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债不如泡你

　　秦周在方旭家呆了四天，大概就能懂一点大家在说什么，也知道了方旭是如何长大的。
　　村子里面除了老人跟妇女，年轻的男人都出去打工了，一般几年才会回来一次。绝大部分的小孩子都不上学，在家帮忙做农活，少部分的会上学，但读得并不久，因为到了初中之后学校离家就特别远，再加上费用不少，家里就干脆不让上了，而女孩基本就没什么上学的资格，十八九岁就出嫁了。
　　秦周觉得，方旭能读出去就是个奇迹。这里初中是在镇上，那边条件要比这里好很多，说是贫富差距大一点都不为过，他能在那边读完然后继续读高中，途中没有因为大家的歧视嘲讽而中途辍学就很不可思议。
　　他问方旭是如何成功度过那段时间的，方旭直接说：“因为我脸皮厚。”
　　秦周听了忍俊不禁，他差点忘了，当初就是因为方旭脸皮后不要脸的缠着他，他们才会熟识，才会又今天。
　　“其实那只是一个原因。”方旭说，“我们这里十来岁基本就跟着出去挣钱了，我当时也不想读，想出去打工，我妈在家哭了一个晚上，怎么说都不准我出去，非要把书读完，说什么读书才是出路，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继续读。刚开始大家笑我穿得烂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的时候我还真就呆不下去，但一想这是为我妈读的，我一咬牙也就挺过来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还考得不错，把我妈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逢人就夸我。能让我妈那么高兴，我读得书也算是值了。”
　　“人家读书都是为自己，你读书竟然是为了哄自己妈妈开心，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秦周忽然有点心疼他，感慨道：“你有个好妈妈，不然就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了。”
　　“那是自然。”方旭很骄傲的道，“你也得感谢我妈，生了我这么好的儿子，还逼着儿子考了大学，不然你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对象啊。”
　　秦周回了他一个呵呵骂他自恋。方旭不以为然，伸出双手要他抱抱。秦周不好意思，怕在大门口被人看到，最终抵不住方旭的撒娇纠缠，看了眼四周之后把他抱自己腿上坐下。
　　两人正在玩亲亲，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吓得秦周腿抖了下，坐的凳子就翻了，他摔了个四脚朝天，方旭坐他肚子上差点没把他压死。
　　“妈，你事做完啦。”方旭迅速爬了起来，顺道也把秦周拉了起来。
　　秦周内心慌乱，不敢去看方梓茹，目光随意找了个落脚点强装镇定的问道：“方阿姨，今天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没有，没有。”方梓茹挤出个笑，把因为惊吓掉到地上的盆子捡了起来，转身进了屋，进去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下脚。
　　方旭噗嗤笑了下，秦周转头狠狠瞪他一眼道：“笑什么笑，都是你的错，看把你妈吓成什么样了。”
　　“她迟早也会习惯，现在只当是打预防针了。”方旭却是觉得没什么，故意问道：“秦师兄，要不要继续？”
　　“继续你个头。”秦周把凳子扶了起来，刚坐下，方梓茹忽然跑出来喊了他一声，吓得他立刻就从凳子上弹跳了起来，马上回了句什么事。
　　方梓茹呆住，怪异的看着他。方旭在一旁强忍住没有笑，见两人都不说话，开口问道：“妈，什么事？”
　　“大牛家今年种了马蹄，我就想问你要不带秦周过去挖一些回来吃。”方梓茹说。
　　“好啊，我们现在就去。”方旭应声，进屋去拿了篓子跟铁锹，招呼秦周跟上。
　　秦周第一次知道在超市里面卖的马蹄原来是这样种出来的，他跟方旭一起挖了半篓子，方旭拿去池塘里面洗了个干净，两人坐在田埂上边吃边聊，坐了半天才回去。
　　方旭一进门就听到自己房间有敲敲打打还有机械运转的声音，问道：“妈，你这是叫人来做什么东西吗？”
　　“我今天去打扫你房间的时候，发现你床晃得厉害，怕被压塌了，就叫你李叔过来加固一下。”方梓茹解释，懊恼道：“我还以为你那床睡着会没问题，哪成想不太结实，原本就是张睡久了旧床，早知道撑不住你们两个的重量，我就该先叫你李叔做一张大一些的，省得你们挤着睡得也不舒服。秦周你个头大一些，肯定会睡不好，一会吃了饭，我就让方旭再去借张床板，让他睡床板好了。”
　　秦周很尴尬的清咳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床是好床啊。
　　方旭不满的叫道：“妈，你这是偏心，凭什么让我睡床板他睡床啊，怎么不叫他睡床板。”
　　“他是客人，怎么能叫客人睡床板的！”方梓茹责备，“我就说先清理个房间出来给他住，你硬是嫌麻烦，要事先都准备好了，也就不会临时去找人了。”
　　“没事，阿姨，不用再另外去整理个房间出来，我不嫌挤，睡着挺好的。”秦周忙调解。
　　“你看，他自己都说不挤。”方旭附和，“反正我不睡床板。这床也是他弄垮的，跟我没关系。”
　　“你这孩子……”方梓茹局促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从房间里面出来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笑着说：“大妹子，床加固好了，就算上面放两头牛都压不垮。”
　　方梓茹连忙道谢，要留他喝了茶吃点东西再走，男人说不用，走前问方旭：“你去年回来病得厉害，听说伤得很严重，现在已经没事了吧？”
　　“没事，李叔。”方旭笑，“谢谢李叔帮忙。”
　　“就动下手而已也没帮上什么忙。”男人挠了下头有点不好意思，“那什么，听说你是伤在屁股上，我家有个偏方治这个特别有效，以前我爹屁股被牛拱了，血流了都快半桶也给治好了，你下次要是再伤着的话就直接来找我，我给你弄，别去那些个什么医院了，尽坑钱。”
　　方旭怔了下，忙说不用，再次谢谢他，他还是又叮嘱了一次，才离开。
　　秦周问道：“你去年不是从我家走的吗，路上出了什么事？”
　　“你说出了什么事？”方旭没好气的反问。
　　秦周一头雾水，他又没说过他怎么会知道。他本想再问，忽然想起点什么又闭了嘴。
　　方旭察觉，故意凑过去笑道：“想起来啦？”
　　秦周有些无地自容，问道：“我那次打电话给你，你还说没事，要伤得严重就该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你以为我能抗得住到家？”方旭反驳，“再说要是被你爸妈知道的话，我怎么解释你又怎么说，你家难不成还能接受我？我当然是得先走了。”
　　秦周无言以对，要是第二天早上方旭还在，他还真是无法想象后来会是什么样。他现在只能说：“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事啦？”方旭故意逼他，“你是不知道我那天是多么惨，简直就跟逃命似的，带着伤还要背那么多东西，差点就死在半路上了。你就不打算对我做点什么补偿吗？”
　　“你想要什么？”秦周很认真的问。
　　方旭原本也只是逗逗他，现在反倒被他的正经逗笑，虽然他当时是自愿的，现在也不想放过他的承诺，想想说：“我暂时还没想到，要不留着以后我再用？”
　　秦周其实挺怕他说这话，就跟当时要他做他男朋友一样的心情。不过他有错再先，他还是接受了。
　　方旭在家呆了八天，就带着秦周做了五天的劳动，不是去挖这个就是去砍那个。几乎就没让他闲着。
　　秦周也没矫情，能做的他都做。他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反倒是很羡慕大家的相处模式。除了钱，在体力需求上，谁家有困难，其他家能帮的都会伸手帮一把，哪像他们住在公寓楼里面，邻居之间能认识见面打个招呼就不错了，互帮互助基本是不可能，都是本着自扫门前雪的态度生活。
　　给他最大的感触就是方旭邻居家的那个大婶，几乎每天都往方旭家送东西，今天一碗肉，明天一盘饺子，后天一篮子乱七八糟的吃的，热情得都让他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忍不住问方旭道：“你隔壁是你家亲戚还是什么人，怎么总是给你家送吃的？”
　　“是个媒人。”方旭吃着枣子说，“也就是红娘，给人介绍对象的。”
　　“那她老往你们家跑什么？”秦周不解，“难不成要给你介绍对象？”
　　“你愿意我去结婚啊？”方旭睨了他一眼，“是给我妈介绍。”
　　秦周吃了一惊，方旭继续说：“就那天帮我们修床的那个大叔，拜托她来说媒，我妈一直不愿意。我还以为我妈拒绝了之后他就会放弃，没想到他还挺坚持的，算算时间的话，也有两三年了吧，那些东西也不是李婶的，其实是他送过去代送的。”
　　“那人相貌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看着是个挺老实的人。”秦周觉得那人不错，“你妈为什么不答应？”
　　“大概是因为我吧。”方旭咬枣子的手顿住，示意秦周靠近些，说：“要不你去劝劝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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