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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名器
那天李小姐又来看我了,我进房门的时候又被她吓了一跳,“大小姐,你能走正门吗?这跟盗贼似的。”她朝我翻了个白眼,“你是阮籍亲戚啊?这么喜欢翻白眼。”“我哥请了个算命先生给我们算八字请日子来着。”她手托着腮说道,“怎么,算出来不好?”“也没什么,”她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算命先生的话都是胡扯,反正我们八字合得来就成了。”“噢,我跟你说件事啊。”于是我便把自己缺钱的事一五一十对她说了,“你还要问我要钱买我自己的聘礼啊!”她恼了。
事情的结局是我很开心地数着银票一张张地交给李婆托她帮我办聘礼,反正是李小姐出的钱,她吃多少回扣我都不心疼。算命的算下来李家挑了个最近的日子,于是婚期便定在了二月初一,我在此间托人租了在京里当差空关着的周老爷家的宅院好成亲。眼看就要年关了,李公子派了仆人来请我去李府过年。
我以还未成亲不好与未婚妻相见为由回绝了。缙绅家总有很多规矩,我实则是怕过去以后不自在。这年也就凄凄惨惨地跟老苍头两人凑合着在诺大的院里冷冷清清地过了。我想过年后得托人带个口信给尺素让她过来帮忙。
守岁到半夜,我困顿地要死,撑在桌上打着哈欠,想着就这么歇了吧。突然就想起来敲门声,老苍头早已在一旁呼噜大作。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去开门,一看,不是那冤家又能是谁,“大过年的又是大半夜的你不在家跑这儿来干嘛?不睡觉啊。”我打着哈欠说道,“我家都睡了,就来看看你啊,喊你怎么不来。”“你家规矩严,我可不知礼,再说,定亲了就不该见面了。”“还说不知礼,这俗礼你还不是知晓的。”“你来干嘛?”“给你拜年啊。”
我跟她一路说着到了房里,她身上有酒味,看来喝了不少,我倒了茶给她,“醒醒酒吧,到底见我有啥事?”她看着我,有些醉眼惺忪,伸出手来,作势要摸我的脸,我往后一坐闪过了,她很尴尬地收回了手,“大过年的……你就一个人,所以就想来看看。”“我不是一个人啊,还有老苍头呢。”“噢,也是。”两人一时之间无话可说,我又靠着桌子打起了哈欠,“希声,你这么困,快去睡吧。”嗯,我应了一声,自去房里躺着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转头一看,只见李小姐在我旁边睡得很香。我一愣,心道怎么居然睡一起了。我用手推推她,她只转了个身,咕呶着又睡去了。我无奈只得轻轻下床,烫了面巾擦了把脸撸起袖管拾掇些饭食。
我就着昨夜的剩菜吃着面条的时候,她伸着懒腰起来了,“哎,我饿了,也给我弄一碗。”我自去厨房捞面条了,“你昨晚怎不回去?”一起吃的时候我问她,“天太晚,就住下了。”“怎地就睡我床上了?”“有什么打紧?你这宅子里连间客房都没备好,连两个铺盖,我难道跟老苍头睡?”我默默无言喝了口汤,“你这个宅子现在这么空荡荡的该怎么办喜事?”“我已让尺素过来了,总还得再雇几个人帮着收拾吧,婚期也忒紧了。”“我家闲人多,我谴几个来帮衬你吧。”“有劳了。”我这回眉开眼笑了,有人帮忙就又省了不少铜子。
她吃完了便作势要走,我上前拦住道:“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去了,不怕街坊邻居看见了说闲话?”“看见了又咋地,我们过一个月还不是同床共枕吗?”“哎哎,”我急得跳脚,“那也是过一个月之后的事,你现在还是个姑娘,从个男人房里走出去不是自污嘛,你家也算世家,这等自毁清白的事情可做不得。”她噗嗤一声,“你又何尝是个男人啦。”
最后她去我房里,我为了成亲叫裁缝做了几套新衣服,她比划来比划去,穿走了我最贵的一身。我衣服她穿着略有些宽大,但也还算合身,她去了发髻匡好了网巾,还从箱笼中找出把扇子来,摇啊摇地问我:“像不像翩翩浊世佳公子?”“大冬天的冷不冷啊还扇扇子。”我回道。她哼了一声,我就眼睁睁看着我最贵的衣服出了大门。
这年过完后没几日尺素也就到了,李家派了两个呆傻的老麼一个精壮汉子前来帮衬着,我只是穷忙。李公子在婚礼之前几日送来了替我写的催妆诗,足足有两页纸,把他妹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多,好不肉麻。诗中还尽掉书袋子,用的典我十个中只知晓一二个。我只得死记硬背,无奈背完就忘,婚礼前夜,我还捏着这两张纸摇头晃脑。尺素跟其他仆从早已把正厅跟新房布置得花团锦簇一般,我租的宅子本就是达官贵人的,这么一布置,看上去十分气派,不像个小商人娶亲。我其实也很疑惑李家世家大族怎会同意与我结亲,当时李公子明明该是唾弃的。后来我偷听那两个老麼说话的时候才知道了个大概,李小姐先是装病,装得煞有其事,逼得周家退亲,而后居然说在扬州与我两情相悦,已是生米做成了熟饭,非我不嫁,还去求祖母做主,要从一而终,李家只好一床锦被遮羞则个。我自是无语,看来这位小姐真不爱惜自己名声,还把我也拖了进去。
第二日便是吉日,我早起穿衣打扮,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袖儿窄窄,今夜做个娇客。穿好了簇新补服,便在一众人的簇拥下风风光光地骑马向李府进发。好在一切有人指点,顺顺利利,念催妆诗的时候也没卡住。李家宾客盈门,络绎不绝,我笑得嘴都要僵了,李公子介绍的时候只说我是顾同寅之子,是荫监,将来子承父业也是要考武举的。我其实是捐纳得的监生,何曾袭过父荫,更别说考什么武举。也是欺负江阴无人识我,陈年旧事也无人考据。
婚礼请了江阴最出名的戏班子,长辈们都顺势点些升官发财、五子登科、夫妻和睦、举案齐眉之类的戏文,场上咿咿呀呀唱得热闹,场下亲朋好友叙旧的叙旧、谈天的谈天也聒噪地很。我被人牵着走来走去,所到之处一片贺喜声。折腾到晚上,又被一帮女眷簇拥着进了新房闹腾了好久,李小姐倒是穿着凤冠霞帔安安静静地坐着,取笑她她也只是淡然地笑笑。待人都走了以后,我扑地一下就扑到在床,只嚷累死了。她在梳妆台前把头上的一堆钗子啥的拿下来,“你把鞋脱了再上床。”我哼唧了一声,意识渐渐迷糊,突然间,有人抓住了我的脚把我的靴子往下拽,我赶忙坐起来说道:“我自己来吧。”她一抬头正好跟我对上眼,“你今天好美。”我不由自主地说道。她笑了,而且很执拗地要替我脱靴子,脱完了靴子还要替我解补服的扣子,两人凑得近,我呼吸都有些不畅,赶忙把她的手移开,“我自己来就好。”“怕我啊?”她今天笑起来格外温柔,不似平时的李小姐,“不是,这种事情,还是不敢劳您大驾。”“我今后是你夫人了,本就该做这事。”她又把手伸过来,轻轻地帮我解着扣子,“你是不是今天不舒服啊?”我试探着问道,她笑着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虚,赶忙把衣服一脱往里一躺道:“我睡了啊。”“你还没洗脸呢。”她有些无奈地说。
这几日我都跟李小姐,不,现在是我的夫人了,一屋睡着,倒也互不干扰,无甚大事,只是婚后要拜会她家亲戚,长辈无非说些要早日考取功名,生个大胖小子的话,颇有些烦。
李家这辈人里没有出像我的岳父李太仆那样出色的人才,好多族人都不曾进学,一股穷酸迂腐之气,一起入席喝酒的时候就有个秀才喝醉了在席间嚷嚷道:“现在朝廷大开捐纳之门,视朝廷名器为无物,我等十年寒窗才取得的功名偏要去那些不学无术的监生们一起入场,今年祭拜孔庙的时候,那帮监生连礼都不会行,朝廷居然让这帮人也跟着我们一起拜孔老夫子,真是岂有此理!”旁边的腐儒们也随声附和,哀叹朝廷寒了天下士子之心。我在一旁听得脸都红了,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李公子脸也煞白煞白的,他也是监生,不过他是真正的荫监,皇帝为他父亲平反的时候赏赐给他的,他也不曾考取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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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好做青白眼,见到不喜欢的人就翻白眼,眼白全翻出来的那种,遇到欣赏的人就用正常的黑眼珠子看他,所以有个成语叫青眼有加,出自就是阮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