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南宫氏传奇

　　天气一天天炎热下去。河流两岸浓绿流翠，树木浓荫遍地，树叶却在太阳的炙烤下耷拉着，毫无生气。白天水被晒热，夜晚也冷不下来，军士洗浴倒像是在热水中一样。
　　几名士兵从河边取了水，又意犹未尽地骂了几句这鬼天气，才光着脊梁把水罐抬了回去。
　　城墙早已修筑完毕，吊桥也放下了。
　　自从檀渊之盟以来，辽军很少遭受袭击，双方相安无事了好多年，如今宋朝皇子赵洵亲掌帅印，忽然一改平素的保守作风，开始用小股兵力侵扰，打了又退回去，总是生生从指缝中溜了走，抓也抓不住。这些日子以来屡遭夜袭，辽军深受其苦。

　　夜色降临，城墙上闪现着若有若无的影子。少年将绳索系在女墙边，顺着绳子爬下城墙。正是朔日，几乎没有光线。沙沙声响过，少年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外的深草中。
　　如果接近了，可以看得出少年有着近乎病态的苍白肌肤，上面隐隐有鞭痕。身体纤细，黑发已经乱了，散在肩上。
　　司空甄回头望了望城门，又向着河水看去。近六月的河水，浩浩荡荡奔涌着。
　　“……我要个极为亲信者做这件事。它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你也愿意吗？”
　　南宫玉的面容在烛光下盈盈秀丽。司空点头答应。因这一句亲信，哪怕是没有生机的事，他也不想去拒绝。
　　他将身上南宫玉的亲笔信捂紧，潜下河水。
　　夏日的草丛极为茂密，水那边不远处，便接近了宋军的疆界。
　　忽然，城墙上飞起箭雨，少年在草丛中跌跌撞撞地奔跑，几乎奄奄一息。河边有宋兵正在巡逻。
　　“我要见赵洵大元帅！”
　　少年被抓住的时候大声喊着。
　　——你可听得见我的声音么？

　　司空甄出走。
　　辽军中传开了这个消息。个个都露出不能相信的表情。那么好的一个少年，用仰慕的目光望着南宫将军的少年，每天嘘寒问暖将军你累不累想不想七皇子知道么玉佩带在身上才会有活气会和人一样变得很美丽。
　　这样的十五岁少年，因为南宫将军的一顿鞭子和呵斥，负气连夜出城去了。
　　这一走，三天没有回来。

　　端坐在房中的，是一名年龄不大的男子。简雅的布置，歙砚宣纸，杉木桌几，上好的红木笔架上悬狼毫。
　　吱呀一声，门缓缓推开，几名士兵的火把照红了整个走廊。
　　“进去！”
　　少年被推进门，摔在冰冷的地上。
　　抬起头来，看向坐在灯火前的男子。
　　二十五六的样子，和崇光差不多年龄的感觉，却处处透着一种高贵之气。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是高高在上不可接近之感。也是眉目清秀，俊挺的鼻梁斜飞的剑眉，极薄的唇抿着。
　　皇子？默念赵洵这个名字，司空甄忽然微微一笑。
　　这一笑像极南宫玉，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
　　“你要见我？”
　　赵洵从桌前立起来，向前几步，看着地下的少年。
　　“是。”抬着头，满脸的灰尘，肩上的衣服撕裂了，带着血迹的伤口露在外面。但是表情冷静，唇角甚至带笑，“小人司空甄。”
　　“有事么？”
　　静静地问，赵洵看着他的眼睛。司空直起身子。
　　“事关重大。”
　　“你们下去吧，在门外等我传唤。”赵洵一挥手，士兵们立即鞠躬退下。门关上，他才低头看着目不转睛的少年，“说吧。”
　　“殿下可知我辽朝南宫玉将军？”
　　赵洵微微一哂，“耳闻已久，南宫玉一千人损我军三员不成器的大将，怎么能不知道。”
　　司空甄点头道，“殿下可知，南宫将军是如何受的擢拔？”
　　微微愣了下，赵洵忽然笑了起来，“娈童宠冠后宫，然后大富大贵的例子，古来也有不少。”
　　他这话明显露着嘲讽之意，司空却笑得更灿烂，“既然殿下知己知彼，小人就直说不妨。身为男子，有几个愿做人侍童玩物？心怀天下却不得不为人禁脔，有几个男人心甘情愿？”
　　“你是说……？”
　　赵洵笑容微敛，下巴稍稍抬了一抬。
　　“南宫将军特遣小人送信来此，愿举兵助殿下收回幽云十六地。”
　　此言一出，赵洵果然神色一变。

　　就着灯光读完南宫玉的亲笔信，赵洵沉吟良久。灯火摇曳了一下，快要灭了，他才取下灯罩拨了一下灯心，问道，“南宫将军是汉人出身？不是契丹人血统？”
　　“小人不知。小人只知南宫将军不是契丹人，因此不能做契丹主将。”
　　赵洵默念着南宫这个姓氏，似乎是在回忆着当朝有哪些大族是这个姓。片刻，他将那封信举到摇曳着的小小火焰上，火苗舔上了信的一角。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忽然变了态度的问话，司空甄听到的时候还是抖了一抖，再转过来的眼睛已经没了那份从容平和，赵洵恶狠狠地问道，“我怎么知道不是他在诈降于我，我怎么知道你是军中什么人？你说，为什么他告诉你这么多？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猛然增长的肃杀之气让司空惊而欲逃，心里却强硬地阻止着这种冲动，他的表情压抑着不显露出恐惧，说话仍然冷静，
　　“小人所说句句实话，殿下不信可以亲自查证，五日后南宫将军将护送粮草过燕山栈道，与臧平将军会合，那里地势险要，援兵难以进去。”
　　赵洵起了身，半蹲下身子，扣着司空尖尖的下腭将他的脸抬向自己，眼神依然恶狠狠的，“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不是个奴隶，你也不会是个策士。”
　　司空承受着他的注视，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吞噬进去一般。
　　〖赵洵年轻气盛，遇事易感，容易受人鼓惑，但是又刁钻多疑。〗
　　脑海中南宫玉的面容清明剔透，在艳丽的烛光下盈盈如玉。
　　心动了，少年的面容波动着破碎了冷静的面具。
　　“小人是南宫将军的近侍，是……他的人。”
　　颤动嘴唇，说着早已想好的话语，司空甄的眉毛微微蹙紧了。那夜南宫玉落到他肩上的手有如一个魔咒，温柔地，点破了久未触动的波面下暗藏的心思。
　　赵洵没有说话，司空避开不去正视他的眼睛，“我是南宫将军的人，有些事，他也会告与我。”
　　反复地说着，似乎就能成真。
　　半晌的沉寂，之后赵洵大笑起来，“他上过你的身子？这种事果然是不能说啊。”
　　“南宫将军不惧闲言碎语，小人又有何惧。”
　　静静说着，司空看回面前男子的眼睛，“殿下可听说过窦猛将军的事？七皇子对汉人心存芥蒂，对南宫将军也一样，哪怕是枕边人，也毕竟是汉人，总是不会信的。”
　　赵洵已经放开了他，起身在屋内踱步，很久之后，他才又看住了司空，
　　“好，你回去告诉南宫玉，本座看他是个有心之人，若能降宋，当夹道迎入。”

　　恢复了平静的房间，男子冷冷地对窗外的人说着，
　　“你去问他，若是真的，就要他见机行事。”
　　月光洒地，人影消失在窗外，窗纸上勾出赵洵清俊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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