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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
徐少勋挂断电话后打量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然后朝前座的出租车司机道:“在前面右拐就行了。”
身旁的林学翘听到了徐少勋在挂断电话前袁轩的咆哮,不禁问道:“为什么不让小轩跟我们一起来?”
出租车在前面的路口往右拐后便在路边停下,徐少勋在付钱以后便打开车门下车。林学翘背着包下车后一关上车门,出租车便扬长而去,彷佛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在这个小区。
这区的大街在周日清晨未免也显得过于冷清,不同于夜里糜烂的花花世界,清晨的街道上抹去了令人神魂颠倒的霓虹灯火,金灿灿的招牌也像被人强行抹掉浓妆艳抹般失色不少。深夜的酒池肉林在晨光下拉下卷闸,让见不得光的欲望和放荡都独留在夜里。
“你觉得为什么那小子会接下这案子?”走在街上的徐少勋忽然开口问道。
“因为梨嘉吧。”林学翘想都不用想便直接回道。
“他太过紧张梨嘉,如果让他去继续调查的话很难查出些甚么,他的意见很容易因为他个人的感受而过于偏颇。”徐少勋回道。
林学翘想了想,道:“就像他在归纳调查所得的资料时把方向都归到那个都市传说上。”
“都市传说不是不靠谱,只是这个不怎么靠谱而已。如果说北一七中第一名的学生都会遇害,怎么到现在就只有查萱萱跟那个一年前失踪的汪蜜出事呢?”
“可是汪蜜失踪跟查萱萱遇害真的有关系吗?”
徐少勋答得十分干脆:“不知道,所以才要来这边看一下。”
林学翘跟着徐少勋停下脚步,发现在俱乐部与夜店林立的大街尽头居然建了这么一所毫不起眼的老人院。
这所老人院的建筑活像是老城区的产物,日久失修的旧房的外墙油漆早已剥落大半,绿油油的墙色在岁月打磨下只残留些许,两层高的欧式建筑在前院的绿意森森的遮荫下只露出了第二层,乍看之下房子的第一层似乎都已埋没在树荫下。
这么一栋的老人院实在与令人醉生梦死的世界格格不入。
徐少勋跟林学翘走进老人院的前门,绿色的前门大闸虽然关上,但却未有锁上,只要有人轻轻一推便能轻易进入。只是习惯来这大街寻欢作乐的人们哪里会有闲情留意一座老人院,又会有多少人愿意特地来这里推开这趟门。
接待处的中年男人正翘着手打瞌睡,瞥了一眼见到两张陌生的脸孔倒是有些惊讶,睡眼惺忪的他朝林学翘跟徐少勋道:“你们是探望亲属的吗?之前好像没见过你们来过,有登记过吗?”
“我们是福利机构的员工,今天是想要来探望一下汪洁晶的。”
中年男人打量着徐少勋的发色,但见他笑得和善亲切,而且就算是打主意的也不会打到老人院这边来,于是中年男人便放下戒心,拿出了本子,道:“在这边签个名登记吧,你们还真有心,星期天还得工作。”
“哈哈,应该的,为社会贡献贡献嘛。”徐少勋顺着接待员的话笑着回应,林学翘则在旁边朝接待员点头微笑。
“你们现在上去说不定还碰到家康呢,那小子早上八点多便来看汪婆婆了,没想到这年头的年轻人都这么有心啊。”
听到接待员的话的徐少勋挑眉,颇为意外的问道:“家康?难道汪婆婆还有别的亲属?”
接待员摆手,压低声音向着这两位初见没多久的人谈着八卦,“不不不,家康好像是汪婆婆孙女的同学吧,你还真不知道,汪婆婆一家可坎坷了,好像是丈夫早就病死了,儿子跟儿媳没多久又遇上车祸不在了,就剩她跟孙女儿在一起生活。后来汪婆婆得了病就得住在这儿,还好她孙女儿懂事,考上了名校高中,那啥七中的,还当了交换生去外国交流去,那家康就是她孙女儿的好朋友呗,说是好朋友,我看是小男友呗,嘿嘿,不然哪会这么有心差不多每天都来啊。”
见接待员说得滔滔不绝,林学翘跟徐少勋对视了一眼。接待员在两人办完简单的登记手续后便报上了汪婆婆的房号,十分放心的让两人上去。
拐进院舍的走廊,两人踩着有点发黄的格子砖走上上层。被刷白的外墙已经染上了霉黄色,与深粽色的木质房门同样散发着年代感。上层的走廊不长,左右两边各有三间房,林学翘每经过一间房都会不经意望向房内的布置。每间房的面积不小,房内分为左右两边各有三张单人床,房间门口的旁边还放了一台九十年代家家户户都在用的电视,电视虽然是亮着的,可音量却调得很低,院友们默默地看着电视屏幕,有种安静得冷清的感觉。
汪婆婆是住在六号房,也就是走廊末端的一间。两人正朝向六号房步近,却意外地看见一位少年走出了六号房。
少年原本就低着头走出房间,所以也没注意到正走近的两人,只是拿着一袋水果走到房间外的盥洗盆前,然后把水果从袋中拿出,安安静静地逐一把水果洗干净。
直到感觉到两人是走向六号房,少年才稍为抬头瞥向林学翘跟徐少勋,朝两人礼貌地点点头。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汪婆婆是在这层的六号房吗?”徐少勋走到六号房前,却没有立即走进房内,而是向这位正在洗水果的男生搭话。
男生听到徐少勋提起汪婆婆的名字,手里的橘子一个没拿稳直接掉在盥洗盆里。
“是……是的,你们、你们找、找汪婆、婆有甚么事?”男生用手背托了托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颇为紧张的问道。
“我们是‘南都长生’福利机构的员工,之前我们资助汪婆婆进行了心脏搭桥手术,所以今天特地来看一下她的状况。”徐少勋回道。
男生闻言才想起确是有那么一回事,便道:“啊,是这样啊,是的,汪婆婆、就在、就在里面,左边最靠近窗户的、的床。”
“谢谢,对了,你也是来看汪婆婆的吗?”徐少勋状甚随意的问道。
“嗯……嗯,我朋友、没、没空了就我来看、看看她。”男生估计并不是紧张,而是原本说话就结巴,但仍无碍他扬起微笑着对两人道。
徐少勋听到男生的回应时看似十分高兴,马上便伸手向男生作自我介绍,“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今天也想跟汪婆婆的家人或是来探望她的朋友谈谈她的近况,我是林少勋,她是我的助理,徐学翘。”
男生见状也赶紧把还滴着水珠的手在衣摆来回刷着,然后才伸手与徐少勋的手相握,略为腼腆的他罕有地没结巴,道:“你好,我叫吴家康。”
林学翘也与吴家康握手互相介绍,目光却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吴家康与林学翘握手后便松开手,转而把手插进裤兜里,然后有礼地道:“你们先进去跟汪、汪婆婆聊吧,我待会儿,便进来。”
徐少勋应了声好便转身走进六号房,汪婆婆如吴家康所说的就坐在左边最靠近窗户的一张木制摇椅上,旁边是一张床铺打理得十分齐整的单人床。房间内还有两个老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看,就汪婆婆一人望着对面的床铺放空。
“汪婆婆?”徐少勋放轻声音开口,汪婆婆一听到这声叫唤,便转头望向徐少勋道:“家康,我的水果呢?”
“……”徐少勋跟林学翘都在资料上看过汪蜜的外婆患上了脑退化症,而其中一个症状正是记忆力受损。
“我要橘子!家康,我想吃橘子!”汪婆婆见“家康”没有回应她,便皱着眉头跺地说道。
“婆婆,你等一下,我到外面拿给你吧。”林学翘柔声开口道,说罢便转身走向房门,却被汪婆婆的声音叫住。
“蜜蜜,是你吗?蜜蜜!”婆婆的双眸像是闪出亮光,她忽然激动了起来,贴着木椅的背也立即坐直了,朝林学翘的背影喊道。
汪婆婆的嗓门不小,这一喊惹得房内的两位老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汪婆婆跟被她叫住的林学翘身上。
林学翘脚步蓦地停下,转身看起汪婆婆。
汪婆婆眼里的泪光闪闪,她拿起放在一边的拐杖站起来,一拐一拐的走到林学翘的面前,颤着手抚上她的脸,带着哭腔的声音藏住颤抖,道:“我的小蜜蜜啊,你终于回来了,你跑哪儿去了?”
“婆婆……”汪婆婆的反应让林学翘一阵心酸,也让她有些无措。
“你不知道家康在这边多辛苦啊,每天都来照顾婆婆的,倒是你这小孩,跑到老远去了都不来看外婆了。”汪婆婆一泛起笑容,年月斑驳的坑纹都体现在她的脸容上,浑浊的双眸在泪光的洗涤下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显明亮。
“婆婆,我……”林学翘搭上婆婆抚上自己的脸的手,看着婆婆那惊喜又高兴表情,她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说不出自己其实不是汪蜜。
“婆婆,你认、认错人了,她、她、她不是小蜜!”身后的声音风风火火地赶来,吴家康走到婆婆的旁边扶着她,也同时拉开了林学翘与婆婆的距离。
“你在说啥话呢!我……家康,你才认错人了,她根本不是小蜜,她是老王的女儿啊!”被吴家康拉着的汪婆婆一洗方才与小蜜见面的感动,没好气地跟吴家康道。
汪婆婆的感情转变得太快,林学翘一时愣住没反应过来自己忽然从汪蜜成为了老王的女儿。
吴家康反被汪婆婆的回答逗得一笑,搂过婆婆的肩膀边扶着她坐回椅子上,边道:“她也、也不是老王的女儿,他们两个是福利、福行机构的员工,今天特地来看看、看看你的。”
汪婆婆皱着眉,她耍著手,嘟着嘴道:“啥福利机构,没听过,没听过。”
“婆婆,我是林少勋,她是徐学翘,我们今天是来探望你的。”徐少勋回道,没看到在他再一次说出两人的名字时林学翘不自在的咽了咽口水。
“名字这么难记的……”汪婆婆打量着林学翘与徐少勋时嘟嚷着,然后又转头跟吴家康道:“我的橘子呢?”
“啊,我留在外面了,你你、你等一下。”吴家康正要把手抽回却被汪婆婆拉着。林学翘见状便道:“我去外面拿吧。”
“不用、不用,我的水果、还、还没有洗完的。”吴家康怕麻烦林学翘,忙道。
“没关系,我可以帮忙洗的。”
吴家康略感不好意思的朝林学翘点点头,朝她以口型道了句谢谢。被安抚着的汪婆婆一见电视正播放古装剧,便忘了上一刻还要嚷着吃橘子,拍着吴家康的手背道:“家康,咱最喜欢看的‘深宫惊心’又播了,扶我扶我,得占一个好位置!”
徐少勋对于汪婆婆口中的好位置不明所以,直到吴家康允诺并把摇椅搬到房间的中间,其他两位老人只能搬着椅子坐到汪婆婆的两边时徐少勋才稍为明白。
吴家康在后面看着看得十分投入的老人的背影,对身旁的徐少勋道:“刚才很抱歉,婆婆她的、记性愈来、愈不好了,老把人认错。”
徐少勋摇摇头,道:“没事,你每天都来照顾汪婆婆的吗?”
“也不能说是每、每天吧,有时候学校有事要、要忙的话就赶不及来、来了。”
“学校?你是大学生?”
家康摇头,又托了托眼镜,半开玩笑道:“不,我今年、今年高二而已,大学生这名衔离、离我太远了。”
“那你高二的话不是得开始准备高考吗?你还有时间来看汪婆婆,她对你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徐少勋问道。
吴家康背靠着窗户,盯着汪婆婆的背影,淡淡地回道:“嗯,也许吧,毕竟答应了别、别人的事也不能、不、不做吧。”
徐少勋瞥著那双镜片下的眸光,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对了,刚刚汪婆婆说的蜜蜜是谁啊?她刚才一提起蜜蜜的时候这么激动。”
吴家康的眸光一凝,然而不过一瞬,深邃的眸光便被隐去,变回那个在六号房门外静静地在洗水果,长相和气质都极之平庸的少年。
等了半响,吴家康才缓缓开口:“蜜蜜是、是她的孙女儿,是我的同学。”
徐少勋了然地点头,问道:“那她最近没来吗?看样子婆婆好像很久没看到她似的。”
“……她、她之前当了学校的交、交换生去了外、外国,所以有好一阵子没、没有来了。”吴家康缓缓地道。
“是吗,那怪不得汪婆婆这么想她了。”
徐少勋一说完,坐在前面专注于电视屏幕的汪婆婆便拍着手掌叫好,道:“哼,我早知道她会回来报仇的,哈哈!”
徐少勋看着转身叫吴家康过去跟她们一齐追看电视剧结局的汪婆婆,那饱经风霜的沧桑并没有磨灭她的笑容,婆婆喜悦的神情跟汪蜜在班照中扬起的笑脸如出一辙。
*
吴家康买来的水果不少,塞满了一个大塑料袋,林学翘打开水龙头,把仍放在塑料袋的水果全都拿出来冲洗。
自来水哗啦哗啦地从水龙头倾泻而出落在不锈钢的盥洗盆,发出了比平常格外响亮的声音。林学翘看着源源不绝的水流至排水口,一阵失神。
汪婆婆把她错认做汪蜜,大概不单是因为她的病情,还因为她过于思念久久未见的孙女。
汪婆婆甚至很有可能不知道汪蜜已经失踪了近一年,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一想到这里,林学翘的心便微微抽痛,像被一根根看不见的细针插在心房上。
就在林学翘陷入沉思时,哗啦的水声和水柱轻碰盥洗盆底而生的“啪啪声”卻忽然灭了一半。
林学翘用尚湿着的手摸上突然闭塞的左耳,微蹙著眉的她正对这突如其来的不适感到疑惑时,一声高分贝的“哔”便在她的左耳里骤然炸开。
林学翘被这高分贝的声音刺痛得下意识地闭上眼,原本拿在手里的苹果也滑落至盥洗盆里发出一声闷响。
尖得令人生痛的声响一过,林学翘还未缓过来,那声响又卷土重来入侵着她的左耳。
林学翘一侧头,原本痛苦的表情蓦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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