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0 章
第十章
裴如倦见母亲没有要自己起身的意思,也不矫情拘礼,麻利自己起来,同样牙尖嘴利地回道:“母亲原来也知道我是您亲生的。”他重重咬着“亲生的”三个字,明显要给裴母添堵。
裴母不甘示弱,当即反唇相讥:“你连个亲爹都没有,我这当娘的再不过明路,你只怕真人要被当成野种。”
裴如倦养气的功夫在她面前丢了个一干二净,难听的话直往裴母心窝子上戳,“母亲既然知道我是野种,何苦要死要活得非要生下来?生下来了掐死也好、送人也好,又何苦要留着相看两厌?”
“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果然是一朝发迹、忘恩负义!”裴母一手指着他的脑袋,一手捂着心口,恨恨地怒斥道,“真当自己是御前红人了,敢来和我吆五喝六。我盼着你,早点加官进爵。千万别一着不慎,连累家人。”
裴如倦自幼落下的病根,最恨被人指着脑袋辱骂,于是侧身避开她的手,语气更加恶劣,“大祸临头母亲才想起我们是一家人。”
裴母胸闷气短,气急地抓皱了胸口的衣物,冷笑道:“那我可没办法,谁让你从我肚子里爬出来。我享的福你不愿意享,你遭的罪我还不想遭。可惜咱俩不是做买卖,不能一拍两散。”她连珠炮似的一阵奚落后,作势要晕过去。躲起来偷听的侍女见主子再次发病,生怕被老爷怪罪,忙偷偷摸摸地跑开去请大夫。
裴如倦倒退了几步,等花园外脚步声较远后,才开口撒娇,“行了,娘~人都走了,别演了。”
裴母一屁股坐回柳树下的小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儿子也过来,抱怨道:“哎呦,累死我了。你还是少回来吧,十天半月就这么一回,我还要不要命了。”
“是你非要演给他们看的,也不嫌累得慌。”裴如倦凑上去殷勤地给她捏肩捶腿,嘴甜的像是抹了蜜,“娘,真疼我~娘,辛苦了~娘,最好了!”
裴母怜爱地点了点他的鼻子,笑着教训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咱俩越是不合,他们越是顾忌名声,不敢薄待你。”
“还是娘想得周到。”裴如倦怕耽误时间,直接问道:“娘~你可还记得,那个自裁的吏部尚书高轩,他有个孙女高意真,许配给了谁家?”
裴母烂熟于心,不做细想,“当然是聂家,他们恨不得跟全玉京的世家官宦攀成亲家,除了他家还能有谁。我记得跟她定亲的是聂二的嫡子,叫聂晙,长得倒是丰神俊朗,不过不爱读书写字,平日尚义任侠,常年不在京中。”她想到什么,掐起腰来命令道,“你以后可不能娶聂家的姑娘。”
裴如倦连忙答应:“这都哪儿到哪儿,我想娶人家也看不上。”
“如今一道圣旨把你架在火上烤,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眼巴巴找上来。”裴母心疼地摸了摸儿子发青的眼圈,语气暗淡,“这才几天不见,你就瘦了一大圈,衣裳都看着宽了。到底是我没用,不能给你找个好去处,白白立在那里叫人欺负。只盼我儿及时抽身,此番事了,再无坎坷。”
裴如倦见她自责不已,心悸病真的要心疼犯了,赶忙软下嗓子来撒娇,“娘~娘~娘~~~世界上最最好的娘~您这样淑质英才、秀外慧中的通透人,为了我劳心劳力、不能安枕,老天爷真得降下神雷劈死我这不孝子才好。到时候我转世变成个哈巴狗,成天趴在娘脚边上,给您逗乐。”
裴母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心情松快不少,“行了吧,油嘴滑舌的。赶紧起来,一会你那不省心的舅舅肯定过来。”
侍女带着裴大爷和大夫来时,裴母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歪躺在榻上,裴如倦冷脸站得老远背对着她,全身晒在阳光里,两人势如水火。
裴籍见妹妹和外甥又是势不两立,立马出言责怪妹妹,但语气十分温柔,“如倦来了妹妹怎么不让进屋坐,这样晾着你儿子,太不应该了。”
裴母没好气地回答:“他有手有脚,不疯不傻,难道让我抬着他进屋喝茶么?”
裴如倦客套道:“我年轻力壮,站着多孝顺母亲一会儿不打紧,舅舅还是让大夫先看看母亲的病吧。”
大夫诊脉看了,说是肝火旺盛、气血不调,最宜静养,勿要饮酒。裴母四肢懒动,恹恹地支使侍女打扇、添茶、念方、拿药,遛得人来回奔忙。裴籍知她心中不痛快,干看着不阻止,裴如倦更是乐见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侍女受难为。
裴母折腾了一圈,渐渐觉得没意思,又见他舅甥两人木桩子一样杵在一旁,一个做样子,一个看热闹,不耐烦地下令逐客:“春葭,我累了,送大爷和少爷出去。”
裴籍不厌其烦地又温声叮嘱了她几句,最后被裴母亲自撵了出去。
裴籍本打算亲自送裴如倦出门,但是管家突然找了过来,说是闳少爷带着客人回来了,听闻孙少爷也在,请人过去一聚。裴如倦向来和裴闳不太对付,裴闳瞧不上他寄人篱下,打小没少背着长辈欺负他,他看不惯裴闳游手好闲,也没少借着机会给人上眼药。两人交锋互有胜负,不过自从他出门独居后,来往也淡了,如今人突然巴巴地请他过去,可知绝对是场鸿门宴。
裴如倦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但碍于舅舅一直劝说,抹不开情面,只好去了。一去才知,裴闳的朋友竟然是聂昉,他想打听些关于聂晙的消息,只好耐下心来与两人周旋。
聂昉明显是看不上裴闳这个朋友的,他面有全不掩饰的骄矜之色,搓手顿脚,语气敷衍,尽管一直极言对裴家兄弟的欣赏,可实际上没把人放在眼里。裴如倦看得真切,想来就是这位让裴闳不得不舍了面子、放下身段,捏着鼻子自找难看。又是一个冲着太子之死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和国舅爷一条心,一心想着让他听命害人。
两人有来有往的互相恭维几句,裴如倦突然状似无意地提道:“我听闻星旗兄有位堂兄弟,最好行侠仗义,早有结交之心,只是从来没在京中见过。”
聂昉听他突然提及聂晙,神情忽的转为阴鸷,语气极其不屑,仿佛聂晙不是他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的堂兄弟,“你说那个痴情种啊。他像极了我那没用的二叔,为了女人整天躲在外边不敢回来,谁知道他现在哪里丢人现眼。你好奇他做什么?”
裴如倦闻言便知这二位与自己和裴闳并无不同,从小比较着长大,相看两厌。聂昉如此言语鄙夷,拈酸吃醋,想必聂晙在长辈面前比他更得脸受宠,这才抓住一个错漏使劲挖苦。这样说来,聂晙与高意真虽是家中定下的婚约,却真的两小无猜、感情深厚。高意真家族败落、被迫退婚,确有报复的动机。
他还想再打探几句,不料聂昉腻烦已极,急躁摆手,“好端端的,少说些晦气事。”他话音刚落,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是桩更晦气的事,脸色变得更差,语气恶劣,“还没问如倦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即使事涉机密,不便透露,但我聂家是殿下的外家,问问也无妨。”
裴如倦早知道他会过问此事,只是不想会如此直截了当、不加掩饰。他想要保命,就不能让聂家如愿,但也不好提前得罪,惹出不必要的风波,于是老神在在,语焉不详,“该问的都问了,该抓的都抓了,一天之后,自见分晓。相信太师和尚书都能等得起。”
聂昉不满他的不识抬举,可是临出门前父亲百般叮嘱他切莫任意妄为,因小失大,只好忍下脾气,半是威胁半是哄诱:“咱们只不过是寻常闲谈,此处再没有第四个外人,都是亲戚朋友,随便说说又坏不了大事。”
裴如倦依旧不买账,虽然语言温和,笑意妥帖,却半句实情也不肯说,“有些事情尚未回明陛下,总不能多嘴。星旗兄出身大族,必定识得大体,不会让我为难。”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注定要不欢而散。聂昉见他作势要走,顿时火冒三丈,他出身高贵,家族得势,平时走到哪里都是被人追捧,受尽讨好,如今有人不买他的面子,甚至不顾及他的祖父和父亲,显然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站起身来一把扯住裴如倦的袖子,疾言厉色,“你是真的不知好歹,竟敢拒绝我聂家的示好!”
裴如倦眼见事情不能善了,既然自己已经打上了天子近臣的标签,怕是早晚要和聂家势不两存,索性今日就率明做纯臣之心,他一把夺回自己的衣袖,对着聂昉那张面带不虞的俊脸笑着回道:“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太子是皇帝的儿子。陛下还不知道的事情,聂公子一个臣子,哪里有资格来上赶着卖面子。”
聂昉闻言更是羞恼,脸色涨红,咬牙切齿,一副欲扑上来和他同归于尽的样子。一旁的裴闳见他俩谈的好好,突然就要打起来,也是吓了一跳,忙拉住聂昉安抚道:“星旗,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裴如倦见聂昉被他缠住,不理两人,直接走了。聂昉看他走得毫不犹豫,更是气急,一把挥开拦着自己的裴闳,大声骂道:“你给我滚开。”惊得四周扫撒的奴仆探头张望。裴闳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也是十分生气,但他到底不敢冲着聂昉发火,只能指着漏出头来的几个下人,发泄怒火,“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裴家的安宁被这两位少爷的突发脾气彻底打破。
裴如倦得罪了聂昉,不愿多做停留,找到和三四个小厮一起赌蛐蛐的留云后,直接领着他快步回去。
路上他问留云可有人向他打听事情,留云乖巧回答,我赢得他们什么都忘了问。裴如倦直夸他聪明。留云被夸得红了脸,羞得直看着脚尖不敢抬头。
裴如倦回到却非斋不见胡定方,准备等他回来时好好嘲笑一番,跳雨跑过来抱怨那个吓人的异人一身是血跑回来,黑着脸要他烧热水,现在爷的屋里洗澡。裴如倦赞叹他的能力,又担心他伤势,当下不顾礼仪直接回屋。
一推看门就见水雾缭绕,胡定方背对着他,正要穿上衣。
裴如倦见他上身完好,一点新伤也无,想来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于是开口打趣:“洗澡也不树屏风,万一推门的是个姑娘,你就是毁人清白了。”
胡定方穿上中衣,满不在乎地转过身来,对着裴如倦系衣带,“我在洗澡,你闯进来,怎么说也是你毁我清白。”他身上尚有没擦干的水珠,顺着蜜色的肌肤,淌过分明的肌肉,没入遮掩的腰胯,晕开浅淡的水渍,活色生香得很。裴如倦由衷羡慕他的好身材,顾着礼仪也有少许不自在,默默别开头,“你穿好衣服,我们细说。”
胡定方随手披上外衣,打着哈欠歪在他床上,懒洋洋地回道:“你先说吧,我困着呢。”
他头发未干,一头的水全甩在裴如倦床上,裴如倦见状连忙上前拉他起来,“哎,你这样别往我床上躺!”他看胡定方实在困倦乏力,拿了自己平常用的布巾给人把头皮擦干了,再拿干净的把头发包好。胡定方享受着他的伺候,愈发懒怠。
裴如倦问道:“要不你先睡会儿?”
胡定方闭上眼睛,“你说吧,我听着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