜。如果不是宁知恰巧醒来,恐怕宁知已经遇害。
这个人真的是顾琅予?可他方才留下的那句话分明是不屑的,虽然她并不了解顾琅予,但他同样是老皇帝中意的储君人选,这样一个人品质又如何会差。用毁人贞洁的法子来获取自己的利益,恐怕是这个倨傲的男人所不屑的。
如果不是顾琅予,那会是谁?
这一去京城,她是否应去追查这毁了她清白的恶人是谁……
想起那半面碎裂的玉坠,宁禾更是辗转无眠。
白昼徐来,他们又踏上了路途。
宁知食用的干粮、水与果子皆是宁禾亲自备的,但宁知仍旧是一路不停腹痛。宁禾有些明白,这恐怕是水土不服的症状。
原本昨夜宁知腹痛时她本是怀疑顾琅予所给的食物有问题,但眼下她清楚自己是误会了顾琅予。
只盼望宁知到了京城吃些药能好转一些。
队伍行走一日,夜间亦在赶路。因为顾及到送亲途中的安危,夜间顾琅予并未停下。
但夜晚毕竟望不清道,虽然队伍前头有人举火照明,但总归行得还是比白日慢些。
此刻,听着车外呼啸而过的夜风与阵阵虫鸣,宁禾掀开车帘,她目光所眺处正是顾琅予骑于马背的身影。他就这般笔直地坐在马背上接近八个时辰。
宁禾望着这夜色下漆黑却笔挺的身影,他不同于顾衍的温润如月,他更像是烈日,也更像是一场疾风劲雨,他的气势,是能渗透给所有人并且深入人心的。
如此行到了第二日天明,顾琅予才下令众人停止前行,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宁禾下了马车活动筋骨,望着这一地横七竖八懒散的护卫,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心。
回身,宁禾瞧见了何文。何文是斯文人,未像普通护卫一般躺到地上,而是懒散地倚靠在一颗树干上。
此处并未瞧见顾琅予的身影。
宁禾朝何文走去,“何公子。”
何文起身行礼:“宁三小姐。”
“这一路何公子可还吃得消。”
何文道:“文七尺男儿,这点小事有何难。宁三小姐唤我的名讳便好。”
宁禾抿唇一笑:“你不也宁三小姐来宁三小姐去的么,我瞧着你并非是那些身强体健的护卫,何公子是哪家的俊俏少爷?”
何文面上一红,有些尴尬:“文哪如宁三小姐所说。”
宁禾依旧浅笑着凝视何文。
何文道:“文出生平民之家,幸得殿下垂怜,才有文一口饭吃。”
宁禾望着何文恭谦的避让,心知他说的不过客套话,便没有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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