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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小镇夜宴
七夜的琴艺,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一曲《挽宫词》,有高山流水之音,有阳春白雪之妙,有梅花三弄之雅,有潇湘水云之荡气回肠,抹挑勾剔,吟猱绰注,乃神曲也……以上评价纯属我瞎掰,作为一个琴盲,我的确听不出七夜与白大哥的曲子孰优孰劣,只觉得都好听,只是都听不懂。
弦月高悬,河畔有靡靡之音,可绕梁三日不绝。众公子席地而坐,面前小案皆有温酒半盏,都十分凝神地听着琴曲。
一曲终了,有公子忍不住赞叹:“白公子这一曲《广陵散》技法娴熟,颇有当年嵇叔夜的风范,嵇叔夜身死前曾道:广陵散于今绝矣。不想如今有幸再闻此曲,实属三生有幸!妙哉!妙哉!”
又有公子道:“七夜公子的《挽宫词》亦乃世间绝响,多以吟猱之法,可闻切切幽愁,绵绵悲意,哀诉衷肠,乃是一首相思之曲。”顿了顿,颇陶醉地回味半晌,说道:“至于白公子与七夜公子的琴艺,依在下拙见,当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之前那位公子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确是如此。”抬头看向七夜,续道:“不知七夜公子所奏之曲为哪位先贤所作?在下钻研琴谱百载,从未见过这一首曲子。”
七夜钩眼含笑:“故人所作,我弹得,尚不及她的十一。”说罢,转头看向我,眼中有浅浅的笑意。
那公子惊叹:“神曲!真乃神曲也!”
众人口中溢美之词那是滔滔不绝,听得我耳根发软,双腿无力,寻思原来文人骚客最擅长并不是才艺,而是马屁,这马屁拍得有理有据,恰到好处,又不失文采,当是世上最好的马屁。听他们互相恭维了半晌,我终于觉得无聊,向七夜催促:“银子也有了,该去吃一顿好吃的了,我们下山的时候你可是说好的。”
七夜当然没有反对,并十分大度地表示,要去镇上最豪华的巷闻坊,山珍海味,随我和丫头点,并邀请了白大哥和蒹葭一同前往。于是,我们一行五人开开心心地去了巷闻坊,路上我向众人表示我要与烧鸡来一场流血漂橹的大战,七夜十分赞同地问我:“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与烧鸡进行一场流血漂橹的大战?”
我同情地说:“不行。”
七夜十分诧异:“为什么?”
我解释道:“因为你晌午偷吃了那个馒头,目前还是戴罪之身,等什么时候立够功了,我再考虑带你一同去和烧鸡作战。”
七夜委屈地睁大眼睛:“可是……可是我明明挣回了那么银子……”
我打断他:“这些银子,是你对我这两个月来的精神迫害的赔偿,不是你挣的,是你赔我的。”
他更加委屈:“你真的要这么对我么……”
我十分笃定地点点头。他看了我半晌,默默从怀中掏出几锭金元宝,惆怅道:“方才有人花了五十两金子买我的琴谱,我本来想,这些钱或许……”
我看看他手中的金锭,再看看我怀中的银子,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道:“其实,我方才也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我觉得与烧鸡作战,极有可能被撑死,所以不忍心让你陪我一同冒险。不过,念你一番赤城之心,那我就勉强带你去吧。”
他将金元宝收回袋中,更加惆怅地道:“哎,既然那么危险,那我们还是不要去大战烧鸡了……”
我拉住他:“不行,必须去……”
他惊愕道:“为什么……”
我幽幽地回答:“不怕危险,敢于和黄金脆皮鸡斗争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小丫头在一旁不屑地鄙视我:“婆婆,那个不是勇士,那个是吃货……”
我:“……”
半晌,七夜叹了口气:“哎,其实,我可以考虑考虑的……”说罢,掏出一面小铜镜,左照照右照照,惊疑说:“我好像没有从前英俊了呀……”
我看着他鼓鼓囊囊的钱袋,抽了抽眉:“你比从前英俊了许多,简直就是,玉树临风,英姿飒爽,貌似潘安,全苍鬼就数你最英俊了。”
他又叹了口气:“太英俊了多不好啊,多遭人嫉恨呀,那么多人喜欢我,诶,对了,阿卿,你喜不喜欢我啊?”
我咬牙怒道:“臭不要脸的,你想得美!”
他难过地又将金元宝拿出来,特意在我面前晃了晃:“哎,原来阿卿你不喜欢我的么……”
我心中展开了理智与金钱的大战,最终金钱成功地收买了理智,我说:“还是有那么一点……”
他说:“哦?你喜欢我呀?”
我别过头:“才不是。”
他又说:“哦?你不喜欢我呀?”
我咬咬牙:“其实,也有那么……”
他不解:“阿卿你到底是喜欢呀,还是不喜欢我呀?”
我终于忍无可忍,一个拳头塞进他的眼眶里,成功将他另一只眼睛也揍得十分乌青,并很是粗鲁地抢过金元宝,开心地离去。
我们在巷闻坊中山吃海喝,期间我被七夜数次挑衅,最终差点引发命案。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席间我只要看上一样菜,七夜必定会在我筷子到达之前一筷箸夹得油光不剩,并美其名曰:丫头正在长身体,需要多吃点。然后我看着丫头饭碗里的菜重得比她人还高,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他夹一条鸡腿塞进丫头的嘴里,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只是关心丫头的身体。”
我怒道:“你明明就是跟我过不去!”
他又塞半条鲫鱼到丫头嘴里:“不是啊,我怎么会为难你,像我这样英俊潇洒的青年才俊,怎么会跟女子计较呢?要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怒极:“死人妖,你说什么!”
他再塞大半个馒头到丫头堵得满满的嘴中:“打是亲,骂是爱,你骂我吧,骂死我吧。”
我咬牙切齿:“你还要脸不要脸!!”
他最后夹起一块元宵,看也不看地塞给丫头,发现塞不进,使劲捅了捅:“谁说我不要脸,我的脸可是英俊、美丽、动人、标致得紧呢!”
然后,我看见丫头泪流满面,翻了个白眼倒了过去……
……
喝茶的时候白大哥告诉我,城主大人数日前曾去过凤血林,回来后便举止恍惚,仿是遇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近日更是茶饭不思,令他们很是担心。
凤血林我是知道的,在苍鬼京都,夜晓城背面的凤墓山中,传说凤血林深处有一株不知多少年的古木,其高可参天,其宽千人围,名叫重难树。重难树终年有果,如玉有泽,如虹七彩,叫生生果。据师父说,重难树上结下的生生果,是游魂生前记忆的结晶,吃下属于自己的生生果,便可以记起此生在人世间的所有记忆,那些记忆是在过忘川河时被河水洗掉的。当然,能不能在重难树下捡到自己的生生果,这个,全讲究一个缘字。游魂入苍鬼,可选择去六道宫往世投胎,亦可以自由生活在苍鬼之中,游魂无生老病死之苦,却独独记不住生前的一切,于是便有人去寻重难树,但能获生生果的人却少之又少。这样一想,我大约知道了城主大人为何要去凤血林。
我问道:“难道城主大人去凤血林寻到自己的生生果了?”
蒹葭摇摇头:“这个尚且不知,不过,极有可能。”
我疑道:“可那不是好事么?为什么茶不思饭不想呢。”
白大哥叹道:“苍鬼之中选择留下的游魂,没有哪个不想知道生前是何人,可是,人世间的事,聚少离多,恩怨纠葛,谁又能说得清楚。我听说前人曾寻到自己生生果,记起前世后却悲痛欲绝,又不肯去六道宫往生投胎,留在苍鬼中,苦苦守着一个执念,明明得不到,又不肯放弃,最终郁郁而终,魂销魄散。”
蒹葭点头说:“确是如此。昔年的夜明城大世家东宫氏,曾举族寻生生果,历时百年,终于得偿所愿,记起原来他们是人世间某一王朝皇室,被人谋反作乱,诛了全族,无一幸免,且知晓另一世家仲长氏正是他们的仇家,两家斗得不可开交,几度引发暴乱,后鬼君亲临,方才压了下来。不过几年,两世家暗中勾结各大权臣,最终引发苍鬼界两大势力的血拼,愣是将这苍鬼界变成了乱世,鬼君亲率十城城主,出兵百万方才平息了这场动乱。东宫与仲长两家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的结果。”
我吃了一惊:“这么严重!”
白大哥点点头:“嗯,所以,我们才担心城主大人是否是被生前执念所困,才会如此模样。”顿了顿,续道:“小卿,此番回夜明城复命,你也去探探城主大人,毕竟,她对你还是极不错。”
我点点头,城主大人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在心中,当年城主大人上云山拜访师父,曾在山中遇到险些遭强盗掳走的我,且救了我一命,后来我当引渡婆婆这件事,亦是她默许,给我开了道后门,且我偷懒不去引渡的时候她也会让白大哥和蒹葭姐姐帮我顶一顶,总之,是对我极好。
城主大人名叫寻锋,是个与我师父年纪相仿的人,当年她们曾是挚友,我师父尚且有一千多岁,所以我猜测寻锋城主没有一千岁也有八百岁。我第一次见到寻锋城主正是那一次我被强盗困住,她施以援手救我一命。彼时云山山中,我被十数个强盗团团围住,企图抢走我身上的玉佩,一番激烈抗争,他们的杀猪刀成功地架在了我脖子上,且笑眯眯地道:“小姑娘姿色不错,今日就不要你的玉佩了,陪我们哥儿个喝上几杯。”那时,我才知道,他们并非是要劫财,而是要劫色。
师父经常任我乱走,从来不担心我,是因她曾说过,我长得太过于安全,只要淫贼长了眼睛,断不会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我蓦地发现,原来师父是在诓我,其实我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又觉得也许是这群淫贼果真瞎了眼睛,但看他们刀使得有模有样,不太可能。我最终把原因归结于这群淫贼着实好久没有开过荤,遂不管男女老少,一概不论。
总之,在他们剥开我外衫的时候,一袭红影凌空而来,一双铁靴接连踏在淫贼们的后背,一阵擂鼓声响,淫贼翻到在地,龇牙咧嘴道:“哪个不开眼的……”待发现前方层层落叶上立着个倾国倾城的红衣女将军,铠甲绯红,后背还有一袭曳地的红披风,淫贼们觉得今天撞了大运,狞笑道:“又来一个美人儿,今天运气不错,小的们,上……”
然后是一阵噼里啪啦,叮里咚隆,一群淫贼被那红衣女将军一柄未出鞘的剑敲得抱头鼠窜,亡命而去。
那个红衣的女将军,就是寻锋城主。
我放下杯子:“好,明日我们就启程,我随你们一道回夜明城。”
七夜在一旁悠悠道:“带上我吧,我也要去。”
我说:“不行。”
他问:“为什么?”
我回答:“因为你太丑,我怕吓着夜明城中的无辜居民。”
他:“……”半晌,羞涩道:“怕我被其他女子看上就直说嘛,放心好了,我很忠贞的,我非你不娶。”
我咬牙:“你滚!”
他凑上来:“哎呀,你醋什么呀,我真的不会对你不忠啊。”
我一耳光煽过去:“你滚!滚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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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个事情,重难树,那个难,读“nan”四声,难兄难弟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