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睡经年

作者:衣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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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灯之夜(下)


      形势一触即发。

      鲜艳的紫衣衬的一张俊颜几乎妖艳,深紫色的眸子冷厉的盯住了眼前的一对男女,面色阴晴不定。

      眼神掠过静静对峙的江欲非和那对男女,无力趴卧在楼梯口瑟瑟发抖的店小二,以及已经在第一时间躲进柜台深处的掌柜。

      父要女、奴为主,自己这个闲人还是回家打酱油吧。暗叹一声,正准备起身离开的虞心颜,却突然发现身旁的人已经不知何时不见踪影。

      下颔一僵。

      太过熟悉的一幕,在往年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一幕——一摸恼意爬上了眉梢。

      “……”

      咬着牙,俏脸有一丝僵硬的、熟练的看向桌底,切齿道:“云、岚,你可以给我再贪生怕死一点。”

      藏在桌底的人老神在在,左手握着一杯犹有余温的清茶、右手捻着一块白糕,见到虞心颜僵硬的脸没有半分报赧,反而眉头一皱,叹道:“主子,周围桌子那么多,你干嘛非要来跟我挤这一张?”

      “……”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

      左手僵硬的握住右手,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不去看那张很欠扁的脸。

      桌下的人儿又叹了口气,十分“勉为其难”的声音传出:“主子,别生气,实在不行你就进来挤挤吧。”那口气想要表达的意思绝对是“我实在是太大方了”。

      有些无力的磨了磨牙,虞心颜径自饶头转向窗外,懒得看着屋子里的四个人。

      所谓高手过招,都会特别执着于“气势杀人法”,也就是在未动手之前,先要对峙个半刻,以凌厉的气势压下对方的杀机,引出对手的恐惧。而在虞心颜眼中,说穿了,这就是——装、模、作、样。但是显然身后的三个人,甚喜欢这套装模作样的“气势杀人法”,正在用眼神厮杀的不亦乐乎。

      切!撇嘴一嗤。真够无聊的!早早打完吧,她就可以早早拎着桌子底下的某位回家,早早洗了睡!

      窗外的烟花已经密集起来,这儿放罢那边上场,此起彼伏。万花攒聚,灿灿晶莹,由天空怒放而开,染艳了一整个天空的颜色。

      街道之中,竹笼灯,雕花檀木灯,水晶灯,琉璃灯,八角玛瑙灯,橘黄色的灯火喜气洋洋,灯虹贯天。城中心的街道上高挂的鲛纱飞扬,猎猎起舞,噼啪爆竹声中奇香弥漫,竟是街道两旁摆置的繁丽鲜花,已是夏末时节,却仍有灼灼艳放的牡丹,姚黄魏紫,风起瓣落,铺的那水面落英流连,水清花丽,煞是好看。湖中雕栏木船、霞光碧船,逶迤而行,荡起波澜涟涟。月色染衣起舞,只见处处繁华。饶是自小在富裕之乡、熟知奢华的虞心颜,也不禁叹为观止。

      视线一凝,却见对街一穿着粉嫩的娇小少女,正穿梭在人群之中,人流拥挤,她走的似乎特别困难,时不时被人流冲偏角度。

      虞心颜微微一愣,暗自惊疑不定,以她的武功,怎么会受限于人群拥挤呢?转过头去,只见那一男一女脸色已经颇为凝重,而江欲非却仍然淡扬着笑,不言不语。纤指轻扣案板,虞心颜摇头叹道:“不要再进行你们的‘意识吓人吸功大法了’,吓着了江小姑娘,当心她又失踪一次。”

      三人回头,江岚砚一身粉裙,娇小可爱,亭亭立在楼梯口,淡漠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欲非没有激动的走过去,江岚砚也没有如同倦鸟归林般扑入江欲非的怀中。他们只是在同一刹那微笑的起来,嘴角扬起的弧度泄露了他们心中大石落下的放心,温馨一点点弥漫开来。

      “义父。”轻咬着下唇,迟到了太多时间的少女有些自责的忐忑开口。

      江欲非伸出手,淡淡道:“娃娃,过来。”大掌搂过徐步而来的少女,问道:“受伤了么?”

      “没有。”江岚砚乖巧的摇头。

      江欲非展颜,温柔的扫视过少女全身,确定了少女身上的确没有异样和伤口之后,抬眸对上那一男一女的眼神,却已变得冰冷无情:“南护法,这场架,还要打下去么?”

      “打啊!”那南护法还没出声,桌子底下一个声音却硬卡了出来,云岚将头探出,高声道:“不打这亡命鸳鸯共同赴死、情深深意切切、共定来生续前缘的戏码我怎么看得到呢?”

      闻言,五人的目光都停在这颗从桌子底下探出的脑袋上来,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还满是希翼的看着可以将这幕戏码成真的江欲非。

      于是那一男一女对视一眼,似哭似笑。江欲非则似笑非笑的看向虞心颜。

      虞心颜坐在藤椅上,揉了揉太阳穴,叹道:“姑娘,你贵姓?”换言之:我不认识她。

      被十只眼珠子注视的云岚嘿嘿一笑,又把头缩回了那木桌子底下,心中泪目着嚷道:无情的主子,居然让她这么柔弱的女子肚子去承担他人目光的射杀。

      那南护法不复笑脸,掩下内心的惊讶,抱拳问道:“敢问江姑娘,大哥派来‘请’你的数位兄弟,如今……”

      江岚砚淡淡道:“他们自哪儿来,我便送他们回哪儿去了。”

      莫非十七鬼煞已经过江回宫了?南护法方讶异思量着,却听虞心颜叹道:“早死早投胎,江姑娘功德无量啊。”

      “你、怎么可能!”那女子惊讶道:“你在兮羽宫的时候,不是半分武功都没有么?”

      “是。”

      “可、可是你现在、现在又有武功了?”

      “是。”

      “你骗人!”那女子大声道:“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个时侯没武功、这个时候又有武功呢?”

      “我不骗人,”江岚砚道:“我只杀人。但是我今天已经杀了够多的人了,再杀人会有报应的,你们走吧。”

      那少女一愣。心中暗想,这少女方才杀尽鬼煞都没有半分手软,此刻却又怕那虚无缥缈的报应,实在太过奇怪,因而这生机明明在眼前,却反倒踌躇不前。

      南护法望着江岚砚,怒道:“岚姑娘,大哥嘱咐鬼煞万不可伤你分毫,你就是这样回报大哥对你的宽容的?”

      “我说过,他怎样对我,我丝毫都不在乎。但是,”凌厉的怒气自江岚砚乌黑的眸子中摄出,杀机盎起,南护法背脊一凉,只听江岚砚寒声道:“他不该让人伤了义父。”

      江欲非揉了揉江岚砚那如同丝缎一般的头发,宠溺道:“傻娃娃。”

      虞心颜冷眼看着这幕父慈女孝的好戏吗,不知怎么心里就起了那么一点不自在,于是懒洋洋道:“兄台,能走就快走吧,江小姐千年才发挥一次她那少的可怜的善心,不好好珍惜,绝对是会糟天谴的。”

      江岚砚闻言撇向虞心颜,嘴角懒懒勾起一个恶意的弧度,别有深意道:“虞剑主居然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耍嘴皮子,真令我惊讶啊。”

      “什么意思?”虞心颜一愣,问道。

      虞心颜惊讶的表情取悦了江岚砚,于是她冷笑一声,将自己的身影藏在了江欲非的身后。

      一个影子,应该懂得在什么时候藏匿自己,而她,是个再称职不过的影子;一个乖女儿应该懂得如何为自己的父亲考虑,而她是个再乖不过的女儿。

      自知多言无益,虞心颜淡淡起身准备离去。云岚也知趣的自己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她深知生气的女人不好惹的道理,尤其这个女人在她眼中绝对是“清心寡欲”的那一类。(在云岚的认知中,清心寡欲和欲求不满是同义词。)

      江欲非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两个向来不对盘的女人,柔声问道:“娃娃,到底怎么回事?”

      江欲非偶尔会唤江岚砚“娃娃”,尤其是在虞心颜和楼君卿的面前,表面上基本上收不到什么功效,而内心有没有憋个内伤出来,就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了。毕竟醋的威力是惊人的,成年老醋的威力更是惊人的。

      江岚砚虽然回答的是江欲非的问话,眸子却含笑的看着虞心颜:“义父,我来的路上听说,有人在长老会门口的‘碧魄’上雕了一道弦月。”

      虞心颜脸色一变,看了江岚砚一眼,快步下楼而去,云岚一愣,忙不迭的拿起卓上的糕点,又一口喝尽杯中的茶水,口中嚷着“主子等等你柔弱的岚妹啊”便急急而去。

      江欲非并没有看着虞心颜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甚至没有凝眸于她飞扬的发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然后听着那足音消失在自己的耳中。

      “两位还不走?莫不是要娃娃送你们一程?”含笑的声,彰显出这个男人的心情并不差。

      身侧的江岚砚粉裙无风而动,手中点点紫芒扬起,那男子当机立断,抱拳道:“江三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来日再会。”说罢拉着那少女破窗而入,只听窗外水花溅起的声音不断,那两人已经水遁而去。

      江欲非也不去追赶,两人就在方才虞心颜的桌子上坐下,江欲非抚了抚已经半凉的茶壶,为江岚砚倒了一杯,问道:“你是怎么脱身的?”

      江岚砚抿了一口茶,平静道:“和义父分开之后,一共有七个鬼煞跟着我。本来我想把他们引到人多的地方,让他们有所顾忌不好下手,哪知道却遇上了风吟和明月珰。我就当着鬼煞的面对他说,要他为我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江欲非桃花似的眼眸弯了起来,似是有些忍俊不禁:“然后呢?”

      “鬼煞二话不说朝风吟出手,他们两方都不想惊动轻水城的百姓,便逼退到了幽静的巷子里。风吟出手并不干脆利落,只求制服不求伤人,鬼煞却刀刀要他性命。风吟的实力的确不弱,即使是以一敌七,也是游刃有余。后来,鬼煞见占不了便宜,就想先掳走我,其中一个人一时不防被我用匕首划伤了……”说到这里,江岚砚停顿了一下,似乎也是万分疑惑:“可是风吟却急急上前点了他的穴为他止血,明月珰本来一直笑嘻嘻的看着,突然脸色一凝,出手加入战局,明月珰不像风吟,出手迅捷凌厉,招招伤骨不见血,那鬼煞见力不能敌,便自行退去了。”

      “伤骨不见血?”江欲非眸子一亮,问道。

      “是。风吟似乎,很忌惮……血……”

      “看来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是真的……”江欲非悠声道。

      江岚砚微笑着看着义父的脸上出现了极淡却极真的笑容,也不禁展眉一笑。

      对她来说,义父高兴什么、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都不该是她在乎的。她在乎的,只有义父嘴畔那轻扬的点点弧度而已。

      “义父,风吟今天……似乎要送一盏花灯给虞心颜……”踌躇了片刻,还是将这个消息据实以告。

      “哦?”江欲非不以为意道。

      偏了偏头,江岚砚思索片刻,又道:“方才打斗时,明月珰似乎故意将那受伤之人的血溅在了那花灯之上。”

      江欲非一笑:“母性永远是女人无法割却的情怀,还是女人懂女人啊。”

      灿亮的黑眸透出疑惑,义父不阻止风吟么?

      江欲非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柔声道:“我们不阻止风吟,我们阻止她好了。”

      不管是谁在碧魄上留下的弯月之弦,敌友未分,他现在都不得不忌惮对方,毕竟,真正的弦月主人,也是虞心颜心中在乎之人,此刻正在他的手上。

      “用舒月弦?”想起前日被自己俘获的小丫头,江岚砚恍然大悟。

      江欲非宠溺一笑:“我的娃娃要知道这么多做什么?饿了么?义父带你去尝尝乌云楼的全鱼宴。”

      江岚砚明眸一亮,纯美如花的笑靥绽放,如同那天边突然攒射而起的百花爆竹般,惊艳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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