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的辩护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回国的航线仍无新增，抵达机场的航班还是没有发现刘云飞的身影。
　　这时候，一个警员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位于城江边口岸的庄广集装货运港发生火灾，现场有异常气味和浓白烟雾，吸入后会出现致幻反应，疑似毒品燃烧。”
　　“黑猫的仓库？”任瑞问道。
　　“黑猫不会有大型仓库，他们会从运输步骤开始分散，大概率是流萤。”角落的男人开口了，他沉声说道。
　　警员们私下开始议论，会议室一时间喧闹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很大声地问了一句：“谁干的？”
　　“黑猫。”陈宸和孟警官异口同声地说道。
　　“纵火是黑猫的惯用伎俩。”陈宸一摊手，补充道。
　　“情况通报里的字眼起效了。”孟警官面色凝重地说道。
　　“什么意思？”有人又问。
　　“关键在于举报二字。如今能举报凶手的人，除了刘云飞还能有谁。只要他们把当年和黑猫的合作供出来，哪怕是几个地点，或者相关的照片，都对黑猫有威胁，所以黑猫急了，用烧仓库这种方式，恐吓刘云飞。”陈宸解释。
　　这边刚说完，坐在角落带着黑色面罩的几人已经站了起来，领头人朝着陈宸的方向做了个出发的手势，一直乖顺地趴在地上的德牧，同样应声而动。
　　陈宸也跟着站起来，随后对面手心向下，示意他坐。
　　“这里离不开你，万一只是声东击西。你在这，我们去。”他难得开声解释道。
　　“封锁货运港周围五公里的路，全力缉查纵火犯，抓到一个是一个。”说完，领队带着一行人，利落地离开了会议室。
　　陈宸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们郑重地敬了个礼，目送他们一行人开门离去。
　　“他对擒王行动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任瑞突然对陈宸说道。
　　这个他，代指的就是缉毒组神秘的队长。而擒王，是何娴赋予这次行动的代号。
　　“太久没有人敢提这个词了，擒王，谁也不知道黑猫的王是谁，是否真实存在，只能看到它的工蚁们因为贪婪而无穷无尽地繁衍。”一直在办公的孟警官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在所有人里，他是最希望行动成功的。”
　　“C城因为黑猫牺牲的警察已经够多了。”更别提那位队长，曾目睹多少队友因为黑猫而离开人世。
　　尽管他们都明白，连何娴也不信他们真的能够擒王，她只是不愿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哪怕只是一次尝试，她都愿意给予他们最大的支持。
　　“我倒是蛮有信心的。”陈宸咧开嘴笑了，其他警员向他投以异样的目光。大概是觉得他还年轻，年轻人总是比较狂妄。
　　“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帮我们的是行刑者，他是最了解教皇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受制于魔术师的死神，也别忘了他死神的身份。死神平等的把死亡带给所有人类，包括教皇本身。”陈宸当然不会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操纵了一切。真正下棋人早已策划了黑猫的覆灭，只差棋子将它完全实现。
　　“况且，黑猫的行刑者再次下场，但流萤群龙无首。比起每个环节相对独立的黑猫，流萤体系垂直，完全受控于头目，刘云飞不在国内，流萤早就该乱成一锅粥了。”任瑞分析道。
　　“黑猫想利用这种手段，堵住刘云飞的口。可我猜堵不如疏，刘云飞只有两个选择，隔岸观火，等着他多年培育的流萤被黑猫倾巢覆灭，儿子被以故意杀人起诉，然后被晶石放弃，一切归零。又或者回到C城赌一把，把流萤和他儿子救回来。”
　　“你猜他会怎么选？”余文鑫问道。
　　“极端风险偏好者，要么不投，要么就all in。”
　　他的桌前放着绝不该出现在会议室里的东西，那是一副塔罗，他随手将大阿卡纳牌摊开，这已经成了他最近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孟警官被他手中的塔罗牌吸引了注意力：“这就是你说的死神用来指路的东西？塔罗牌？”
　　“对。目前还有大半没找到对应，不知道对案件还有没有帮助。”陈宸随手将它们搅作一团。
　　“我上学的时候，对这个还蛮感兴趣的，稍懂一点点。”孟警官站起身，走到他身后，身上带着氤氲的香，辫子落在他的肩上：“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塔罗牌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她手臂越过陈宸，轻轻抽出那张代表世界的牌，放在最顶端。
　　“以‘世界’为画布，有‘日’、‘月’、和‘星辰’在其中。‘命运之轮’转动，因果报应就此展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有有罪的人，都会被关进监狱之‘塔’。”
　　……
　　清晨，长柄雨伞被挂在门边，钥匙声响起，随后木门被推开了。
　　这是一套不大的三居室，靠近C城检察院的位置，不算太好，但已经是他奋斗多年的结果。
　　窗开着，秋风带来些许凉意，撇入的细雨打湿了大理石地板，微弱的晨光斜入屋里，正好照在真皮沙发上，毛毯里裹了个女人，枕在沙发一侧，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妈，我都说了不用等我。”男人的声音沙哑，像是抽了一宿的烟。
　　女人被他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
　　“小昂？怎么才回来，应酬……”
　　她的话未说完，见到何惧昂泥泞的裤腿，皮鞋被泥浆裹满，顿时一噎。
　　“又去墓园了？天都亮了，我去给你弄点早餐吃。”她从沙发上爬起来，头发凌乱。
　　“不用了，没胃口。”他站在门口，费力的脱去沾水的皮鞋，看到皮鞋里面的开线，将它扔在一旁。
　　“那怎么行。快换件干净的衣服，别着凉了，我去给你拿。换完之后来吃饭，家里还有馒头、鸡蛋，再打点豆浆。”她一边说，一边到房里去拿衣服，拿完后，又到厨房去忙碌。
　　若旁人看到这一幕定会大跌眼镜，在外面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何惧昂，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他妈妈却仍事无巨细地照顾，用不容拒绝的语气，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对待。
　　待到他坐在餐桌前，毫无胃口地拨弄碗里的煎蛋，余光看着他妈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
　　“小昂，就当妈求你，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行不？你总是去墓园淋雨，一站就是一夜，哪怕是年轻，身体也受不住啊。小英失踪这么多年，你也跟着把魂丢了。妈也不图把他找回来，就希望你能好好工作，然后取个好媳妇，妈这辈子，就能安心了……”
　　何惧昂不说话，筷子轻轻戳了戳煎蛋的中心。蛋白破了，黄色的蛋液涌出，半生不熟的模样，看得他有些反胃。这些内容他听了很多次，他从墓园回来的时候，亦或者是破了贩卖人口的大案的时候。
　　他抬起头，凝视了这位他一直以来尊敬的母亲。
　　仿佛以为他被说动了，她趁热打铁，继续急切地说：“我们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把你弟弟的份也全部倾注在你身上，他肯定不忍心看到你这样，活得像行尸走肉。再说说我们，当年下岗的时候这么困难，也没有断你的补习班，你考大学、考公务员，哪个我们不是全力支持，我真是为你操劳了一辈子。以前还好点，最近你跟魔怔了似的，到底是怎么了？”
　　话中的字眼令何惧昂眉间轻皱，他企图从母亲的双眼以及眉目中看出更多，可除了皱纹，什么也没有。反而是她关怀的眼神，让何惧昂内心生起了一丝不忍。
　　这时候，房间的门开了，出来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佝偻着背，瘦弱得能看见骨头。
　　“小昂啊，哈，小昂回来了。”他挠了挠后脑勺不剩几根的白发，打着哈哈，看起来有些心虚的样子，他拿了早餐，又要回到房间里去。
　　“别看那么久手机，有空就把衣服晾了，然后去走公园，老躺在那人都要废掉。”女人的话语一路跟随着他，到了门快关上的时候，还从门缝里钻进去。
　　男人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敷衍地应着。他们就是天底下最普通的老夫老妻，上了年纪以后，两人都没再工作，被何惧昂从县城接到城市，过着平静的生活。
　　“妈，最近单位反ロ腐倡ロ廉，要提供你和爸名下的银行卡。”他最终还是没有胃口去吃桌上的早餐，将筷子放在一旁，他看了眼时钟，旁边的镜子里倒影着他浓重的黑眼圈。
　　“啊？全部都要？”女人大惊小怪地问道：“不允许检察官有点隐私啊？”
　　“存折也要。别漏了，到时候查不清楚，要丢工作的。你现在去拿，我去上班带着一起交。”
　　“你等等。”听到丢工作，女人的精神明显紧张起来，她踢着拖鞋嗒嗒嗒地走进房里，没多久抱了个PVC透明文件袋出来。
　　“都在这里了。你小心点，这都是我们多年的积蓄，要靠着它们养老的。”女人清点过后，将它递到何惧昂手里。
　　“行，那我走了。”何惧昂将它往公文包里一塞，穿了双新的皮鞋。
　　“小昂，注意休息。”女人站在门口，见到重新穿戴整齐的儿子，欲言又止地道。
　　何惧昂没有回头，点点头便走了。他心里清楚，最近院里根本没有什么反ロ腐倡廉，他要这些卡，为的是另一件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