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跋扈

作者:於戏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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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入死路


      这瞎猫碰上死耗子。
      “姑娘不是记得吗,天官赐福的波浪鼓。”
      “我入紫金山多年,每逢佳节,一众人总要提起安国公夫妇,这个人说,在安国公身上砍了几刀,那个人说,亲手斩下了安国公的臂膀。”
      “其中一个弱小带着几分秀气的盗匪说,不若是他,那安国公一家,早就走脱了!”
      “众人笑道,这小子,在女人身上,是下了点功夫的。”
      “我知道这盗匪,没入紫金山之前是拍花子,专拐良家妇女儿童,丧尽天良的玩意儿。”
      “那盗匪洋洋得意,说,他只是略施手段,那妇人便听他差遣。他告诉那妇人,只要她留那贵人一家在葫芦镇多待几天,便放过她。”
      “那妇人是他从江南三江拐来得,听说刚死了丈夫,出门上香被他得手了。他见她妇人貌美年轻,又小意温柔,不如其他人寻死觅活,有意留下来。谁知在葫芦镇,遇上国公爷一家,被她瞅准机会,逃了去。”
      “国公一家顺着妇人引路,不但放走了他所有的肥羊,还斩了他的兄弟。”
      “这盗贼对国公爷恨之入骨,恰逢有贵客来,奉上黄金白银,要求紫金山灭了国公爷一家。”
      “众盗贼抓耳挠腮,那人说,最好是在葫芦口设伏,可让这群草莽安排妥当,可不是短短一两日的功夫。须得在葫芦镇,把人牵扯住。”
      “想来想去,柿子还得软的捏。盗贼瞅准那妇人,那妇人机敏,自从跟了国公爷,片刻不离,盗贼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那盗贼被贼首催地铤而走险,居然蹲在茅厕,去堵那妇人。倒是让他堵住了,可他也被国公夫人拿住了,他嘴里喊着,一夜夫妻百日恩,只是过来寻老婆的。”
      “他一阵胡言乱语,趁着国公夫人不备,便自己撞在那剑上,唬了国公夫人一跳,反让她逃了。”
      “卫小哥,时至今日,我还记得,那盗贼踩着凳子,豪言壮语。他说,‘要我说,那娘们真狠,这安国公和他老婆好歹救了她,还说顺路给她送家去,不就是知道和我这点子事么,她就要弄死人家。’”
      “那盗贼依着二当家的意思,拿石子写了一封剖情书给那妇人,说是要让这妇人留安国公在镇上几天,否则,就把她和盗贼的事情,传颂的人尽皆知,还要传回她婆家。”
      卫恒目瞪口呆,他咽了口唾沫,“那妇人,或许不知道,留下来,安国公会死。”
      叶伤秋笑了笑,“那妇人机敏,盗贼见妇人果真使了手段,将一队人留在葫芦镇,便晚上去找那妇人,三言两语便将葫芦口设伏的事情透去了。”
      “她...为什么?”青年的眼,慢慢地沁红了。
      “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便请了那盗贼,那盗贼酒酣处,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来。那妇人,与国公夫人是同乡,也曾远远见过两面。她嫁的那处人家,是清贵人家。她这样已经算是败坏门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或是剪了头发做姑子。”
      “撞见国公府,便盘算着让国公夫人说些好话,保她清白。可被着盗贼一叫嚷,整个队伍都知道她失了贞洁。她受不住众人看她的目光,又见国公夫人一家和睦,更是心中凄婉。国公夫人时常劝慰,说是要拿了盗贼,替她报仇雪恨,她也只是默默流泪。”
      “那盗贼吃了酒,笑道,‘我是她睡一个被窝的男人,她害我?呵,那娘们,看着软和,心可真毒。不知道给那大官的丫头片子吃了什么,让她满身满脸地长疹子。自己走得倒是快,我都没抓住。’”
      在风间,哪个儿郎不想成为呼延晏那样的人!
      他没有办法,无法相信,战无不胜的呼延将军,居然,居然死于一个妇人的一念之差。
      “她,为什么?”卫恒已然哽咽了,他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恨不得立刻找了那妇人,将她挫骨扬灰。他不清楚,三姑娘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是怎样的震惊悲愤,急火攻心。
      “卫小哥,我比你多活这几年。这人心啊 ,最是难测。”
      去往各地的暮昙卫陆陆续续回来了,从他们手上,零零碎碎拼凑出真相。
      这事情并不难查。
      只是之前谁也没想到。
      “天时,地利,人和。”昭昱挥手苦笑,居然是这样,这其中少了一环,她父母便可逃出生天,可这一环又一环,居然成了死路。
      “这,就是命么。”
      “卫恒,不要告诉其他人。”
      “姑娘!”

      永州案牵扯甚广,居然将昭预案昭阳二位长公主,也拉了下来。
      “娘啊,你有什么对得起我的呢?”容颜殊丽的男子高高坐在上首,他垂手把玩着一根玉簪,上好的赤血簪,不见一丝杂质,鲜红透亮。
      目光流转,从簪子移到大厅中两个狼狈不堪的女人身上,再无往日的雍容华贵,头发凌乱干枯,双目浑浊无神,嘴唇因为缺水而开裂。她们身上的衣物尚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蜀地的新锦,宫中最好的女官所制。上面的千重魏紫是为了今年的青园的百花宴特地描的新样子,可惜,再也没了机会将它穿出去。
      男子低低一笑,再度开口,声线低哑魅惑,像是琵琶曲的尾调,丝丝絮絮地勾着人心尖,“姑姑,不是侄儿狠心,只是您这次犯得罪过大了,连陛下也没办法当没看见。”
      谁能当没看见呢,百花宴当天,众贵女湖边泛舟,其中两个不慎落水,打发人下去捞时,却捞出枯骨数具,吓得众贵女花颜失色,严重地当场昏厥过去。
      昭元闭了闭眼睛,干涩无比,连转动眼球都觉得疼,她艰难动了动嘴唇,声音粗哑难听,像极了暮间的黑色乌鸦,吓了她自己一跳,“我何时薄待过你?”
      薄待?
      “呵”
      男子用手中的簪子去勾自己乌黑的青丝,发丝如墨,簪红如血,“姑母爱极了侄儿,又怎肯亏待了侄儿半分。”血红的簪子顺着发丝来到下颌处,肌肤胜雪,吹弹可破。
      “姑母,侄儿这幅皮囊,可还满意?”
      厅上的男子美得勾魂夺魄,不似凡人,是世间最美最媚的妖精,呼吸间夺了人心神,谈笑间取了人性命。
      昭元呆呆注视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她笑地疯癫,隐约带着一丝哭腔,一口气没提起来,伏在地上咳地声嘶力竭,吓坏了一旁的昭阳,急忙替昭元顺气,张皇开口,“五姐......”
      昭元咳了半日,喘了半天的气,死死盯着男子,“林北这幅皮囊,姑母用的甚是舒心,”
      “你十三岁求到我这来我想着你年纪小,又长得可人,便留下了,谁知,养大的是一匹白眼狼。”
      男子听着昭元的话,漂亮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惘,手上的动作不由一停。
      女子见状继续说道,“你初来府上,姑母怕吓坏了你,只是教你些东西,谁知,你无师自通,学地那样好。我府上任何一个男子,都比不得你半分,就是你到了成亲的时候,也舍不得放开你。”她看向男人,笑地慈眉善目,像是一个亲厚的长辈对待孩子那样,“你不会怪姑母吧。”
      彭骞勾唇,多冠冕堂皇的说辞,多恶心的笑意。他不做声,只是把玩着手头的红色簪子,眼中厌恶愈盛。
      昭元不顾旁边抖若筛糠的妹妹,“能得了临越洛神,就是只有一天,姑母死了也甘愿,别说十年了。”她紧紧盯紧彭骞,见男子陡然变色,目光中是毫不遮掩的杀意,终于满意地勾起嘴角。
      下一刻,彭骞居然笑起来,顾盼生姿,天地失色,饶是昭元这样阶下囚的身份,也忍不住呼吸一窒,“姑姑,这是要激怒我么?”
      “那可不成,姑姑和母亲做的亏心事多了,想算账的人排着队呢,并不只林北一个。”彭骞一步一步走下高台,将手中簪子插入昭元散乱的发髻中,清楚的看见女子的惶恐和颤抖。他满意地一笑,替姑母收拾碎发,替母亲拢好衣衫,他神情恭敬地像全天下最孝顺的孩子。
      这个孩子在瑟瑟发抖的母亲面前,轻声细语道,“母亲,莫怕,儿子一直在。”
      看着彭骞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昭阳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她仓皇后退,“你,你离我远一点!别过来!”
      她害怕,紧紧揪住昭元的衣服,艰难地躲避彭骞的视线。面对从小养大的孩子,她非但没有半点亲近的意思,反而颤抖不止。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昭元冷冷呵斥,努力挺直了衣背,“你是大靖的公主,被一个孽种吓破了胆子!”
      “五姐,我害怕,”昭阳忍不住哭泣,“五姐,我浑身都疼。”
      “他不是我儿,他是那个女人生的孽种,我就不该留着他,”刚刚还温顺孱弱的女人突然间像换了一个人,她目光狠毒,狠狠地挥开彭骞的手,“我倒是错看了你,自己把匕首送到你手上,任你宰割!”
      彭骞从腰间取出一块白色棉帕,慢条斯理地擦去手上污渍,“我还当母亲忍到几时,如今才有了几分打杀妾侍,凌虐长子的气势。”
      昭元早知昭阳有两个性子,一个狐假虎威的假跋扈,胆小怕事耽于享乐,一个心狠手辣狂躁嗜血,此次青园里一多半尸体就是这个性子下的昭阳做的。可惜这个性子下,昭阳手黑却少智,极为易怒,少不得被人牵着走。
      两个性子,都不是什么好性子。
      昭元见此皱眉不语,她不喜昭阳哭哭啼啼没半分骨气的样子,也见不得昭阳这个样子,只觉得身体更疼了。
      “不错,”彭骞笑道,“这匕首确实是母亲送上来的,儿子怎么又能不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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