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无

　　桃花，是谁？
　　“具体是谁不知道。”殷舍利说，“我只知道是她老相好。”
　　“老相好？”
　　“啊，这个形容有点土哈，确实。”殷舍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是以前和她订过婚的旧情人吧。”

　　订过婚。
　　万俟斯看着禁闭的那扇黑色大门，心里面又觉得旗如洛的形象多了一个面，但同时也又多了一分神秘色彩。

　　殷舍利不想再引起什么混乱，她决定晚上再进王府，至于白天要做什么，她本来想着去那几个案发现场看看，不过她现在改变主意了。
　　“斯斯，京都好玩的地方都去过了吗？”
　　万俟斯回答：“只去过三君观，其他地方都没有去过。”
　　“啊，去了个最没意思的地方。”殷舍利说，“现在肯定进不去王府了，我们俩出去玩玩，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最没意思？
　　“三君观不是京都最大的道观吗？而且我去的时候，的确也在不少道师那里学到了很多。”
　　“不是说地方不好。”殷舍利唉声叹气，“只是，师父我不喜欢这个观里面的人。嗯……这么说也不对，只能说，修这个观的人不是个好玩意吧。”
　　“三君观，我记得是用来供奉三宝天尊的吧。”万俟斯说，“难道不是京都人自己修的吗？”

　　“什么啊！”殷舍利却敲一下她的脑袋，“完全错了。”
　　“错了？”
　　“对，错了！三君观，从来不是用来供三宝天尊的。三君是缩写，三君观从修好到现在，一直以来，只供奉一个人——三芜君。而且，三君观，就是他自己给自己修的。三芜君是个半仙人，当年周乘帝独听信这个三芜君，为了得到三芜君的帮扶，他在皇帝庙附近，才给三芜君修了一个道观。”
　　万俟斯一脸听故事的表情，她这才明了，怪不得，三君观里面连三位天尊的铜像都没有！

　　“而且！三芜君，根本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是个超级大坏蛋！过了几百年，人们就只记得他是个道师，都忘了他是个什么狗屁了。”
　　殷舍利义愤填膺，就好像三芜君偷了她家的传家宝。

　　万俟斯发出笑声，她对三芜君没兴趣。她说：
　　“师父一直都是京都本地人吗？”
　　殷舍利一听，被她的问题占据思考，把三芜君给扔到脑后了。
　　“不算是。”殷舍利说，“我小时候主要在北边活动，靠近罗斯亚的森林。后来我师父捡到我之后，才跟着一起来了京都。”

　　两个人走走停停，边说边聊。
　　万俟斯以为殷舍利会带她去一些老地方，结果殷舍利净把她往一些奇怪的地方带。
　　比如某个区的最好的音乐酒吧，某个地方的蹦蹦游乐场，郊区的马场和赛车场。总之都是一些万俟斯从来不会去的地方。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万俟斯身子乏累，她看着精神充沛的殷舍利，无奈地笑了。

　　殷舍利说，马场，音乐酒吧是旗如洛搞的，蹦蹦游乐场和赛车场则是那个还没露面的书生的。
　　至于她自己，则是什么玩的地方都没有。
　　万俟斯才不信呢。
　　师父看上去不太正经，经常说些，做些超出预料的事情。和最开始相遇的那个人，就好像已经完全塞不进一个身体了。
　　灵魂不匹配。

　　夜已经深了，街上已经没有太多人。
　　旧周王府附近负责安保的人员也已经下班了。

　　殷舍利拉着万俟斯的衣袖口，站在王府大门前，就好像面壁思过一样。
　　虽然是没有太多人，但是时不时还是会走过一两个，用看神经病的目光扫过她们俩。
　　在感受到没有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间，殷舍利手快出残影，将门推开。
　　时间紧张，她不想听见路人的尖叫，将万俟斯拦腰抱起，只一瞬间，一个小迈步，就消失在门内，转个身，门也被无声地带上了。

　　“走吧，斯斯。”
　　殷舍利将万俟斯放下，她蹲下整理自己的鞋带。为了行动方便，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双软底的布鞋。
　　殷舍利弹起来，她看向万俟斯。
　　“斯斯，你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今天晚上的确有点冷。”殷舍利说完，发现万俟斯一瞬间的躲闪，她立马反应过来。
　　她笑着说：“害羞了？”

　　殷舍利两只手握住万俟斯的肩膀，说：“斯斯害羞起来，还挺可爱的嘛，很有青春气息。不过，我刚刚是有点着急了，没征求你的同意，下次师父我会注提前问你的。”

　　“哦。”万俟斯冷冷地说完，走远几步，把殷舍利晾着，也丝毫不管自己动作有些僵硬。
　　万俟斯的脸色此刻反而更红了，只是殷舍利看不着而已，不然她一定又会跑过来逼逼叨叨说几句。
　　她在心里面想，殷舍利这个人实在是有点讨人厌，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反而喜欢说。

　　而且，师父穿的单薄，腹前的肌肉还有某处的柔软皮肤，都贴近了万俟斯，在那一瞬间被她感知到，让她耳根子一下被烧开水了一样。
　　上次，两个人定黑白玉的时候也是这样。师父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恬静清淡，具体是什么，万俟斯不知道，上次她也捕捉到了。

　　她没有目的地走，回过神来，才开始看眼前的王府。
　　她以为她会看见庭院，楼宇，或者是假山流水。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面前的，是一块平地，约莫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
　　万俟斯的脸一下子变凉，身体也止不住往后退，有意识去寻找殷舍利的温度。
　　不是因为篮球场。
　　而是因为，万俟斯眼前所能看见的一切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墙。
　　三面黑色的砖瓦墙，从地面开始一层一层往上面叠，约有两层楼高。
　　黑墙遮住了几乎全部的视线，抬起头来可以看见头顶也是黑漆漆的瓦片，其中有几块琉璃瓦容纳月光。
　　月光像水柱一样落下来，照亮地面。
　　黑墙上面好像有些花纹，但是模模糊糊，万俟斯看不清楚，平地平得彻底，好像有灰尘，地上空无一物。

　　一瞬间，看见眼前一切的瞬间，万俟斯被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侵犯，就好像有一个巨人，蹲在面前，用黑色的瞳孔，低着头凝视着自己。
　　就好像，旧周王府的屋灵，在看她。

　　“师父。”她轻声地呼喊。
　　殷舍利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早就已经站到她的背后。
　　万俟斯不自觉地后退，在她感受到独属于殷舍利那种气场的时候，她正好后退，轻轻撞进了一个怀抱。
　　“我在。”殷舍利轻声说。

　　殷舍利比万俟斯高了半个脑袋，她轻轻低头在万俟斯左边，又送过去自己的左侧肩膀贴着斯斯的衣物，右手轻缓地握住万俟斯的小臂。
　　充满了保护意味的姿态，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面，还有一股其他的氛围。

　　“没想到，王府的待客之道是这样吧。”殷舍利笑着说。
　　万俟斯抓回安全感，她不自觉地抬手想抓住殷舍利握住她的那只手，却在触碰到瞬间又弹了回来。
　　殷舍利却直接握住她逃跑的手。
　　“牵着吧，别一会走丢了。”

　　她是对什么人都这样吗？她不是喜欢女生吗？怎么还和自己这样？
　　万俟斯心里面无奈，隐隐约约还有郁闷和气意。

　　殷舍利不知道万俟斯心里面那么多小九九，她想起以前的事情，笑着说：
　　“我第一次被师父领回来的时候，也怕得要命，我呢，又好强，装作自己一点不怕的模样，结果还是被师父发现了。他就牵着我的手，一点一点带着我走，你猜怎么着，明明最开始怕得不行，握着师父手的时候却一点不怕了。”

　　哦，好吧。
　　万俟斯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脑补未免太多，心里面叹气，又好像又多了一点郁闷。

　　“不怕了吧？”殷舍利问。

　　“本来就不怕！”万俟斯说。

　　嘴上这么说，手却紧紧握着不放。殷舍利笑了笑，没说话。

　　殷舍利正想继续走，万俟斯却把她拉住。
　　“师父。等会！”

　　“怎么了？”殷舍利问。
　　“不是说要我学习学习嘛，正好，”她边说边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来一个金色的锦囊带，“我带了罗盘还有罗尺来，让我试试找路嘛！”
　　万俟斯取出来的小圆盘和小卷尺，不出三秒就变大了几倍，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
　　这是当兵的才会的戏法。
　　“什么时候和旗如洛走得这么近了？”殷舍利问。

　　万俟斯嘻嘻地笑，说：“今天早上管旗将军帮我弄的。她说罗盘太大了，太重了，就帮我把道具都变小放锦囊里面了。”
　　“这样，行吧。”殷舍利说，“那你试着找找入口。”

　　旧周王府曾经住过一位大道师，这位道师后来因为阵法功力深厚，羽化登仙了。
　　他是周朝人，旧周灭亡之后，周朝大兴道教，他天赋异禀，很快获赏了旧周王府，那也是为数不多的几次王府被赏的情况。
　　这位道师，书上记载太多，相传他极其擅长机关建造，旧周王府里面有一半的东西都是他修建的。

　　“不要为难自己。”殷舍利提醒道。
　　万俟斯有些兴奋地点头。
　　她牵着自己师父的手，慢慢的顺着墙往前走。
　　走近了，万俟斯才发现，那块平地上面根本没有灰尘，而是积了一层薄薄的水，她所看见的灰尘，其实只是在上面浮动的虫。
　　积水一直延伸到墙底，所幸墙面高处一个台阶，让万俟斯可以行走。

　　不过，这地方，怎么会有水呢？
　　“师父，以前也有这么多水吗？”
　　殷舍利摇头，指着水池中央一个地方，说：“没有，你看那里面还有几个慌张的脚印，一看就是旗如洛踩的。”
　　顺着往过去，果然发现，水底鞋印形状的堆积。
　　她也才发现，水底铺上了不厚不薄的灰。

　　有水，又有灰，还有虫，水底应该是一些生物掉落的废料。
　　万俟斯四周望，一点缺口没有看见。
　　她这才伸出手去摸墙面。
　　砖瓦是疏松的，表层还有微孔，没有抹过面，但是这也肯定不够空气的交换。

　　一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些呼吸困难。
　　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怎么了？真的不舒服？”殷舍利立即靠过来，想伸手去摸她的后背。
　　“没事。”万俟斯说完，接着又开始观察起来。

　　万俟斯牵着殷舍利走来走去，手里端着个罗盘，就好像妈妈牵着小孩一样。
　　殷舍利心情很好，她笑着拿出手机，把眼前的场景拍了下来，还特意地给两个人牵着的手做了个特写。
　　她颇为满意地把这长图片发送到了工作大群里面。

　　“殷巡查有对象了？”
　　“恭喜恭喜。”
　　“9999999”
　　……
　　什么啊？
　　殷舍利皱眉，她想说，这是她徒弟，但是又腾不出来打字，只能一点一点慢慢点键盘。
　　等她打出那几个字之后，全地府的人都知道她已经有对象了。并且她的澄清很快就被祝福给刷过去了。
　　这个水群瞬间又爆炸一样的热闹了起来。

　　算了，反正话题已经转走了，以后再解释吧。
　　她正打算关上手机，好好看着自己的漂亮徒弟，却马上收到了旗如洛的消息。

　　“既然进来了，就快点过来，来入地寺，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她发过来一张照片。
　　一条河，地下河，河边有个旧木桩，木桩拴着一艘停在河岸的小船，小船边上，是一个红木祭坛。
　　祭坛上方，有好几个散落的断指。
　　一，二，三，三个手指。
　　如果没有记错。
　　有个丢了的魂的人，左手本来就少了三个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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