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零

　　我醒过来天已大亮，感到一阵头疼欲裂口干舌燥地爬起来想喝水。但眼光一瞟房间就觉不对劲，这床这摆设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房间，而且我似乎来过这儿，看了一眼墙壁终于记起了这是应杰的房间。
　　怎么回事？昨晚不是喝醉后回家了么怎么会在应杰家里？
　　我掀起被子翻身下了床，自己的袖子不知怎么多出一截来，怎么连衣服也变长了？这明显也不是昨天那身，有人把我衣服也换啦，那我岂不是被他看光光了。
　　我正满房间乱翻自己的那身衣服，此刻房门被打开了。应杰赤着上身，拿着毛巾擦拭他湿漉漉的头发走进来“你醒了！”
　　我惊讶：“应杰，你要做什么？”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样子呵呵一笑：“我刚刚洗了个澡，现在在擦干净头发，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我颇为尴尬他这副样子的确让我浮想到言情剧里男主对着女主的那副场景。我假装‘咳嗽’一声：“没有，我们两个男人能干什么呀。呵呵，对了，昨晚我怎么睡在了你家？”
　　“大概是你自己喝醉了偷偷爬上我的床！”
　　“啊？”
　　他堆满坏笑：“呵呵，骗你的！”
　　“我昨晚回家时在外面遇到你了，你和牛老师在一起。她本想叫辆计程车把你载回家可你那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住想必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我遇见她看她很急的样子就过来帮忙，她以为我知道你的住址就把你交给了我。中途，我有试图几次叫醒你可你不怎么理我，我没办法就把你带回了我家。”
　　我不好意思点点头：“喔！原来是这样啊。”我又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我衣服也是你给换的？”
　　“嗯，你昨天把那身吐脏了，你身上这件是我的，你穿着有点显长吧。不过也没办法因为你那衣服我已经洗了还晾着没干，你就暂且穿我的衣服将就一下吧。”
　　我在心里赌气果然是被人看光了，不自觉脸发起烧来。
　　他往我身上瞟过几眼说：“谭老师你虽然看着挺瘦其实身上还是满精壮的，身材也不差用不着自卑。”
　　“........”
　　“谭老师我做了早餐你去吃点吧。”他看了一眼手表，“吃完正好能赶到学校上课。”
　　他这么一说我才猛然记起还要去学校上课这件事，喝酒喝多了真能耽误事啊。我点点头，跟他两人把两碗饺子收拾个干净，应杰下的饺子虽谈不上有多美味，但我总吃不厌这份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食物。

　　吃完早餐后，应杰把餐具也一并洗了。我们俩收拾完毕后才准备一块出门去学校。走到门口，应杰身上的手机忽然作响。他递了我一眼拿出来接电话。
　　“我是应杰。请问你是？”
　　.......
　　"什么时候？”他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就刷成了苍白色。
　　“好！我马上就过来。”他挂了电话，身体也抑制不住跟着颤抖。
　　他转过来对我说：“谭老师我现在不能跟你一起回学校。”
　　我担忧问向他:"出了什么事？”
　　“刚刚医院打过来说我爸的病情恶化了。”
　　“怎么会这样？”我想也没想就对他说，“你赶紧去吧，学校那边我会帮你处理。”
　　“谢谢！”他扔下这句话就直接奔了出去。我原本要递给他穿的外套他都没来得及套上仍握在我手中。
　　这一天我始终没有看到应杰回学校。晚上更是因为挂念白天那一通电话，心情极为郁闷。我开着车在街上逛了很久，不知为什么开着开着就开到了应杰的住宅楼下。朝他房间方向望去，漆黑寥寥，他还没有回来。
　　我坐在驾驶位置上发了一阵呆，打算驱车离开。忽然看见前方有个黑漆漆的人影在移动，向我越靠越近。我差点想拿起电话报警。不过等他出现在灯光之下，我认出是应杰，一阵惊喜。
　　我问他：“你去看过你爸了，情况还好吧？”
　　他神情机械又僵硬，精神状态更是极差。两眼的焦距明显不在同一条线上，木讷地看了我一眼确定是我后，他对我说：“我爸.....他......走了！”
　　我愕然：“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
　　我实在不怎么会安慰人，沉默一阵后，挤出一句：“应杰你需要振作。”
　　他喃喃道：“我一个人不敢去，我害怕！你陪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我点头。我们两人一同上了车，我驱车把他带到医院。下了车去了阴森冰冷的太平间。那边的工作人员给我们打开了门。我见到了应杰的爸爸，不过是在白布之下。
　　这种气氛实在怪异，上次我也是陪应杰一起过来的，那时我见到他爸爸是活生生的，能呼吸能说话；可现在再次见到他，已经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了，不能呼吸更不能说话。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张小床上，安详得可怕。人死了灵魂会去哪里？
　　“爸爸他去哪里了？”我和应杰坐在医院门口的阶梯之上，他突然如此问我。
　　我望距离遥远的一颗星回答他：“他到一个没有痛苦没有忧伤的地方去了，他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幸福。”
　　“真的？我不信！”
　　他望着我说：“这世界是非颠倒充满了谎言，我被欺骗怕了！以前也有人跟我说‘好人会有好报’，难道我爸会是坏人吗？可结果他却得了这种病。从住院开始我每天都要看着他受尽各种折磨。他常常吃一顿饭就要接连吐上好几次。刚开始他吃什么吐什么到后来他吐出来的全变成了血，每天那些护士拿着好大一个盆子去接他的血，我想那时他一定会很疼，可他从来不在我面前喊一声疼。”
　　“他曾经受了那么多的折磨，现在他的离开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你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他痛苦地抱着头：“为什么受折磨的人不是我？如果我可以替代他，我愿意去承受这些。可偏偏我什么也做不了，就看着他在我面前闭上了眼睛，失去了呼吸，渐渐没了脉搏，没了心跳，什么也没有了。我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我听见他一直重复说着：“我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我目睹他如此哀伤实属不忍心劝慰他“你不是一个人，你有你的同学、你的朋友，比如说我，还有......你妈妈”
　　他听到我提及他的妈妈有些错愕地愣愣的，像似在接受一个新名词。在他呆滞的几秒里我看见他复杂的眼神中不知掩藏着一个怎样的秘密。久久他开口了：“那年我六岁，突然有一天她（妈妈）跟我讲要我好好跟着爸爸生活。我问她那你呢你要去哪里？她对我说她要跟一个男人走了，她说爸爸不爱她，没有办法给她想要的东西，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很累，出去也是为了寻找更好的生活。我那时什么都不懂，她说的话我一直不能理解，我傻乎乎跟她说：我等你回来。我看着她推着一个笨重的箱子，她只是稍稍瞥了我一眼，最后只留与我一个背影。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当时看我的眼神充满绝望和怜惜。”
　　他叹了口气，思绪迁移过来：“我今年已经22岁了，十六年在我眼前匆匆划过，我依旧没有等到她回来她甚至都不愿来看我一眼；我差不多已经快记不得她的样子了，印象中只有她当初临走时的表情，我也曾想努力把她忘干净，可不知为什么她住在我心里的那个角落里赶也赶不走。”
　　我问他：“那你有恨过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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