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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当日下午,北疆长老就安排人过来给祝淇沐浴更衣,一直忙活到晚上才算是告一段落。
祝淇累得是头晕眼花,只想坐着喘口气儿。
这气儿还没喘匀,一涌而入好些个恶莲人连拉带拽将他推出洞口,簇拥着往族姑的方向去了。
到了族姑的住处,祝淇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原本空荡荡的洞口挂满了红色纱花,洞口两侧还挂着两盏崭新的大红灯笼。
往里看,石桌上铺着绣有鸳鸯的红桌布,石凳上盖着寸厚的红凳垫。尺寸完全合适,若不是早有准备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得这么齐全?
兽皮隔帘也换成了红色棉帘,上头绣龙描凤,喜庆非常。
祝淇怔了怔,就这愣神的功夫人已被带到了洞中。
恶莲族人来去如流水,匆匆来匆匆去,眨眼功夫洞中就只剩了自己。
祝淇扫了眼四周,洞口呼啦啦挤着一群人。
一个个兴致勃勃,瞧着祝淇像在瞧猴儿。
祝淇打量眼身上的衣裳,不是恶莲人一贯穿的兽皮衣裳,而是寻常老百姓成亲时穿的那种布料。
这……也不怪啊!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自己穿长袍的模样。
被他们掳上岛的时候不就穿的类似衣衫么?
被几百双眼睛瞧着祝淇心里很不自在,是坐也不是,不坐更不是。
想了想,索性歪着身子靠在了洞壁上。
外头的月亮越爬越高,眼瞅着时辰就要到了。洞口的恶莲族人都像模像样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生怕在族姑的拜堂礼上出丑。
但坐等右等,隔帘一直没动。
族人们等得着急,又不敢进里间催人,只能使劲扯着脖根儿往里头瞧。
一个个抻着脖子像极了打鸣的公鸡。
终于,隔帘动了。
穿着新娘喜服的干瘦身影从里间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掐在她脖子上的手。
那手掌心宽厚结实,指骨匀长好看。
这手他看了十八年,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掌门?”祝淇无意识喊了声。
随着族姑往前走的动作,手的主人终于露了脸。
正是成羥。
听祝淇喊他,成羥冲他安心一笑:“我在,放心。”
众人见族姑被挟持,一窝蜂就要往石洞里头钻。
无奈人数太多,情急间竟都卡在了洞口。
成羥递给祝淇一个眼神,示意他到自己跟前来。
族姑身子孱弱站得不稳,双腿一抖险些歪倒在地。
祝淇及时捞住她的胳膊将人扶正,族姑抬头,对上祝淇那张和莲意生同出一辙的脸,眼中神色有片刻的痴迷,情不自禁喊了声:“意生……”
看她眼神就知道她现下将自己错认成了莲意生,祝淇好心提醒她:“族姑,我是祝淇,不是莲意生。”
族姑眼中光芒顿散,人抖得更厉害了。
“莲意生?”当时在海边恶莲长老喊祝淇这名字的时候成羥心里多少就猜到了原因,现下这个名字从恶莲族的族姑口中喊出来,成羥更加确认了心中猜想。
他看了看边上的祝淇,强忍着没开口。
“掌门,族姑并非大恶之人,她已应允了我,待我和她行过拜堂礼圆了毕生夙愿就会放我走。”祝淇觑了眼嘴唇发白的族姑,生了恻隐之心 ,“反正这拜堂礼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不如速战速决,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族姑听罢,感激望他一眼。
“祝淇,你可知那莲意生是何人?”成羥道 。
祝淇不解他话中深意:“不知,但我知道族姑喜欢莲意生。”
这时候,堵在洞口的恶莲人总算是冲进了洞中。
成羥不动声色收紧了掐在族姑脖间的手,冷声威胁:“若你们想给族姑收尸,我不介意帮你们一把。”
正欲气势汹汹往前冲的恶莲人登时顿住了步子,他们面面相觑好半晌,终是没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有人小声嘀咕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北疆长老去了哪里?”
“就是啊!长老人呢?”
“你们长老在我手里!”禀路边说边押着北疆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钻出来。
“禀路!”祝淇喊他一声,“你怎么也来了?”
“自然是放心不下你才……”话说到一半,对上成羥看过来的目光,又迅速变了说辞,“掌门不放心你非要独闯慕萝岛,我顺便……顺便……跟过来看看。”
祝淇盯着禀路又看了眼:“你若和掌门一起来的,为什么你浑身湿透,掌门却只沾湿了衣摆?”
“这是因为……”
“你们有完没完?”北疆沉着脸瞪向禀路,“要聊天一边聊去。”
禀路一愣,立即瞪了回去:“聊天的又不只我一人,你怎么只瞪我不瞪祝淇?欺负我老实?”
北疆:“……”他沉默片刻,哼了声,“从背后偷袭人算什么本事?原来白骨派的掌门就只有这点儿本事?”
讥讽的目光落在成羥身上,后者不为所动,只垂眼看向面前病入膏肓的族姑,指尖再次收拢:“也不是只有这一种本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族姑嗓间窒息不可自抑咳嗽起来,咳得背弯成了一座拱桥。
“住手!你给我住手!”北疆怒极攻心,睁着一双血腥的眼,死死盯着成羥,“你快给我住手啊!!!”
“要住手也可以,放我们离岛。”成羥恍似毫不在意扫向一众恶莲族人,“若有人胆敢轻举妄动,我定会当场要了她的命。”
这个“她”指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咳咳咳咳咳咳……”族姑咳得浑身发抖,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晕死过去。
北疆急得脑门儿都冒了汗,猩红双眼如火恨不能将成羥原地烧成灰:“好,我答应你!你先松开些。”
这回,成羥也没过分计较,松了松手,族姑终于不再咳嗽,只无力掀起眼皮看了北疆一眼。
对上族姑望过来的目光,北疆心间一酸重重咬牙道:“放你们走可以,但这小子得先和族姑完成拜堂礼才成。”
“不成。”成羥断然拒绝。
“不成?为什么?”北疆显然没料到这茬儿,面带惊色。
“不为什么?我说不成就是不成。”成羥说着又要去掐人脖子。
恶莲族人见状,都一脸阴沉摆起了进攻的姿势。
祝淇扯了扯成羥的袖子,小声道:“他们人多势众,若真打起来我们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况且你之前在海边还受了伤,我不想让你伤势加重。”
成羥看他一眼,语气坚决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此事不成。”
祝淇拉下了脸:“……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自己冒险都不想我和她走个过场?”
若真动起手来,看在族姑的面儿上祝淇定是性命无虞,可成羥禀路他们就另当别论了。
“你想知道?”
“想知道。”
“好。”成羥叹了口气,“那我将真相告诉你,到时,你若还想这么做,那我无话可说。”
祝淇迟疑几息,点了下头。
“你可知你尚在襁褓之时便被我捡了回去。”
祝淇纳闷看他:“这个我知道啊!”
“你长大后我只跟你提过捡你回山的这一段,还有一段却从未跟你说过。”成羥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祝淇看他表情直觉成羥接下来要说的事怕不是什么好事:“什么……你还有什么……没跟我说过?”
“当年捡到你时,其实你的身边还有一人。”成羥缓声说着,似是生怕说得太快祝淇一时接受不了。
“还有一人……”祝淇一颗心莫名揪紧,“那是……”
“那人当时气息尚存,他将你托付给我以后才闭了眼。”成羥的目光一直盯着祝淇,声音也刻意放得极轻极慢。
“那他……是谁?”祝淇心中止不住激动地想,那人是他的亲人么?转而又无比颓废地想,即使是又如何,人都没了,他还是和孤儿没什么两样。
成羥深吸了一口气:“那人是你的父亲,他叫莲意生。”
“什么?!”祝淇难以控制地睁大了双眼。
北疆:“!!”原来如此……
族姑:“!!!”她果然猜对了。
“前辈当时虽然没来及交待事情始末,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当年害死他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恶莲一族。”祝淇没说话,成羥担心他怪自己没有早些坦白,赶紧替自己找补了两句,“以前没跟你说,是因为前辈已去,即便同你说了也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是你逼死了我的爹娘?”祝淇冷眼看向族姑,“之前你跟我讲关于你和莲意生的故事时我虽为他们的命运感到惋惜,却也可怜你的爱而不得。”
祝淇蓦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眼泪下雨般哗哗往下落:“殊不知,故事的主角竟是自己的亲生爹娘。”
他一把扯起族姑的衣领,眼中恨意灼灼:“你害了他们,还妄想让我帮你了却夙愿,休想!”
得知内情的族姑此刻也是一脸愧疚,任由祝淇作何也不反抗。
北疆见族姑脚尖儿都快离了地,吓得心跳漏了好几拍:“快松手!快松手啊!!!”
见禀路听得出神,北疆使了个巧劲儿摆脱了他的控制,一把扯过祝淇手中的族姑护在怀中:“族姑!族姑!你怎么样了 ?!”
成羥扬手要去抢人,其余恶莲人趁乱而上将几个人团团围住。
禀路自觉往成羥边上挨了挨,皱巴着一张脸:“掌门,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呐?”
“怎么办?”成羥睨他一眼,“你问我,我问谁?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禀路吓得赶紧垂下了头:“……”默了片刻,又小心往边上挪了几步。
方才族姑能坚持站立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到了自己人这边一放松,便彻底没了气力,整个瘫在了北疆怀中。
北疆急得双目喷火,冲着身后的族人一脸阴狠命令道:“将他们都杀了!!!”
“是!”
成羥暗自将祝淇往身后带了带,自己挡在了前面。
禀路无处可躲,琢磨着要不要也躲到成羥那棵大树后头避避。
甫一抬手,对上成羥那双暗沉无光的眸子,吓得脖子一缩,顿在了原地。
恶莲人步步紧逼,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根细长的丝线。
丝线虽细却利,若寒刀,能杀人。
众人正欲进攻,苍老粗哑的声音无力响起:“住手……放……放……他们走……”
恶莲族人俱是愕然,不约而同看向一边的北疆。
“不行!不能放他们走!”他心疼望着族姑,“你毕生所愿便是和莲意生成亲,如今他虽不在了,由他儿子代替也未尝不可啊,至少他们的脸都是一样的。”
“北疆……”族姑实在是没力气了,说话声音越发的小了,“这辈子因为我的执念害了意生,也害得你为我一生奔波。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的错,如今我大限将至,就让这些恩怨情仇都过去吧。”
“……”北疆颤了颤唇,花白的眉毛往下一压,浮上一脸的悲凄神色,“你没有对不住我,为你奔波我心甘情愿。”
族姑干涸的眼底浮上来一层水汽,她慢慢将手搭在北疆手腕上拍了拍:“北疆……放他们走吧……”
北疆沉吟许久,一摆手:“放他们走。”
“是……”恶莲族人领了命,迅速退回到两边,给几人让出一条路来。
成羥牵起祝淇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山洞。
未走出多远,方才的山洞中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族姑!!”
那一嗓子因为声量过大都失了声,祝淇却听出来了,那是北疆长老的声音。
下一瞬,痛哭声骤起,像是席卷了天地阴霾的暴雨,激烈悲怆,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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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路看着手拉手逐渐走远的两人,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心塞道:“就知道虐我这条单身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