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初遇，他的重逢

　　雪下得不大，但她一路没有伞地走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真冷啊！”慕寻说着，牙关都有些打颤，陆百亭就把暖风开到最大，对着她吹。

　　慕寻抬手拨弄下，小声吐槽，“风太大了，吹得眼干。”

　　陆百亭瞥她，“可真难伺候。”

　　慕寻暗自吐吐舌头，转头往窗外看。

　　过会儿，她又看回来，语气特别大度，“我不和你置气了，你说得挺对的，我回家好好想想，现实点弄个计划出来。”

　　陆百亭被她这个调调弄得好笑，“以后我尽量注意态度。”

　　“尽量……”她咬文嚼字起来，“我还真不敢奢望。”

　　慕寻调开车载音响，音乐慢慢流淌出来。

　　“把储物柜里的蓝牙耳机递给我。”陆百亭没再接她的话，人看着前面，冲她伸出右手。

　　慕寻刚递过去。车子刚好转过一个弯道，忽然一只狗不知道从哪钻出来，飞速在马路上狂奔。

　　陆百亭的手和她轻轻擦过，就感觉到慕寻的手猛地一抖。

　　慕寻看着车子就要朝它撞过去，心提到嗓子眼，攥着拳头，不敢呼吸。

　　陆百亭一脚刹车踩到死。

　　狗一无所知，从头到尾连速度都没有变过，直接跑进马路对面的草丛里。

　　后面传来一阵阵喇叭声，陆百亭重新起步着车。

　　她松了一口气，脸色还有些不好看，赶紧把车载音乐关掉，怕他分心。

　　车子开了一会儿，就听见一声特别轻、特别柔弱的“喵。”

　　慕寻不敢再说话，也没弄清楚是不是自己幻听。

　　车子仍旧向前行使着，猫叫声却没有再发出过。

　　慕寻放心下来，想必是刚刚太紧张，她刚想接着聊天，就听见又是一声“喵。”

　　这次的叫声清楚，慕寻身子立刻就紧绷起来，侧脸去看陆百亭。

　　他轻轻皱起眉头。

　　“怎么办呀？”慕寻焦急地看着路口的绿灯，小声建议，“要不要停下来看看？”

　　陆百亭驶过路口，车子没停，“这种情况得找维修店。”

　　慕寻赶紧在车载电脑上导航附近的修理店，却没有发现目标。

　　猫叫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慕寻原本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就攥成拳头，她甚至觉得它就在她的座椅底下叫。

　　猫应该在车子里很久了，估计是之前音乐声音大，把叫声盖过了。

　　她想着下午疲惫时透过窗子看小猫们玩耍，活泼的、热闹的。它应该就是其中一只。

　　她忍不住去脑补，它小小的身体被机器卷进去，血肉模糊的画面，没有控制住，身子又是一抖。

　　陆百亭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将车停在一个不碍事的地方，拍她的椅子背，“下车。”

　　她看着不远处的摄像头，“这里能停车吗？”

　　他没理会，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说一遍，“下车。”

　　慕寻快步跑到车尾，蹲下身子打开手电筒往里照，却没有看到小猫的身影。

　　陆白亭打开前车盖，用灯光照着往里看，“里面没有。”

　　“后面也没有唉。”

　　陆百亭拿过她的手机，身子几乎就趴在地上，来回照了照，忽然手上一顿，“看到了。”

　　慕寻忙凑过去，他站起身子，给她腾开地方，按低她的脑袋，“从这看。”

　　“哦！”

　　猫趴在一根横梁上，毫发无损。慕寻送了好大一口气，把手电筒关掉。

　　陆百亭看着她的头顶，一摁钥匙，后备箱打开。他拿出一把雨伞，倾斜着，替蹲在地上的小女孩打着。

　　慕寻再一抬头，先是看到了灰色的伞檐，愣了下才说，“它不肯出来怎么办啊？”

　　陆百亭灭掉车，“等车凉了，它就下来了。”

　　慕寻站起来，伞撑在两个人的头上，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映在湿漉漉的地上，他比她高多出半头来，她把小脑袋瓜稍稍偏向他，心里满意了。

　　嗯，说不出来的登对啊。

　　等了许久，还是没个动静，慕寻原地蹦了好几下，身子颤巍巍的，冻得两手都僵了。

　　陆百亭拉开车门，“车里等着去。”

　　她于是就钻到车里，占了他的驾驶座，开着车门，两腿还留在外面，轻轻晃一晃，抬头看着他。

　　他一手撑在车门上，替她挡住风。

　　她低头摆弄着手机。

　　陆百亭盯了她一小会儿，才开口，“慕寻，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了？”

　　“啊！我导航到最近的便利店啦！我去给小猫买点吃的。”慕寻显然没有听到陆百亭的话，从车上跳下来。

　　陆百亭抬起手臂，让她出去。

　　他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摇头靠在车身上。

　　她一只手里拎着一袋食物，另一只手里则拎着两杯饮料。

　　她把吃的塞到副驾驶，把饮料递到他手里，盖子一打开，热气腾腾，一股奶香。

　　慕寻双手捧着纸杯暖手，和他并排靠在车身上，“我刚走的时候，你是不是说了句话？”

　　“嗯。”

　　“我跑太快了，没听清你说的什么。”

　　“我说，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了？”

　　“记得啊，你在电影院耍我嘛。”

　　陆百亭失笑，没有再说话。

　　慕寻侧头看他，“不是吗？”

　　他摇头，“再想想。”

　　慕寻盯着他的侧脸，上上下下看着他，在记忆深处里搜索和他相似的身影……

　　忽然，她想起那天他在体育馆……

　　她立刻跑到他面前，“有一次我忘带眼镜去体育馆打球，找了一个人帮我拿羽毛球！”

　　她又看他一遍，“那个人的身材好像和你很像唉！”

　　陆百亭眼角有笑意，“嗯。”

　　“真的是你啊！”

　　他的笑意渐大，“所以……”

　　“所以，我其实比我以为的时间，更早就开始麻烦你啦！”慕寻自然而然地接过来。

　　陆百亭低下头看她，“所以，那天在电影院，于你而言是初遇，于我而言是重逢。”

　　慕寻抬头，视线落进他眼里，心蓦然一突。

　　“喵。”一声猫叫传来，慕寻连忙扭过头，就看见一只小白猫趴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尾巴立起来，警惕地盯着她。

　　“出来了唉！”慕寻看眼陆百亭，蹲下来，冲小猫拍两下手，“乖，听话，过来。”

　　小猫和她无声对视着，黑色的瞳仁在光下一闪一闪，似乎在判断她有没有攻击性。

　　她就轻轻笑着，把头歪到一边，由着它打量。

　　它慢慢放松下警惕，尾巴垂下来，两条小短腿不急不缓地踱着，肚子上的毛几乎贴到地上。

　　它停在她面前，试探地冲她伸出一只小爪子。

　　慕寻心都要化了，伸手就要抱起来它，陆百亭却把她手打开了，“挠到你再。”

　　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小毯子，把猫包裹起来抱到怀里，换了下手，放进慕寻怀里。

　　陆百亭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慕寻侧身进去，人冲他笑。

　　他打着伞，在她上车时倾向她，等她彻底进去才挪开。

　　陆百亭一上车就打开暖风，慕寻把奶盒打开放在出风口那里温着，撕开面包，泡进去。

　　陆百亭侧头看着她一系列的行为，“你真是到处喂动物。”

　　慕寻想了想，“还真的，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那天出了体育馆也喂了流浪狗。”

　　其实陆百亭能记住她，关键还是因为看到她喂路边的流浪狗，稀奇的是，她偏要隔着个小马路往那面扔，自己没戴眼镜，什么都看不清，狗狗就得各种跑着去吃。

　　那时他觉得奇怪，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是个怕狗的人。

　　牛奶温了些，小猫牙还没长齐，伸着粉嫩的舌头，一下下舔着。

　　陆百亭轻踩油门，车子慢慢启动。

　　又是和他在一起的一段夜路，她抱着怀里不时蠕动的温暖，忽然想到一首诗，一首她想要念给他的诗。

　　她用小猫当借口，一开口就是哄弄的味道，“小猫咪，你听过余光中先生的《绝色》吗？”

　　小猫专心吃奶，没有理她。

　　她轻轻提口气，“没有听过吧，我背给你听啊。”

　　陆百亭侧眸看她一眼。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亮银
　　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

　　慕寻声音一顿，余光里看着陆百亭，刚要开口说下去，就听到了一个干净低沉的男音，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慕寻蓦然转过头去看他，他看着前方，留给她个侧脸，窗外的影子在他脸上划过，照得他肤色都变了。即使这样，她的心跳还是立刻就急了，回过头来，忍不住抿唇微笑。

　　静谧、惬意的夜路啊，能不能就一直延长、延长……没有终点。

　　车子缓缓开，车里的两个人没有说话。

　　偶尔小猫伸个懒腰，发出几声慵懒的“喵、喵”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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