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森林(2)
<第九夜,红色寂灭。>
后来再提起寂地红,别人问重夜对他最大的映像是什么?重夜几乎可以毫不思量地说出两个字——牛逼。他的生命力非常牛逼,一千只小强加一起都不见得有他强悍,这个结论是在密光冷月对寂地红实施急救后得出的。
冷月几乎想都没想就让人撤空了手术室,准备手术。
小护士很担心,冷月刚做完一台十八小时的手术,绝对不能再操劳了,而且冷月医师有种阳光过敏的怪病,这个时间本就该用来休息的。再说,那个病人……难道还活着?
冷月皱了皱眉,戴上口罩:“准备手术,不要废话,不需要多余的护士,我一个人就行。”
“可是医师,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进去帮您吧!”
冷月停了停,瞥了病床上的寂地红一眼,然后指指重夜:“你来帮我。”
无影灯打亮,强光照在寂地红血污的脸上,依旧精美地仿佛雕琢,即使划开了数道惨不忍睹的伤痕,也还是忍不住让人久久凝视。还有那颗眉钉,强光灯下,看起来竟有些奇异地惨烈。
重夜站在一边愣愣看着,他没想过他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是不怕阳光吗?这样一来和那群人的对战应该占了优势的,怎么还会变成这个样子……
冷月擦了擦汗,从寂地红的体内取出了三颗子弹,放在灯光下仔细琢磨,然后蓦地愣了愣:“X-6……”
重夜盯着那颗子弹,贝贝说过,X-6是种罕见病,那么冷月应该知道得很详细。
“他怎么样?”
冷月摘下口罩,摇摇头:“三颗子弹全都打入身体,有一颗擦过心脏,但万幸没有打穿心脏。”
那就是说……没事了?
重夜皱了皱眉,不对,有什么不对。
寂地红似乎感知到身体的疼痛,痛苦地呓语一声。血液源源不断从他的伤口中涌出,一瞬间染红了白色的手术台。
重夜虽然从前经常干架,大伤小伤几乎见了个遍,但还没见过谁流血就像喷泉似的,真正的血流如注。
冷月叹了口气,突然垂下手去:“他我救不了了。”
重夜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有些晕眩。
冷月扔掉手套,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侧过头看着重夜:“你知道X-6吗?”
重夜摇摇头。
“X-6是X-2的变种,算是没有发育完全就被强制制止生长的一种型系,成年X-2最大的特性是不怕阳光,并且拥有比正常血族强上十倍的力量和速度,当然还有更多我们并不知道的潜在能力,无论怎么样他都可以说是无敌的,而X-6则是继承了X-2一半的特性,就是不怕阳光,但是他却是种病而不是优势,得到阳光的同时失去了快速愈合能力,不怕日光弹,但是普通的子弹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甚至小小的玻璃划伤都可以让他流血至死。就相当于……血族中的血友病。”
重夜握了握拳,难怪自己的伤口可以快速愈合,而他肩膀上的两个牙洞却持续不断地淌血。
“你真幸运。”冷月站起来,拍了拍重夜的肩膀。
“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很迷人?”冷月走到手术台前,捏起手术刀,用刀背轻轻滑过寂地红的脸颊,仿佛在回忆什么:“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哦,我是说你的母亲还没有生你的时候,或许是你的母亲都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血族中的很出名的‘红先生’,你懂‘先生’的意思吗?”冷月笑了笑:“就是如今的MB,不要认为这不洁,我们不信上帝,不渴望金钱,纯粹为了欢娱,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甚至我们尊贵的旧亲王曾经也非常喜欢他。但是喜欢他的人却从得不到好下场,可和他相处的人又没有一个不会喜欢他,所以他很危险,他现在要死了,你很幸运。”冷月嘴角扬起一抹玩味地笑容。
寂地红很魅惑,重夜第一眼见到就有这个感觉。但是他要死了,重夜心里却项突然生出了无数只小虫子,轻轻噬咬,微微疼痛,但转瞬即逝。
“他死了之后我就没有理由帮助你成长了,作为密光一族,我必须对我的种族负责,所以等会儿我会将你冷冻起来。”冷月扬了扬唇,儒雅里透出一点点邪魅。
重夜惊了惊,退后两步。
“不用担心,冷冻起来不会疼痛,我会连你的思维一起冷冻,这比出去被抓到执行日光死刑要好很多,要知道你只是幼年的X-2,没有半点抗日光能力。”冷月站起来,重新戴上手套,笑了笑,将白布盖上寂地红:“感谢你让我做了个美梦,不过很抱歉,梦破灭了,我也救不了你。”白布簌簌落到寂地红身上,立即染上一片艳丽的红色。
冷月默默站了片刻,抬起头,朝重夜走过去。
重夜退了几步,靠在手术室的门上,有些惊恐,他还没活够,死都不要去做冰棍!
“你不想陪你的‘父亲’一起沉睡吗?他很器重你。”冷月笑了笑,一改儒雅,换上一副恶魔似的表情。
重夜摇头:“我……我不想死……你别过来……”
“我不是要你死,只是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那么简单。”
重夜想拉开门逃出去,却发现手术室的门上了锁似的纹丝不动。
“好了,去跟你‘父亲’道个别,然后我们去看看你的新床。”
重夜颤了颤,目光绕过冷月,就算以吸血鬼异常敏锐的听觉也再难辨别出手术台上的呼吸声,已经停了吗?已经……死了?
重夜重重摇了摇头,猛地朝门上撞去,门上的大玻璃“呯”一声被他撞了个粉碎。从破碎的玻璃口钻出去,重夜飞似的往外逃窜,一走廊的护士都惊异地盯着他。一跑到门口他又大叫一声抱着头往回跑,护士们好奇地盯着这个人无头苍蝇一样在医院里窜来窜去的人。最后保安进来将他往外拖,他死命勾住门框,但纵使力气大得惊人,依旧搏不过七八个彪悍的保安,一条胳膊刚被掰了下来,冷月就从手术室里出来,脱掉白色长袍,交到一个护士手里,然后挥了挥手:“把他带到我的值班室。”
“老师,这人不需要带到精神科看看吗?”是冷月的学生白树。
冷月笑笑:“他的脑子没问题,他是我的病人。”
“老师……”白树不解地看看他,再看看被拖进值班室的毛小子,他确定那人精神正常?
“白树。”
“怎么了老师?”
“去把手术室里那个人带出去。”
白树愣了愣:“那个病人……死了吗?”
冷月点点头:“差不多该死了。”
“还……没死?老师……您不是一向不放弃还活着的病人的吗?”
“这个不一样,这个就算我努力也无济于事。”
白树愣了愣,还从没从过老师说这么沮丧的话,老师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天才医师,各科各系全部精通,什么类型的手术都难不倒他,此刻却说这么颓丧的话……
冷月笑了笑:“不要多想了,这个病人不光我救不了,全世界的医生都救不了。白树,你不是想见一见血族么?他就是,见完就把他丢到医院后面的垃圾场里,你亲自动手。”
白树怔住:“老师……里面真的是血族?”
冷月点头:“不用怕,他死得差不多了,等会儿将他放到垃圾场中,阳光一照你就能看到他是不是真的血族了。”
“不用通知他的家人吗?”
冷月冷冷地笑,家人……寂地红没有家人,有的只是仇人和情人。
冷月叹了口气,看在你曾经给我我希望的份上,我将你丢到阳光里灰化,好过交到其他族人手里反反复复地解剖。
只是很可惜啊,血族如此明亮的一颗星辰就此陨落了。
红先生,曾经真的很迷人,不是吗?
……
值班室里,重夜被固定在一口银皮棺材里,动一下全身的经脉就被牵动着痛一下。
冷月走进来,点了支烟,吐出口烟圈:“你的‘父亲’已经葬了,我没想到你竟一点也不伤心。”
重夜笑了笑:“我为什么要伤心?”
“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和他相处过不对他痴迷的人。”
“老子不是同性恋!还有,他妈的你到底想怎么样!赶快放开我!”
冷月又吸了口烟:“这样也好,他已经死了,而你将会永远活着,但你不会是第二个我。”
“很可惜,没能给你足够的时间寻找你最珍惜的人。”
棺材盖被轻轻推上,重夜看到的最后一个表情,是冷月说不出是哀伤还是得意的微笑。
他只记得他是带着那样意味不明的一个微笑入眠的,入眠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很可惜,没能给你足够的时间寻找你最珍惜的人。
这个夜晚X城月光倾城。
贝贝坐在摩天大楼的顶端,叼着一只晶晶亮的棒棒糖,吧嗒吧嗒舔两下,然后露出两排白亮亮的小牙齿,俯瞰这座城市如森林般矗立的高楼。
“咯”的一声,他咬碎棒棒糖,然后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糖纸在空中飞舞,飘飘悠悠,风一吹就不见了踪影。
“人不能像糖纸一样,拿捏不住自己的位置。”一个冰冷但格外动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贝贝兴冲冲地回头,一个黑影站在楼顶,逆着月光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出他高挑的身躯在月光下格外地华贵。
“哥!你看,像不像森林?”贝贝指着身下林立的高楼。
“回去吧,我需要你的解释。”声音的主人别过头。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答应了今晚要去医院看爸爸的。”贝贝小嘴一嘟,嘴唇上占了一颗细碎的糖沫。
“爸爸?”
“是呀,我的X-2爸爸。”贝贝微微一笑,小小的眸子露出狡黠的光芒。
身后的黑影微微仰头,X-2……
“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么?”
黑影犹豫了片刻,摇摇头:“跟我回去。”
贝贝泄气地“哼”了声:“知道了,亲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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