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翡翠

　　第十一章人月圆
　　时值盛夏，太子迎岐王子李继崇而归。当即在祁年殿举行隆重的纳采礼，李继崇极其恭敬地献上雁一只，麝香一槲，绢布两匹。宫廷礼官代表皇家受下。而后男家焚香敬告祖宗，定九月初九日为婚礼正日，请期于皇帝，皇帝欣然准许。
　　按照规矩，未婚夫妇不能见面，延昌殿诸人对驸马的品行很是好奇，数次旁敲侧击太子，太子却只是笑而不答。
　　忽尔一夏已过，金风送爽，将至中秋，皇帝于宣华苑赐宴群臣以贺升平景象，各宫各殿育有皇子的嫔妃自行家宴，余者都被徐贤妃邀至玉辰宫团聚，环环与裴娘自然在被邀之列。皇帝的年轻妃子不算多，但加上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的女官，可谓是莺莺燕燕，济济一堂了。
　　少顷，月出东山，徐贤妃命撤去正席，只摆着月饼瓜果，团坐赏月。小徐妃笑道：“咱们也该作个中秋诗应景才好。”贤妃身边的崔女史因笑道：“谁不知道淑妃娘娘是诗翁，我可是不大会作，可别算上我。”
　　徐贤妃道：“作诗太劳神，而且也太冷清了。”
　　崔女史道：“我们家乡南粤向有搏饼的习俗，掷骰子作戏，以四点红为大，得一个四点红便为秀才，得两个四点红便为举人，三个四点红是进士，四个四点红是探花，五个是榜眼，要是得了六个四点红，那就是状元，得状元的便得最大一个状元月饼。”
　　小徐妃极感兴趣，疑惑道：“倘或掷出了六个五点，六个六点怎么算？”
　　崔女史扑哧一笑道：“六个五点就比六个四点大，掷这个的人要跟状元追回状元饼。若是掷了六个六点更可笑，倒要吹灭了火烛，大伙儿乱抢一气，谁厉害便得饼。”
　　众人笑成一团，徐贤妃亦点头称佳，唤人取了六个骰子放在青釉瓷碗中送上来。诸宫眷深感有趣，俱自撩袖大战起来。一轮下来，只除环环得了个举人，崔女史得了个秀才，其余人等竟一无所获，小徐妃大叫不服，与众人更是兴致勃勃投掷作戏。
　　转眼月上中天，一轮玉盘越发皎洁，环环朝裴娘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出玉辰宫。
　　环环道：“裴姐姐，宫中人声嘈杂，人人都欢乐无比，乐极反有凄凉寂寞之意。”
　　裴娘宽慰她道：“清风明月，如此清幽境地，只宜赏月，公主何必自苦。”
　　环环道：“八月中秋团圆日，我待要想起我娘，却是记不得她容貌。”
　　裴娘蹙眉不语，良久道：“我虽还记得父母模样，奈何他们二老魂魄不曾来入梦。”
　　环环道：“不如我们回延昌殿，在花园设个香案，拜月祷告。”
　　裴娘点头称是：“为人子女缅怀先人，大是应该。”
　　延昌殿西面与宣华苑相去甚近，环环嘱宫人将香案设在宣华苑湖东岸，供了些莲藕西瓜等时令瓜果。但见天上一轮清辉，银色月光铺洒在这静谧的世界上，湖中一池朗月，湖面平静如镜，水月亮晶晶黄澄澄如琉璃一般。湖对岸隐约琴声悠扬，大约是宣华苑中的宴乐。环环喜道：“今日这曲乐隔水传来，隐隐绰绰，倒助了你我赏月之兴。”
　　二人各自添香，同拜于香案前。裴娘仰视银河如练，玉盘生辉，感慨道：“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不知几多母女父子同拜此月，又不知闺阁之中有几人如你我之情兴。”
　　环环愀然道：“今日幽怀游乐，俗虑顿释，只不知明年今日，尚能有此境地否？”
　　闲谈间，忽然湖边哄然一声，似乎有人堕河。环环与裴娘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水中爬起，摇摇晃晃朝东岸而来。
　　宣华苑中出来几个内侍，打着灯笼，压低嗓子喊道：“李大人，李大人……”有个眼尖的内侍看到了朝东岸踱步的人，忙奔过来，搀住他道：“大人让咱家好找，丞相大人们还等着大人去联诗呢。”
　　环环借着内侍的灯笼火光，模模糊糊看出是个年轻的官员，那人带着醉声，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可是再不敢去了。”
　　那几个内侍笑道：“大人不回去，小的怎生交差。”几个人双手扶拉，拽着那醉人去了。
　　环环笑道：“听闻外间大人们很会找乐子，凡是宴饮必要作诗，倘使才情敬陪末席的，便任人打趣灌酒。”
　　裴娘道：“没有些个词曲功夫，谁敢宫廷行走，那位大人恐怕是新进的荫官。当日我初初进宫亦是战战兢兢惟恐出错。”
　　说笑一阵，月沉香烬，二人归延昌殿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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