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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柳催雪要退婚。
原本计划,是在长老堂那会儿就说,结果叫衔玉打了岔,大家都忙着商量如何制裁衔玉,等商量完人都散了个干净。
事后又庆幸,大庭广众,掌门盛怒之下,不算好时机。
于是选定戌时二刻,晚饭后,睡觉前,猜测掌门师叔应在书房处理公务,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他的住处被安排在雁来峰,跟阮芽是一套院子,二十年前住过的房间。
阮清容虽已不在,但他每年清明都来小住三日,很多日常用品都还留在这边,有木偶人维系着房间内的整洁,这里是他除了清徽院外的第二个家。
几个月前清明才刚来过,没想到这么快又来了。房内陈设都是他所熟悉的,书案上还摊着一本书,是他从前常给阮清容读的话本。
故事很简单,讲的是个小叫花子被个老道士捡去当徒弟,后来遇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师兄师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斩妖除魔,历经千万后终于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
阮清容喜欢里面的历险故事,他喜欢故事里他们的美好结局。
少年钦慕,终成佳侣。
现实却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身不由己。
十五年前,他重新拾了那话本,告诉自己,每次来只翻三页,一年翻一次,等翻到最后一页,就再也不来了。
故事不长,翻了这么多年,已经薄薄没几页纸。
他坐在榻上,唏嘘间视线扫过,忽然起身朝着书桌快步走去。
哗哗纸页声响,修长手指按在尾页……果然,只剩三页了。
翻完这三页,退了婚,以后再也不来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一拂袖,将房内自己的东西全部收走,便出门去寻掌门师叔,退婚。
结果走半道上,收到掌门师叔的传音,像是早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让他带着阮芽一起去。
柳催雪一想,当着她面说也好,免得以后纠缠不清,于是调转脚步回房去寻。
半个时辰前,听见她回来嚷嚷着要木偶人准备水沐浴,柳催雪猜测她这时应已睡下。
两个人的房间仅一墙之隔,他立在门外,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人应声。
思忖片刻,遣了木偶人进去看,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那木偶人掌了灯领他进去,两手往床上一送,示意他看。
哪还有人,连铺盖都收走了,只剩一张光光的木板床。
“人呢?”柳催雪问。
木偶人呆呆摇头,不知道。
衔玉把万花境收走,再还回来的时候,她怎么也戳不出那个山洞里的光膀子男人。
“啥呀,他裤子里有啥呀?你为啥不给我看?”她追着衔玉问。
衔玉灵机一动,撩开衣摆现出蛟尾,“就这个,有什么好看的,他有的我也有,用不着在那上面看。”
铁围栏阻隔了他,使他只能伸出一截短短的尾巴尖,阮芽两手摸着,恍然想起自己头天晚上做的梦,梦里好像也是抱着这样一条大尾巴睡觉,冰凉凉,滑溜溜,很舒服。
“好吧。”她也不看了,抓着他尾巴尖贴在脸颊,歪倒在地铺上,“那个人的尾巴虽然能看,却摸不着,我有衔玉的尾巴,还可以抱着睡觉。”
衔玉挑眉,“那就快睡吧。”
没心没肺的家伙,入睡总是很快,不到片刻,呼吸已变得柔软绵长,衔玉睁开一只眼,慢慢抽回了尾巴。
他却也不走远,隔着铁围栏陪她,就地打坐修炼,入定前扬手在她头顶布了个水罩,将挠人的蚊虫阻隔在外。
那个大水罩子冰凉凉的,她睡在里头一点也不觉得闷热,甚至还有一点冷,像是秋天夜里下的一场雨,人听着雨声裹在被子里的舒服。
柳催雪找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衔玉睁开眼,去了水罩,“你要带她回去?”他没打算拦,这是她的未婚夫,当然有理由带走她。
柳催雪立在洞外,轻嗤一声,“待我退了婚,成全你们。”
衔玉疑惑地皱眉,莫名其妙,“什么?”
“没什么。”柳催雪上前欲把她叫醒。
衔玉“欸”了一声,“她都睡着了,你施术弄走不就行了,干嘛非叫醒她。”
柳催雪不理,却也不想触碰她,引雷劈在不远处山石上,“轰隆”一声巨响。
阮芽猛地睁开眼,被吓醒了,却直直望着洞顶,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干躺着。
柳催雪直明来意,“掌门师叔有话交待,你随我去一趟小翼峰。”
衔玉凑过去看,她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咯吱咯吱动起来,眼睛里慢慢有了色彩,看着衔玉,尚未反应过来身在何处,伸手抱住铁栏,“阿娘。”
衔玉:“……我不是。”
她歪着脑袋看了他一阵,才不好意思地笑笑,“是衔玉呀,我认错了。”
阮芽还是跟着柳催雪走了,没计较他炸雷把自己吵醒的事,满脑子塞的都是‘加班’两个字。
娘亲交代过,她在九华山的工作时间是从巳时初到酉时初,刨去中午吃饭的半个时辰,整整四个时辰,超过这个时间都算加班。
这是固定工资,不管有没有事都要给钱。今天第一天上工,参加了仙缘大会,还去了长老堂,原以为活都干完了,没想到睡都睡了还能被叫起来加班。
怕自己记不住,阮芽从芥子袋里翻出一本小册子,封皮上七个大字,从左往右横着写——《丫丫的工作日志》。
翻开第一页,册子上画了一个一个的小方格,是娘亲照着黄历抄下来的,上面有日子。她用碳笔把今天的方框全部涂满,代表她加班了。
加班是有加班工资的,加一次五十两白银。
有了钱就可以买大水牛,买地,买漂亮衣服,买各种各样好吃的。想到这个,阮芽马上就不困了,跟衔玉道别,蹦蹦跳跳地跟在柳催雪身后。
只是衔玉所在的虎王洞离她的居所很近,离掌门居所却很远,她没有法力,亦没有行路的法宝,这么一步一个脚印走,走到天亮也到不了。
柳催雪唤出惊风剑,长剑迎风变大,悬在地上三寸,他率先跳上去,冲身后的人扬了扬下巴,“上来。”
原本只有三指宽的长剑变作脚掌宽,却还是很细很窄,阮芽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踩上去,蹲在剑上。
既是退婚,也没必要同她再起争执,好聚好散吧,柳催雪刻意放低了架子,“适才用炸雷吓你,是我不对,之前护身劲气误伤你,也是我不对。”
他有心讨好她,免得她在掌门师叔面前多嘴,坏了他的事,又补充:“你想要什么,尽管可以提出,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可以满足。”
阮芽听见了,却没听懂,昂着脑袋盯他后脑勺,“啥意思?”
柳催雪微侧首,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说不定有戏?他试探着:“我想退婚,你若在掌门师叔面前应允,我许你好处。”
阮芽来了兴趣,腾地站起,“啥好处?”
柳催雪:“你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什么。”
清徽道院每日香客无数,光是凡间的富贾豪绅来观里请做斋醮科仪这一项,每年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身为掌院之子,他家底本就丰厚,在外游历时斩妖除魔,也收获了不少奇珍异宝,腰包鼓,说话气也足,对自己的财力很有自信。
不过还是谨慎补充,“除了我。”
万一她说非他不要呢,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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