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he加长修订版）

　　小徐的造访起码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哥哥到宿舍来的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房间有什么异常，我安心了。
　　竞聘要开始了。
　　我毕业四年了，毕业的学校好，在报社平时的机会就比别人都多些。四年下来，我也卖力，范长江新闻奖、中国新闻奖，我都得过了，竞聘很有优势。
　　别人叫我才子，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年轻的时候听听就算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耍着笔杆子跑一线。确切地说，我对耍笔杆子跑一线并不厌恶，没有点爱好和热情，也做不到这个程度。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当个小记者，而关键的第一步就在今年的竞聘了。
　　这个小小的职位有五个人竞争，我眼里唯一的对手只有一个人——李小静。
　　李小静和我同一年来的报社，业务水平大家旗鼓相当，各有短长。至于其他方面，她跟领导们稍微熟一点，女孩子嘛。而我，最大的优势也在于我是个男的，她已经结婚，休产假也是这几年的事情，我就不一样了。
　　大学毕业能交几个好朋友不容易，我跟她一直保持着挺好的关系。但是这次我告诉自己，举大事不拘小节，不要因为顾着朋友情义丧失了斗志。
　　我每天都想着这件事，回家就跟我哥分析形势，哪个打分的领导会在我这边，哪个会给李小静，我要怎么争取。
　　哥哥惊讶地看着我：我以为就生意场上的人六亲不认，你们文化人狠起来也够狠的啊。
　　对一点小权力的欲望让人觉得恐怖，我这阵子患得患失，换了一个人似的。我活动了自己能活动的关系，在竞聘演讲的最后，还故作轻松地说：各位领导，我是单身汉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绝对能做到打个背包就出发，领导指哪儿我打哪儿。
　　这句话我蓄谋已久，是专门针对李小静的。我看见坐在前排的老头老太们都笑了，而且微微地点着头。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位子是我的了。
　　没过多久，结果公示了，我当上了武宁市记者站的副站长。这是报社的一贯规定，提拔的第一步先去记者站。
　　后天就要走，当晚部里吃了一顿欢送饭。大家过来敬酒，李小静发愁地说，以后喝酒少了个人了。大家嘲笑她，说她妇人之仁，人家赵华宇以后要做大事的。大家一片欢声笑语，我想很多人心里都不是滋味，但是李小静的单纯让我很欣慰，愧疚也减轻了。
　　下午在家里收拾，我的东西很简单。这阵子一心就想着得到这个职位，别的从来没有想过。如今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了，我真舍不得。我跟老哥说，晚饭在家里吃。老哥订了一个饭店的几个菜，都是我喜欢吃的，晚上回家的时候还带了几瓶啤酒。
　　那天晚上我们喝得挺晚，说了很多话，无非是一些好玩的事、单位里的事。我不太记得说了什么，我们平时也经常这样喝酒，只不过那天的印象特别深刻。想着第二天就要走了，我怎么都不肯睡觉，拉着老哥要继续喝。
　　后来老哥强行把杯子和剩下的酒收走，让我快点洗澡睡觉。
　　第二天早上他把我送到单位，单位的车送我到武宁市。
　　我的生活完全改变了。B市是个海港城市，发展得也不错，但是还无法和N市这样的省会城市相比。站长老刘年纪差不多50了，是长期跟着市里领导跑的人。我去了之后也跟过几次，还经常有饭局，老刘介绍我给他们认识。都是些肥头大耳的家伙，而且都特别能喝，饭局成了让人头疼的问题。
　　在这里做新闻题材也很单调，他们几乎不做社会新闻，全是八股文章。两个新分配过来的又不太上手，我鼓励他们多做社会新闻，老刘又很不以为然。
　　周末有时候也和他们出去吃饭、唱歌打牌，和几个年轻人玩在一起。但是毕竟下去的身份是领导，他们也有所顾忌，总是不如在N市的时候尽兴。生活比我原先想的苦闷得多。
　　在这里住宿条件不错，我和另外一个年轻记者住一套两房一厅，挺宽敞，家具电器也齐全。他在这里有女朋友，周末基本上都不回来，就是我一个人住。闲下来的时候，我很想N市的家和老哥。想到自己曾经是那样向往离开和老哥住的家，就觉得有点好笑。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也曾经觉得非常孤独，但是那时候生活毕竟热闹，现在就不同了。有时候没事，看看手机，就控制不住地想打电话给老哥。
　　老哥打过来的电话也多，接他的电话，我很自然地放低声音，经常被几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嘲笑，说赵副的女朋友查岗。我不反驳，心里反而有点暗暗高兴。
　　又到了周五晚上，我和老哥打电话，他问我这两天怎么样，我说挺好，然后犹豫了一下说就是有点想家。这是我的心里话，但是我说得尽量像是玩笑。老哥呵呵地笑，用逗小孩的语气说，那要不要我去看你呀？我说好啊。我们玩笑几句，很快就挂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手机吵醒，迷迷糊糊地接听。是老哥的声音，他说，我现在在你们单位大院外面，你出来接我才能进去。
　　我大吃一惊，跑到阳台一看，果然远远看见了他的车。我马上跑下楼，没来得及和看门的大爷打招呼，就一把抱住了刚刚关上车门的老哥。
　　我高兴坏了，差点不争气地流了眼泪。老哥喜滋滋的上下打量我，说，这里水土不错嘛，你还胖了点。看门的大爷过来凑热闹，说，你放心吧，小赵在我们这里待得挺好的。
　　现在才8点半，从N市到武宁市起码要4个小时，老哥告诉我说他凌晨三点多就出发了。他虽然情绪很高，但是脸上还是有倦容，眼圈黑得像大熊猫一样。我领他上我宿舍补觉。
　　老哥上床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带上房间的门，在客厅呆着，怕开电视吵着他，就拿了本书看。其实根本看不下去，听到他微微的鼾声，心里高兴得想笑出声来。
　　我给老刘打了电话，告诉他我这个周末都没空。老刘很心领神会地说，高兴成这样，女朋友过来吧？我告诉他是我哥。老刘说，领你哥多看看。你们哥俩尽管去玩，有什么事情这边有我呢。挂了电话，我就把手机关了。
　　中午的时候，老哥醒过来，神采奕奕。我收拾了一点衣物，和他开车去海边。
　　武宁空气很好，有一条著名的海滨大道，绿树成荫，仿佛就是为开车兜风专门设的。
　　斑驳的树影飞快地从挡风玻璃上掠过，我问老哥怎么就过来了？他说，昨天晚上突然很想来，就来了呗，车子是自己的，又正好是双休日。
　　我说那也不用赶夜路啊，这么辛苦，又危险。老哥满不在乎地说，那有什么，我就是想早点到。
　　我们在一个很好的海滨酒店开了一间房，第二天在海滩玩了一整天。冲浪、滑水、游泳，才刚刚进入初夏，海滩上人不多，我们玩得很开心。我还领老哥去吃海鲜，发现原来跟他在一起，这个城市的优点也多了很多。
　　星期天晚饭过后，我催老哥走。他很不高兴地说，着什么急啊？拖到8点钟，他把我送回单位大院。我想到他一走，我在这里又会继续一个人下去，难过得不敢正视他，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似的。隔着车窗跟他说，别开太快，到家打个电话。
　　可能是受了我的影响，老哥肯定也很难过，看着前面，简单地嗯了一声，说你回去吧。
　　哥哥这次来访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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