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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推开那道虚掩的褐色木门,成诺惊讶地发现酒吧里竟然没有一人。虽说白天的时候大家大多回去休息,但经理和服务生也都不在实在是太不寻常。
昏暗的酒吧里只有吧台上的一排射灯亮着,日光透过门缝在木地板上投射出促狭的光影,有种恍然的不真实感。
成诺在酒吧里绕了一圈,转到吧台后从便签本里扯下一张纸,略微踌躇,又伸手拿了支笔写下了告别的话,再郑重地压在放账的台面上,这才爬上楼梯去了自己的房间。
实在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成诺最后一次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小屋:床头柜上的相框已经小心地摆放在了包里,衣橱里的衣物也随便揪了几件出来,眼镜男给的钱也没有忘带。
恩,看来确实是不缺什么了。
一脚跃出酒吧木门的瞬间,那道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落了地,成诺酣畅淋漓地吸了一口阳光下的清新空气。
终于离开了这里。
终于……解脱了。
齐芾已经不在,可是他还得生活下去。
这世界就是TMD这么现实,谁都不能只活在回忆里。
他打算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里他所厌恶的、喜欢的一切。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到一个不会触景伤情的地方。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是得同那个人道别。
墓地冰冷的大理石砖在阳光下显出肃穆的光泽,海水也跟着泛出刺眼的亮光,他伸手抚摸石碑上熟悉的照片。
这张照片的原照就在他肩上的背包里,在那张照片上,两个小傻孩手牵着手,笑得那么灿烂甜蜜。
食指轻轻地摩挲着照片,他突地笑了。
因为他猛然发现,原来齐芾留给他的回忆,都是温暖的,快乐的。与齐芾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是他最美的回忆。
不知站了多久,一丝悠然的歌声攀附着清冷的风蹿入墓地。
他诧异地抬头望,这才发现海边的乱石上原来有个正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青年。
那人挺直背脊沐浴在日光中,整个人身周笼罩着光圈,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透过窗舷你望着剪影一夜
爱上他在天与海的交界
你忍痛用声音交换了双腿
只为走近爱的人身边”
低沉的男声配上吉他的节奏,再加上浪潮声的一应一和,魔力一般吸引着人忍不住上前去。
“你赌上毁灭相信真爱会永远
不懂专情不适合人类
而你连道别都没有人听见
黎明后随浪花凋谢……”
不由自主靠了过去的成诺,突然发现青年止住了唱,微微皱起眉,手指也顿在吉他上。
“怎么不继续弹了?”还未思觉对面之人并不相识,话语就已蹦了出来。
“恩?”被打扰的青年转过头,眼睛里的迷茫神色还未褪去,温软的刘海还粘在额前,瘦削的脸上是一抹淡淡的忧伤。
“嘿,我刚才听到你边弹边唱,就忍不住过来了。”成诺促狭着笑着,在青年隔壁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这是什么歌?”
青年蹙着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淡淡地笑开:“这首歌,叫《人鱼的眼泪》。”
“人鱼的眼泪?”石头有点硌人,成诺挪了挪,在石头上坐稳,搓着手道,“你倒好兴致,公墓里弹童话歌曲?这里连个人鱼都没有。”
“谁说没有,唔,那边,”青年也不恼,淡淡的眸子一转,伸手往西边的海域一指,“那边大概5英里远的海岸边,是有个人鱼雕像的。”
“……”
“哈哈,我随便跟你说着玩的。喂,你不会真信了吧?”
“怎么会。”成诺笑着,心里却问候了青年的母亲一遍,“对了,怎么才弹了一半就不弹了?”
“忘词了。”青年歪着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啊?”
“哈,我说笑的。喂,你不会又信了吧?”
“……”
“其实……就是想起了个故人。”青年说着眯了眯眼,抬头朝海面望去。
“故人?”海水泛着的亮光射得人眼花,成诺皱皱眉。
“恩,这首歌就是弹给他听的。”
“那你怎么不到他面前弹?”
青年瞪了他一眼:“我现在就在他面前弹啊。”
“……”
“喂,你干嘛一副这搭讪方法太逊了的表情。我又没说你。”青年好笑地看着一脸囧样的成诺。
“那你说谁?”
“一个朋友。”青年说着,把吉他收好背在身上,从岩石上跳了下来。
“你要去哪?”成诺慌问。
“走,我带你去个应景的地方继续弹!”纯白的衬衫散开在背上的吉他边飞舞,青年回身朝他比了个手势:“还愣着干什么。”
成诺歪了歪嘴角,无奈地从屁股还没坐热的岩石上跟着蹦了下来。
南海边的沙滩少得可怜。两个人顺着海滨的小路,贴着海边的栏杆一前一后默默地往前走着。
小路靠近陆地的一侧,栽满了大棵大棵的木棉。没有绿叶的衬托,那一树树的火树金花在风中摇曳生姿,似火团般炫目。
青年突然停住脚步,蹲下身拣起脚边一朵木棉花。
五片橙红的花瓣中包裹着一束黄色花蕊,木棉花在青年的掌心像是一团小小的火焰,让成诺莫名地想起一首歌的名字——掌心中的光芒。
捏着花梗轻轻旋转,青年觑了他一眼:“喂,你知道木棉花的花语吗?”
成诺木然地摇摇头。他家又不是开花店的,能知道红白玫瑰的花语都不错了,这七七八八的花,哪能记得这么多。
青年微微地笑,淡色的眸色隐入远处的海中:“珍惜身边的人,珍惜身边的幸福。”说完便将花朵旋转着甩出,那橙红色的小火焰在空中跳动蹦跃,越过栏杆,最后像一个小降落伞般落在缓缓起伏的海面上。
成诺一眨不眨地瞅着——倚着栏杆的青年,额发被海风刮得直立倒竖,白色的衬衫也似旗帜般猎猎舞动。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可是,懂得了,失去的东西就会回来么。”
成诺叹口气,默默走至栏杆跟前,与青年并列,看那海里的火红灯笼随海水起起伏伏,渐渐荡漾开去。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青年最后找的地方,是海边一处延伸至水里的台阶。台阶的正对面,赫然就是一副小人鱼像。
成诺哼了一声:“刚才不还说开玩笑么,倒真有小人鱼了。”
青年抬眼看他,笑道:“这不才应景么。我当然要给你找出一个小人鱼来。”
成诺也笑了:“我又没说一定要小人鱼。你在墓地奏一首离歌就是。”
青年摇摇头:“我那个朋友,最喜欢安徒生童话,最喜欢小人鱼。我答应过他,每年到他墓前弹一曲小人鱼。”
“墓前?”
“恩。”青年点点头,抱着吉他在临海的台阶上坐下:“两年前,他因车祸过世了,就埋在那片墓地里。”
海面一条朦胧的长条亮光,直直地连到对面郁郁葱葱的小岛上。一只青色的毛毛虫风筝大喇喇地从岛上斜插而出,在海上晃呀晃呀晃呀晃呀。
日光真好。
成诺转头看向青年。
青年正愣怔地望着海面,神情恍惚。
童话,莫不说童话都是悲剧结局。生活,又如何能够圆满。
深碧的海面粼粼的日光突然刺眼,一只小螃蟹从岩壁的石头缝里爬出,晃啊晃的横着爬上台阶,颤巍巍地迈着爪子不知该往哪走是好。
成诺不觉一笑,却突然想起了骆帆,也不知那家伙现在在做什么。
但,不管做什么,都是与他无关了。
包括那份温暖,也与他无关。
“喂,我叫成诺。成功的成,诺言的诺。你呢?”海风蓦地刮来,他几乎是用喊的把自己名字喊出。
“成诺?”青年回头,额前的刘海顺着海风刮向了一边,“你这名字真特别。我叫李筝。木子李,古筝的筝。”说着,李筝架起吉他,手指轻碰琴弦,就又低低吟唱开来:
“你的泪一抹无邪
不属于这个冷漠的世界
舍弃了一切只为一个能够
付出你真爱的机会
你的泪一抹无邪
原来感情那么难以学会
他身边是谁消失前后不后悔
你的悲伤是否像海
一样深邃……”
声音低沉悦耳,尽管被风刮得有些许恍惚飘渺。成诺还是兴致大发地跟着乐曲的节拍点着头,跟着对方的歌曲摇头晃脑。
适才他拜祭齐芾的墓的时候,正巧旁边的坟头上一簇白玫瑰也开得正艳。
白玫瑰。象征纯洁的美好的爱。
“李筝,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成诺顶着风喊。
“许梓文。”风声带回了答案。
真巧,成诺心想,那放置白玫瑰的墓碑上也确实刻着四个大字——“许梓文墓”。
“他是你什么人啊?未婚妻?”
“是啊~这都被看出来了?”
“那可不是!我直觉多敏锐!”成诺歪着头回想了下,那“许梓文墓”墓碑上镶嵌的照片上,是一个有着黑亮眼眸和甜甜笑容的男孩子。
“你就可着劲吹吧!”
好不容易,这混杂着两个人嘶吼的曲子总算是唱完了。
成诺在李筝还摆弄着吉他的当儿,赶紧走了过去,把那小螃蟹吓得趴在石阶壁上一动不动。
“李筝。”
“恩?”
“我们一起去旅行吧。我请你。”
“……”
“放心,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去哪?”
“是啊,去哪呢。去……”成诺拖着下巴似乎是苦苦思考了一下:“那就去首都吧,感受一下天朝氛围,人文气息。”
“喂,我还以为你说会请我去丹麦看真的人鱼雕像……”
“你想得倒美。”成诺抱着膀子睨着他,“你能弄来护照我们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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