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花羊]水月无间

　　尸人暂退的洛道环境不够好，除了时不时腾起的诡异雾气，还有光秃且阴森交叠的树杈，阿离眼看天色不早还起了风，扭头捅了捅掩在石头后、神色黯然的花无间：“现在动手么？”
　　“再等等。”花无间不假思索的回答，头也不回。
　　“过了长守村他们就要进巴陵了，天要暗咯？”阿离眨了眨眼，素来跟着曲玲珑的他，有点摸不透这万花此刻的心思。
　　花无间置若罔闻，心不在焉用攀着岩石的指尖画着圈，树影下的侧脸既阴郁又有些生气，长睫下的眼神直勾勾的随着李越的队尾移动，仿佛周围的其他都跟他无关。
　　阿离迟迟等不到他回答，探头顺着他视线看去，终于眯着眼睛在队尾看到了那个身影冷清、缓步而行的纯阳，不禁笑着缩回来，朝道：“你是怕惊动旧识吗？”
　　“不，是不想惹纯阳宫的麻烦。”花无间此地无银的搪塞，不悦地皱眉，“洛道作罢，且跟着他们，等天暗了寻他们落脚处再动。”
　　阿离看着他犹豫不决的神色一会儿，微笑点头：“好。”说着也不多问，直接招手让潜伏的人撤走。
　　花无间却一动不动的仍待在原地，目光在秦月之月白的衣袍上不停地游移，最后落在他攥着孩子左手上。
　　尚未来得及说话，洛水对岸却有些闪动，火把倒映在河水中的亮影透过雾气陆陆续续亮起，即便是丰水期，洛水也因枯竭而河道窄小，说不出的诡异中有人从河对岸踏着狭窄的河道而来。
　　花无间本能感觉不妙，李越此次押着货不便伸张，走洛道就是避人耳目的，同对岸点灯包抄、大张旗鼓的绝对不是一路人。
　　果然，陆续有人蒙面踏水、直指商队，带头的李越御马急转，长枪横扫，一击逼退最先过了岸的人。
　　水花四溅中，叶墨趁势抡起了大剑，商队借机朝枯木林后退，尚水云等人早就换了副严肃而紧张的脸孔、纷纷出剑，隔开了水岸与车队。
　　猝不及防的生变让花无间愣住，重新盘算是不是该趁火打劫，但在瞅到秦月之被那孩子拉着不得应战、随队退到他躲藏附近，他终于忍不住现身，执笔点上秦月之的鼻尖、将他逼退到石头上。
　　“我若动手，你会如何？帮李越么？”
　　听见那熟悉的柔和嗓音在风中扭曲得冰冷且微颤，秦月之挥到一半的剑霎时停住，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衣袍黑红的男子、长发明眸，吐字沉沉。
　　“无间……花无间？”秦月之见他依然的眉目此刻冷冽而微怒，尤其是额上发带的银片在光亮中很是晃眼，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便呆呆地垂下手臂，剑尖清脆一声敲击着地面石块。
　　花无间听他认出自己，神色稍缓，尤其是半年未见他越发清瘦的面庞让他有些悲叹，但他手未松，重复道：“我问你，我如果在这里跟李越他们动手，你帮谁？”
　　“无间，那些人是和你一起的？”秦月之越过他看了看在岸边厮打的人群，又重新凝视他的双眸，“你说如果……你不认识他们？”
　　“秦月之，你回答我的问题！”花无间有些头疼他非要问个明白，干脆凶了句，但手上的力道却收了，顺势将他从冰冷的岩石上放出来，顺带扫了眼紧紧攥着秦月之、拼命往他身侧贴的孩子。
　　“不，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同李越一道，我只是帮忙，还有……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打起来？是有过节么？你……你误会了，我们只是送点货……”秦月之有些语无伦次，但越解释越乱，只能眼睁睁看着花无间的脸色一点点阴暗下去。
　　花无间也不同他多言，两三步到了最近的箱子前，尚未抬手打开便有长剑送到他跟前。
　　“住手，他是我的故友！”秦月之急忙出声，想也未想就出剑挡开了商队的同伴。
　　花无间冷哼一声，用力一掀，箱子里的干货散落，底下金灿灿的黄金立刻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秦月之愣住，目光在金条和花无间的脸上来回的切换。
　　这一箱金子足够吸引周遭的目光，就连岸上混战的人也给引了过来，刀剑声近在咫尺，花无间却不停手，足尖点地接连翻开几个箱盖。
　　皆半箱在底的药材、绢布、晶矿、玉石纷纷露出来，只余几个楠木箱被锁链捆着、被闻讯而来的李越护在身后。
　　“这怎么回事？”李越惊诧于这个不速之客，目光如炬，握着长枪戒备地问责，“花无间，你好好的跟霄云一块儿接着差事，作什么插手我们的事？！”
　　“唉唉？花无间？你怎么也来啦？”叶墨一边酣战，一边扭头，略带兴奋地朝这里看。
　　尚水云却先一步跻身过来，看着花无间露出的嘲讽神色，紧张兮兮的各按一边：“那个……别动手，有话好好说，自己……”
　　“人”字还没出口，箭矢便隔空射来、贴着李越钉入身后的木箱，蒙面人甩脱叶墨等人围拢过来，意在李越身后的货。
　　“呵呵，看来不止我对你的东西感兴趣。”花无间面不改色地朝李越冷笑，双指并拢划过一道银光，指缝中夹着的银针分毫不差地没入意欲从背后偷袭的蒙面者。
　　秦月之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瞧见这凶险的场面，不等花无间有所表示便已奔到他身侧，架开暗箭与他背对而战：“无间，你快走，这里太危险了！”
　　花无间虽不理秦月之，却感此时此刻唯有他是可靠之人，又夹了一根针伸到唇边，颇有兴致地看李越忙于应付针对性的袭击：“要么你同我摊牌，否则我不仅不会帮你，还打算趁火打劫。”
　　远远看着这里的阿离适时地挥了挥手，原本撤走的手下从枯木林的岩石后、高枝上现身，纷纷加入混战。
　　三方不分敌我，花无间在刀光剑影中负手，借着秦月之越发精湛的剑术掩护，堂而皇之地接近李越，笔杆一挑便趁势将被围困的李越击落在地。
　　李越得了空隙翻身从地上跃起，口哨一响呼唤人在他身侧集合，隆隆的火器声程圆形炸响。
　　“唐门的机关火器？”花无间未料到他有这一手，在浓烈的烟雾中呛得直咳嗽，脚下一动便踢到个血肉模糊的蒙面人尸首，身旁的秦月之嗅到这血腥味，捂着口鼻忙背过身去。
　　“这些可花了不少银子。”李越得意地咧嘴，身上的银色铠甲在浓烟中格外地显眼，“花无间，我们是奉了命令运货，按理说也算是大道同归，你可别再插手了。”
　　眼看霄云的手下被火器逼的退开、不敢再妄动，花无间却出人意料地欺近李越，衣袖一挥招来手下挡住李越的人，两三下甩开还在发愣的叶墨，自李越身后蹬了箱子腾空而起，箱子顺着坡滚下，一直滚到水边才停。
　　花无间双脚才触及焦土，水岸剧烈震动，远处有振聋发聩的声音隆隆而来，紧接着传来秦月之越来越近的喊声：“无间，快离开水边！”
　　他抬眸，洛水不知被下了什么手脚，上游的水倾泻而下，水位暴涨，瞬间冲刷填满了半干的河床，而捆着箱子的锁链还结实的握在手里。
　　“你别过来，我想办法运走它。”见银白的靴子踏近，花无间高声喝止了秦月之，冲他摇了摇头，洛水已然没过了他的脚背，而远处再次厮打在一起的人群压根没人能抽身前来——除了秦月之。
　　秦月之见他不肯走，在他严厉的注视下蹚水到他跟前，也没想要拉动他，二话不说挥剑便砍。
　　花无间愣住，伸手欲拉住他的衣袖，可秦月之一招不得、甩开他再接了第二下，水珠伴着他的动作飞溅到他发间、冠帽上，沾湿了始终带着执着的双眸羽睫。
　　数下之后剑刃略损，水位早就涨到过腰，箱子也没水一半，秦月之却毫无停手的意思，花无间瞪着他又拦不住他，手肘触着水面便开始颤，心里翻腾的情绪就快破胸而出。
　　只听清脆一声响，锁链崩断后顺水而去，箱盖打开，冷光一片，层层叠叠的银枪头整齐的码放在那里。
　　方才还泰然沉静的秦月之瞬间变了脸色，握紧了剑柄。
　　“喂~~花无间~快退，落石啊~”阿离的声音像被什么扩了无数倍，先于林间翻滚的隆隆声呼啸传来。
　　秦月之在昏暗的光亮中一动不动盯着这些银枪头、面色煞白，花无间重重叹息一声，伸手拿了枚枪头拢进袖子，一把拽过他湿漉漉的手臂纵身跃走，堪堪避过了灭顶般的水浪。
　　不知来人是设了什么机关，林间巨石滚落，方才还占了上风的李越等人一哄而散、避得十分狼狈，可设机关的人似乎忘了这一杀通杀的弊端，滚石连车带箱子统统推进了河道，洛水一怒瞬间给吞了干净。
　　花无间拎着秦月之左闪右避，循着山凹处躲了过去，摁下他的肩方觉不对，只见他白着脸咬着牙，视线还停留在洛水的方向，被他按着的肩还微颤着。
　　“怎么了？刚才不听劝冲过来的是你，现在倒知道害怕了？”花无间喘着气，脸色并不好多少，顾不上理那半湿还纠缠在一起的长发，抓过秦月之的手腕搭了阵脉。
　　脉上冰凉的手指按动，秦月之扭头，反握上花无间的手背，冲他摇了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会有兵器……”说着便万分疲惫地合眼、似是不愿再看残酷的事实。
　　花无间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抬手拧了下眉心、竭力平复着心情，喘气喘了许久，但攥着秦月之竟渐渐心安下来，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知道危险，以后就躲远一点。”
　　秦月之只当他惊魂未定，湿漉漉的衣衫贴着，怎么都热不起来，再次摇了摇头就给花无间拉过去、头枕上他的肩窝。
　　冰凉的额头给贴着稍暖了些，秦月之似在他身上闻到一丝血味，心惊之余抬眼怔怔地看他不甚清晰的脸庞、说不出话来。
　　落石滚得差不多，隆隆的响声渐歇，有人在林中现身，黑影抬手，银光乍现。
　　听见格外明显的弩声，花无间迅速且大力地推开秦月之，箭矢贴着他的脸颊削断了一簇湿发、嵌进岩中。
　　“住手！”
　　“住手。”
　　同时出声的除了花无间还有阿离，与他不同的是，阿离早就绕到了黑影背后、对着他笑：“无痕，那纯阳道长是友，杀不得。”
　　阿离举着的火折子下，唐无痕银色的面具泛着渗人的冷光，他手中的弩箭还端地四平八稳、朝着跌落在地的秦月之。
　　“唐无痕，你怎么来了？曲当家呢？”花无间有些意外，同时松了口气，走过去按下他的弩，“不要动手。”
　　唐无痕掩在额发下的眼睛看不出情绪，缓缓收了武器，站到一边去。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当家的觉得我们婆婆妈妈，喊他来帮忙。”阿离打着圆场，冲花无间摊手，“说不定她遇上些麻烦需要人手，要我们速战速决的。”
　　“花无间你干的好事！”李越气急败坏的过来，身上的铠甲沾着泥土，抡着长枪狠狠地插进土里，“你们今天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不客气了！”
　　李越的人渐渐围拢，花无间却神色自若地拱手，从袖子里摸出那个银枪头扬给他看：“说得对，你是该解释下，这兵器是运往何处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