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邱郭】向阳之处

　　番外一 《偶然与想象》

　　联盟的审批结果刚下来那会儿，郭少正跟几个好友们在游戏里刷副本。郑哥——那会儿还不能喊郑老板——在网吧包间里逮到几个人，也不管这帮大小伙子们在副本里杀得正酣，走上去直接薅下几个人的耳机，激动得满脸通红，兴高采烈地冲着还一头雾水的几人大喊了一声：“成了！”
　　“啥玩意儿成了？你尾款收回来啦？”郭少头都没扭，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电脑屏幕中险些OT的最终boss，一边不忘叮嘱贾兴，“老贾回神了诶！动一动动一动，别让怪把咱奶挠死了。”
　　贾兴脑子没转过弯，本来还傻愣着合计他们郑哥这是在说啥，结果听到郭少这一嗓子后注意力又被扯回游戏之中，噼里啪啦敲着键盘连续几个操作总算是把队里的奶妈救了下来。
　　郑哥成功被这一屋子的小混蛋晾在一边，气不打一出来——好嘛，合着就他一人在乎这事儿呢。但他这一时半会儿确实也找不到时机插话，只能认命地从旁边拽了个空椅子拖到郭少身后坐下，掐着时间等屏幕上boss最后一滴血清空，又再度清了清嗓。
　　郭少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说了句啥，挂着副本结算页面回头问：“诶啥事儿啊郑哥？”
　　郑哥没好气地瞪他两眼，却见这小子抬着眼朝自己看，一脸无辜的模样，结果心底那股火也莫名地消了。
　　他站起身，朝包间里的几个人拍了拍手。
　　“成了。”郑哥两眼放光，试图装作沉稳但语气中的激动还是顺着他的神情和尾音浮上水面，“联盟审批下来了，我们通过审核了！”
　　“哇！”郭少听了这话第一个蹦起来，抓着郑哥衣袖摇个不停，“这么快？！”
　　“够慢的啦，我都快急死了。”郑哥笑着道，“再慢两天我这头资金链就真断了，不过没事，现在结果下来了，那头赞助也早就谈好了，等过几天俱乐部那边彻底装修完咱就搬过去，不是我吹啊，环境真不错！到时候摆个席，也不多请，回去跟你们爸妈说说，咱小范围聚一下子，也让他们放心对吧？”
　　郭少那会儿被核准加入联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事后等到第一天参观“装修好”的俱乐部时，这才反应过来——都能“摆席”了，那也别幻想什么高精尖科技园区了吧！
　　亏他回去还跟爹妈吹牛，说自己未来形势一片大好，等周末你俩去看看就知道了。
　　后来，郭爸郭妈心里具体是咋想的郭少不清楚，但他明显能看出自己父母眼中那份混杂着怜爱与无可奈何的神情，总结成一个词就是：随他去吧。
　　郑哥最开始撺掇他们几个组战队的时候也知道自己这算是“带坏未成年”，没少上各家去给家长们做思想工作。郭少父母还算开明的，但可能本来也是觉得他们这个所谓的组建战队不过是嘴上说说，指不定过几天就拉倒了，况且也知道自己家孩子不是读书那个料，能有点什么事勾住郭少注意力、让他不至于上外头招猫逗狗惹是生非也挺好的，孩子开心就行了，至于什么当职业选手打比赛……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不了解这个，但听那小郑嘴上说的挺好，还包五险一金发工资，这不也还行？真要是失败了那就换另一条路呗——这一家子别的不说，乐观的心态倒是一脉相承。
　　于是郭少也乐颠颠地跟自己这几个平时玩得好的朋友研究起当职业选手的事。郑哥跑业务、走流程，郭少便跟贾兴几个研究拉人入伙的事。
　　郭少年纪不大，但玩荣耀、追比赛的年头可不短，说起联赛中的大小逸事他头头是道，忽悠人也一个来一个来的——向元纬就是这么被他忽悠来的神奇。小向比他还小一岁，家也不在M市本地，偷摸坐了一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跑来M市，给郑哥也吓够呛，连忙跟他父母联系生怕那头急得报警。
　　郑哥研究组战队的时候正好是手下厂子淡季，他有功夫满中国乱跑，美其名曰“考察各战队敌情”，实则借机跑去现场追比赛看。郭少缠过他几次，想让郑哥也匀自己一张票，结果这大哥眉毛一挑，冠冕堂皇地把郭少推了回去：“创业初期能省一分是一分，我去能谈生意，你去能赚几个钱？搁家看转播比现场看得还清楚呢，不比去现场受罪强？咱不做那冤大头嗷。”
　　郭少没去过现场，还真被他糊弄过去了，真以为隔着屏幕也没太大区别。这个谎话直到第十赛季第一轮，神奇客场挑战霸图□□了个十比零、又被现场的霸图粉丝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吓了一跳时才真正捅破。
　　神奇这个名字起得也神奇。郑哥申报的时候原本想叫“神话战队”——创造新的神话嘛！他得意洋洋地冲大伙甩了甩手中的申请单副本。
　　郭少眨了眨眼，盯着申请单最顶上那行字疑惑地开口：“可是，不是叫‘神奇’吗？”
　　郑哥：？
　　“什么神奇？”他疑惑着瞟了一眼脸边上的纸张，这一瞟可了不得，他吓得差点心脏从嘴里飞出来，“神奇？？？怎么是神奇？？”
　　郭少无语：“你问我？”
　　郑哥无奈看天花板：“我真该死啊……”
　　郭少却觉得这事儿没那么严重。不如说他还挺喜欢“神奇”这个名字的。
　　神奇战队。
　　多新鲜呐，听着就不像个正常队名。那他以后介绍自己时就可以说自己是神奇的郭少啦！
　　他在一旁嘿嘿傻笑，郑哥在一旁以头抢地。
　　“我这还拿神话战队的名字出去叭叭跟人讲呢，这让我回头怎么跟大家伙说啊我这礼都收了……”郑哥不愧是纯血东北人，爱演、会演。
　　郭少装大哥似的开导他：“多大点儿事，就说你找大师算过，这名字吉利。”
　　吉利。那确实吉利。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句话开了光，神奇战队居然顺顺利利地碾压其他同期递申请的新战队一头，以磕碜到凑数似的资金能力和设备配备拿到了第十赛季准入联盟的资格。
　　有多磕碜呢——神奇战队主场体育馆是郑哥跟几个好哥们儿求爷爷告奶奶借到的，说什么平时空着也是空着，一周就借用一个晚上，看在多年发小关系上给个面子。
　　也得亏这几个哥们儿也都是资深荣耀粉丝，也对自己家乡组建战队多少有些执念，不然就凭他这离谱请求迟早被人轰出去。
　　神奇俱乐部大楼选址偏僻得几乎快跟那几个小度假村接壤了，夏天一到，说不清哪边更有人气儿一点。
　　但大伙儿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草台班子正式建立那天郑哥喝得酩酊大醉，拉着郭少谈人生谈理想，说自己从小就盼着家乡能有这么一支战队，一晃三十来年过去……
　　郭少说郑哥你喝多少啊，荣耀这游戏年头都没你说的一半多。
　　郑哥瞪他：“虚数！虚数！搁这较什么真！”
　　郭少嘿嘿一乐，也不瞎扯皮了。
　　被他忽悠来的这几个并不全都是M市本地人，好几个都是打游戏认识的，也是后来才知道或近或远的但都是东北人，套用经典小品台词——缘分啊。
　　一帮东北人怀揣着共通的家乡情怀在这片黑土地上点燃了新兴的火把，朝着未知的领域进发，从来没有人提过失败了怎么办，大家默契地对晦暗的可能闭口不谈。
　　“那之后还得喊你队长，怪不得劲儿的。”贾兴夸张地耸了耸肩，很快收获了郭少一拳头。
　　“咋的，哪次开团不是我当队长？有啥不适应的？”郭少蛮不讲理，“不喊队长也行，喊爸爸。”
　　“滚蛋！”几个人异口同声。

　　挑战赛总决赛在B市举行，神奇这边也很好奇最后跟他们同一批升入联赛的是哪一支队伍。
　　兴欣——大部分都是生面孔，但不知为何改名叶修的叶秋大神在队中说明这支队伍实力也不容小觑。
　　嘉世——老牌战队一朝沦落至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引入了战术大师肖时钦，三名全明星选手加在一起的纸面实力看上去要比兴欣获胜的可能性大得多。
　　最终的获胜者会是谁呢？
　　神奇意料之中地没能大老远跑B市线下看总决赛，郭少磨了大老板好久，郑哥只说等过段时间还得去B市参加新队发布会，废那功夫跑两趟干啥？
　　郭少说你就直说不想多花一趟车票钱呗，郑哥说你咋那懂我呢，知道了就退下吧。郭少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去抱着电脑看转播，听解说叭叭介绍半天，他无聊得很，趁着比赛还没开始研究起未来可能会遇见的对手们。
　　几位大神不必多言，他追比赛追了这么多年，对各队当家选手还算了如指掌，再其他的就是场上的生面孔了，兴欣这边太多新人，解说都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郭少扫了一眼也就过去了，再看嘉世这边围成一圈不知道在做什么赛前部署，更是看不清啥。
　　比赛确实焦灼，但郭少毕竟没有主队，也无所谓两边谁输谁赢，一会儿为嘉世这边喝彩一会儿又为兴欣这边助威，他后知后觉地想，得亏自己没去现场，不然岂不是要被周围观众打一顿。
　　说起来现在上场的这个嘉世的选手他看着很脸生诶……邱、非？
　　郭少莫名被转播中的姓名条吸引了注意力，解说员也在同步介绍上场选手的资料，似乎是嘉世训练营出身的新人。
　　不知为何，尽管邱非在团队赛中处于一个策应更多的角色，但郭少就是会下意识地在转播镜头中寻找战斗格式的身影。
　　到了这时他又开始懊恼自己怎么没有去现场观战，转播视角根本不可能照顾到所有选手。
　　或许是职业使然，身为枪炮师玩家他天生地对战斗法师选手会更加注意一点。可两队加起来四个现役的、退役的战法选手，郭少却对这个年纪相仿的邱非印象格外深刻。
　　——像是隐藏在冰川下的一团跳动着的火焰。
　　郭少暗自为邱非加油，不知不觉已将所谓的“客观中立”忘了个干净。
　　但嘉世还是输了。
　　输得憋屈。
　　转播镜头后来没有再给过这名新人选手特写，屏幕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喜悦与笑容，也有嘉世这边几个人黑着脸离场的画面，郭少只在角落中捕捉到了一个枯萎的背影，再之后镜头便切回了转播间。
　　解说员叽里哇啦的白话已经进不去脑子。郭少听得心烦，扣上了笔记本屏幕。
　　比赛结束后他问过郑老板，嘉世以后会怎么样呢？那些新人选手的未来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要结束了？
　　他没有特指邱非，郑老板也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只无奈地叹息。还能有几个选手放弃大好前途陪伴一支队伍在挑战赛中继续沉沦？还能有几个投资人愿意为看不到回报的俱乐部白往里砸钱？嘉世那边具体的情况还没有向外界透露出来，但大概会是什么样的可能他身为商人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只是没必要同郭少讲得太清楚。
　　郭少很理想主义，总觉得所有人都是好人所有事都该朝着更好的一面发展，但一座大厦轰然倒塌绝非一朝一夕，郑老板不愿把话讲得太明白，郭少也不关心这个，只不过偶尔梦中还是会出现那个身影，宽大的红色队服挂在那位战法新人身上晃荡，又仿佛沉重不堪。
　　但在意归在意，直到听见嘉世战队挂牌出售的消息时，他的这份关注也只是一种对邱非未来的担忧，倒不至于如何特殊。
　　这个忙忙碌碌的夏天，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准备。
　　神奇战队很快也前往B市参加发布会，郑老板大手一挥定了高铁，众人纷纷称赞老板大气。
　　发布会前一天领队特意过来叮嘱郭少，说你提前背背稿，到时候少不了队长发言，别再紧张忘词儿磕巴了那多不像样，郭少一拍胸脯嘿嘿一乐说他怎么可能紧张，区区发布会，就让大家随便问嘛他有啥答不上来的。领队瞅他这模样也懒得多嘱托啥，心想果然多此一举，到时候他们大老板上台发言磕绊他们这小队长都不带紧张的。
　　郭少嘴上不当回事，晚上却还是激动得睡不着，跟春游前夜的小学生似的，临近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眯了一觉，感觉做了八百来个怪梦。最后一个怪梦中，他似乎正站在发布会的台上等着下面的媒体询问，却发现底下这群人的脑袋都变成了前一天在高铁站吃的汉堡薯条可乐，干张着嘴鸦雀无声，只留他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在台上演独角戏。
　　郭少一个激灵吓醒，后背全是汗。
　　梦都是反的、梦都是反的……郭少脑子里不停念叨，又翻了个身合上眼试图再睡出一个好梦出来。后来迷迷糊糊地再听到闹钟响起感觉过了一万年光阴，那个梦境早在他脑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同住一间屋的队友问他睡得咋样，郭少还笑得眼角弯弯地说挺好啊，于是又蹦哒得欢快，像只永远消停不下来的活跃小狗。
　　郭少对发布会期待已久，他早就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可能出现的画面——他要如何自豪地向众人说出他是神奇战队的队长、要如何不动声色地炫耀他们队徽设计中的小巧思、要如何在提问环节把自己对家乡的爱与情怀贯穿到回答语句中……他想了太多太多，但他从未想过另一种可能。
　　台下死一样的沉寂和无视像是一道道利刃扎过他的胸口。
　　没有人在乎这支走申请上来的战队。什么神奇、神话的，赶紧下去吧，他们有一肚子话要问叶秋大神。
　　郭少脸上的笑僵在了嘴角，又听领队在他耳边小声说“算了，咱走吧”。他所有的准备都成了一场玩笑，神奇战队——这个对他们来说寄予了无尽期盼的存在，赤裸裸地被盖上了背景板的印记，走下场时郭少一时恍惚：就这样结束了？他们这样……算真正踏出第一步了吗？

　　嘉世队里一团乱。走的走、散的散，好像这个名字真的要就这样消失在联赛历史长河中。
　　邱非有时也会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太过漫长的梦，可这样不切实际地想法也只是在他脑海中停留了短暂一瞬。他需要为自己的未来作出选择，但眼下，他脑中思绪仿佛一团乱麻，想不出正确的答案那就继续训练吧，他终日做着旁人眼中的“无用功”，周围几个训练营的出来的选手嘲笑他死脑筋，还有的私下里阴阳怪气说他不知好歹，微草那边趁乱挖白菜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了还在这端什么架子？
　　邱非只当没听见，他懒得与他们去辩论这些无所谓的说辞。
　　外界有关嘉世的争论闹得沸反盈天，直到现在还有过激的粉丝围在俱乐部门口要一个说法。可嘉世高层哪有闲心出来解释他们干的那些事，大老板要卖战队，手底下人心惶惶，并不只有这些职业选手要为自己的未来作出选择，战队从上到下的运营养活了多少员工，这不是件小事。
　　新队发布会那天，嘉世战队这边几乎没有人愿意自虐般点开看击败自己的对手。邱非却不同。他少有的在常规的训练时间溜到了楼上平台，抓着手机靠坐在顶楼的台阶上。大热天不在空调房里坐着像是一种自虐，可邱非莫名觉得，这处隔绝了众人的角落反倒令他烦躁的心安静了些。发布会还未正式开始，耳机里一片嘈杂，转播镜头乱晃着又稳定下来后，发布会的主角们才正式登场。
　　那支走审批途径进入联盟的新战队率先走了进来，一队人踌躇满志地站到台上，队伍中央的小个子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在一群人之中显得格外耀眼。
　　邱非不由得多关注了对方两眼，听到介绍说那人是神奇战队的队长时也有些意外。这话听上去多少有些失礼，但对方看上去并不像是一支战队的领袖，更像是拽着好兄弟干一把就跑，这个“队长”的名号看上去就像抽签选出来似的，连带着整支队伍看上去都稍显不靠谱。
　　可也不能说这样就不好。至少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底的那片阴云似乎也被这束格外耀眼的光芒驱散开来，这位名为郭少的选手好似自带魔力。
　　神奇、吗？
　　这个略显古怪的战队名在邱非嘴边转了一圈又咽进了肚子。
　　只是接下来的画面多少有些惨不忍睹。即便邱非自己也承认，他点开直播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再看一眼自己曾经的前辈和击败自己的对手，激励也好、铭刻于心也罢，总归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挑战赛的结果当作瘟疫一般避之不及。神奇的出现的确也只是“顺带”，可对当事人而言，现场这样的忽视是否有些太过于刻意了？
　　就好像众人把对叶修和嘉世的八卦探究、愤恨谩骂转移到了不许他们有机会询问清楚、白白“浪费”他们时间的神奇战队身上一样。
　　真正的主角们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披挂登场，衬得角落中刚刚下台的一队人更像是一个笑话，但神奇战队的几个人终究还是消失在了通道尽头。
　　许久之后，邱非对那场发布会的记忆，除了前辈那句“嘉世不会因此倒下、继承嘉世的人一定会出现”之外，多少还惦念着些那片稍瞬即逝的光芒。
　　但这个插曲很快也被他抛之脑后——夏仲天来了。
　　这位看上去不着调的前嘉世狂热粉现嘉世新任大老板富二代问他，愿不愿意在自己手下带领嘉世再创辉煌。
　　那时嘉世队内能走的几乎都走光了，所谓“再创辉煌”的意思是，带着剩余的这些其他战队看不上的、还愿意留下的训练营年轻小孩一起，再打一年挑战赛。
　　“这要是成了，那得是多神奇的场面？不想一起创造一个奇迹吗？”夏仲天问他。
　　那天H市乌云密布，狂风吹打着玻璃窗，暴雨将下未下，气压低得人喘不上气，算不上什么好兆头。
　　可在夏老板灼热又期待的目光中，邱非很快扬起了一个充满少年意气的笑容：“我想，有句话应该要纠正一下。”
　　“什么？”
　　“冲出挑战赛，不能以‘创造奇迹’为预设的前提。”邱非一字一句道，“不过是一座我们一定要攀上的山峰而已。”
　　夏仲天也笑了：“不后悔？”
　　邱非古怪地回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不如说他一直以来期待自己作出的选择也只有这个。
　　夏仲天接手了嘉世的名字，这艘巨轮被拆解重组，留下了一艘歪歪扭扭的小船，看上去行至半路就会倾覆。但邱非并不后悔自己作出的决定。
　　总有人愿意为心底的那份执念拼一把，嘉世这个名字并非简简单单的一个词，它背后承载着太多人的记忆、情怀与期望，确实会有人因为管理层的操作对嘉世失望甚至离开，但也有人只因“嘉世”这个名字还能继续存在就愿意继续支持或付出一切。
　　许多人不看好邱非的抉择，可也依然有一部分从最初便支持嘉世战队的粉丝热泪盈眶地在网络上发言，说什么叫传承？这就是传承——嘉世精神永不灭，嘉世还有人！
　　邱非并没有再去过多关注网络上的流言蜚语。夏老板接手嘉世后也没精力去重新设计新队服，干脆就沿用了旧版。一年下来，邱非个子稍长了些，但也并不夸张，于是也没再去领新队服，直接穿着去年的那套跟队友们一起拍了张合照，就算是新启程了。
　　列队时，他被训练营的几个队友围在了中间，此时此刻还能留下来的多少对嘉世都算是有些情怀，心里多少都憋着一股气，对担当队长一职的邱非大家也都心服口服，上了这艘船哪还有玩内讧的道理？
　　夏仲天原本没想同选手们一起拍合照——他又上不去场过去凑什么热闹？
　　但邱非却在最后招呼了他一声：“夏哥。”
　　“怎么了？”
　　邱非指了指第一排左侧留出来的空位：“就差你了。”

　　郑老板把郭少叫过去的时候，郭少正跟几个队友互相拍身披新赛季队服的照片，据说第二天会有联赛官方的摄影师来为大家拍摄正规的宣传照，一群半大小子激动得够呛，没忍住先把队服套了上去。
　　郭少拉链拉了一半，外套在方才和队友们的打闹中歪歪扭扭的不像样。发布会上的尴尬局面并没能使这帮孩子过分低落，尤其郭少，几乎是在回来的路上就调整好了心态——至少面上如此平常——这会儿更是没大没小地往郑老板身边一坐：“咋啦郑哥？”
　　却见郑老板一反常态尴尬地清了清嗓，先是看了看桌角的烟灰缸，然后又做作地抹了一把桌面上不知道啥时候滴上去的水渍，忙活一大圈最后才看过来对郭少说：“这事儿吧……我也知道不能拉屎还带往回坐的，但是……”
　　听得郭少一阵恶心：“啥玩意儿吞吞吐吐的，怎么还玩上屎尿屁梗了？”
　　他很少见郑老板这幅模样，上次这样还是……哦也是不久之前，发布会被媒体无视后郑老板没好意思跟大伙一起回去，走到半道就没了影子，后来他才从领队那里听说他们大老板这是回去蹲记者通关系去了，也不知道这抠门大哥咬牙送出去了多少支好烟。
　　郑老板被他一句话怼了回去，这尴尬的气氛也算是破了，也干脆不卖关子，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地说道：“嘉世最近不是在拆卖吗，我想着能不能买点选手来。”
　　“靠，就这点儿事啊！”郭少无语，“你买你的呗，又没花我的钱。”
　　“哎你这小混蛋！”郑老板瞪他，“好心当驴肝肺。我这不是合计人家都是有经验的选手，来咱这也不可能甘心做陪衬，要是买来就得让你让出队长的位置，以后队里也得以他们为核心开展工作，那你咋想啊？我都答应完了又把你薅下来？”
　　郭少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郑哥顾左右而言他这劲头是为了啥。他移开了目光，低头看了眼那处没擦干净的水渍。
　　“谁来做队长？”房间内安静了许久之后，郭少终于打破了平静。
　　“贺铭你知道的吧？之前嘉世出去的元素法师，上赛季在雷霆。这不是雷霆把肖时钦买回去了吗，也没有要留他的意思，我之前跟雷霆那边商量了一下，转会费好说，主要看选手自己的意愿……”
　　“可以啊。”
　　“嗯？”郑哥一愣，以为自己幻听了。
　　郭少只好又重复一遍：“我说，可以啊。”
　　“你这痛快得显得我像个笑话……”
　　“反正我也没啥经验嘛，”郭少一脸轻松的神情不似有假，甚至有闲心伸了个懒腰，“让前辈来做队长也合理呀，人家肯定比我会带队嘛。只要神奇接下来能越来越好这都不算啥事，讲真，我还以为你那么深沉是要跟我说厂子倒闭了……”
　　“滚蛋！”郑哥骂骂咧咧地把他轰了出去，却又在门扉即将重重合上之前，没忍住沉了语气问道，“你真的不后悔？”
　　郭少神情古怪地看了回去：“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从最初在乎的就不是这个没啥意义的职位，当不当的影响不到什么。
　　“你好好跟人家谈，别回头我队长位置是让出来了，结果人家不来了。”郭少语重心长地朝郑老板犯了个贱，成功收获一句“哪凉快哪呆着去吧”，美滋滋地回去了。
　　几个队友也好奇地问他老板喊他去是有啥大事儿，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郭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也没啥，就是老板准备引援嘛，但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没跟大家讲他把队长职位让出去的事情——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讲的。他此时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一箩筐，什么新队友来的话这宣传照是不得重拍啊、他这队服好像选大了一号怎么脖领子灌风啊、冬天M市可冷啦不会把新队友们吓跑吧、下赛季他们主场能不能坐满一半观众呢……结果郭少头脑风暴的当头不知道哪个家伙掏手机抓拍大伙，正赶上他脸上表情放空，听到快门声时条件反射般直愣愣地抬眼，样子别提有多傻。

　　——咔嚓。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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