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亮/谌瞻]锦缠道

　　【玄亮】老抠鬼和熊孩子

　　#本文是《昧旦》之后的故事，片段扩写练转场，所以过渡段就直接看下文概括：

　　前情提要就是亮亮被备备从榻上挖起来之后说人间的灯市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去看看妖界的灯市，然后备备：好呀好呀！他俩就去玩了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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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亮领着他在一家点心摊前停下，和头顶绿芽芽的摊主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什么，刘备听不懂，只感觉像是讨价还价。他也无聊，左右看看，不远处一个精巧的摊面吸引了他的注意。

　　坐摊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青衫绿袍，眼角一点黑痣，笑盈盈的，瞧着十分讨人喜欢。不过刘备注意的还是他那摊子，别家支的摊子上要么铺着绒毯，要么铺着羽毛，有些特立独行的蛇族还用褪下来的皮做零食包装，唯独少年的摊子是用两片巨大的荷叶重叠做底，上面用许多碧绿的小片荷叶罩住，连卖的是什么都不与人看，神神秘秘的，十分显眼。

　　“知天命的莲子精，别瞅了，年纪比你还大。”诸葛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完了，顺着刘备的目光望去，不咸不淡地说。

　　“你想到哪儿去了……”刘备颇无语，“我就是看着他那摊子有意思。”

　　诸葛亮把晶莹剔透的小点心塞到刘备手里，自己也叼了一个，含糊不清地说：“他那东西坑生人，你确定要去？”

　　“坑人么？”刘备接过小点心，一听这话，来了兴趣，“这么藏头露尾，该不会是在逃犯吧，你们妖界有没有通缉令什么的……”

　　“打住，在逃犯会来灯市给你送人头？”诸葛亮拉着他就走，“也不是真的坑……走吧，来都来了，带你开开眼。”

　　*

　　走近了才发现，这少年是盘腿坐在一方白瓷盆里，盆里有很浅的一层水，清澈无比，似乎还有蝌蚪游动。刘备不好细看，又在意诸葛亮说的“比他还大”的那句话，便对着少年行了个礼，恭敬道：“请问仙长，这处卖的是什么？”

　　少年看了一眼刘备，又瞟了一眼诸葛亮，见诸葛亮没看他，目光回转到刘备身上来，笑道，“先生客气，时值佳节，在下卖的是灯谜。”

　　他本就长的俊俏，此时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越发清秀可人，一面笑盈盈地问：“两位贵客，可是要赌赌手气？”

　　刘备刚要说自己不带钱，全凭身边这位做主，诸葛亮就啪一声，把方才买的晶莹剔透的小点心全数拍到了摊铺上。

　　“钱都买这个了，不知您老能否将就，给生客个优惠？”诸葛亮看着少年，微微笑道。

　　联系诸葛亮之前的行为，在这里讨价还价其实也很正常，但刘备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一时说不上来，毕竟他也不是非常清楚诸葛亮在妖界的地位身份……如果光以罕见定义妖族地位，李花问小莲子要个优惠价，似乎也说得过去。

　　少年果然很识时务，扬手道，“请。”

　　随着他一挥手，摊位上覆盖货物的众多小荷叶开始隐隐发光，勉强看得出上面都有个端方的“崔”字，似乎是摊主的标识。诸葛亮用胳膊肘捅捅刘备，示意他随便选一个，刘备一犹豫，选了个靠自己近的荷叶包，他的手指触碰到荷叶的同时，所有的光芒熄灭，荷叶自动打开来。

　　如此精妙的售卖，吊足了人的胃口，里面的东西却让刘备大跌眼镜。

　　诸葛亮毫不意外，伸手把荷叶包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枚断裂成两半的白玉镯，玉质倒是剔透，只可惜已经摔断，卖不出什么价钱。

　　刘备有些尴尬：“回头做成金镶玉，还可以拿去送人吧……”

　　诸葛亮摇摇手，示意还没完，一面把白玉镯底下不起眼的的木签递过来。

　　刘备接了，一面念出来：含情凝涕谢君王，分一钗。

　　他捧着木签，愣在原地；旁边的诸葛亮抱着胳膊看戏，完全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绿袍少年笑嘻嘻地补充，人家卖的是灯谜嘛——请先生解签。

　　这……刘备发愁了，他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也知道这是《长恨歌》，但除了知道这是《长恨歌》之外，他是真的不知道更多信息了。

　　想了想，他苦笑着问少年，某愚钝，仙长至少也告诉我这灯谜要猜什么吧？

　　少年看了置身事外的诸葛亮一眼，微笑着道，这好说，便打贵客身边——这位大人的同族。

　　诸葛亮一挑眉，见刘备瞪过来，便冲他仪态万千地一颔首。

　　这下除妖师即便是知道有可能二人串通捉弄他，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得捧着玉镯和木签冥思苦想。

　　孔明是花妖……首先排除李花，再者，贵妃娘娘也不太可能是二弟三弟那种以法力取胜的品种。杨玉环，传闻中国色天香的皇贵妃……花开时节动京城，那么是牡丹，还是芍药？或者换一个角度，花中美人……难道是虞美人？再想想的话，虽然有典故，总不至于是含羞草……

　　他连续猜了几个，少年都摇头说不是，一旁的诸葛亮看热闹看得不知道多开心。刘备猜错了几个后就开始乱猜，从杜鹃花到凌霄花，石榴花到玫瑰月季，反正大红品种全部提名一遍……结果当然是统统不对。

　　“请求场外支援。”刘备最后服气了，坦率地向诸葛亮道。

　　李花倒是也看够了热闹，含着笑意跟他说，“这个灯谜啊，其实要这样玩的：猜到谜底后，要作一首诗，把谜底和谜面都夹在里面，所以对于不常来的人说呢是有一定难度的……”

　　他正说着，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谜面加谜底，花妖与美人，有意思。”

　　刘备眉头一跳，看向来人。他向来自诩警惕性高，却完全都没注意到这个人怎么靠近的，一旁的诸葛亮也面露讶异之色。

　　说话的是个年岁不大的青年人，一身月光锦白绸衣，系深青坠玛瑙腰带，戴着半张银镂空面具，上半张脸只露出两道白眉和一双锐利暗金瞳子，不像寻常的草木妖精。

　　少年摊主也敛了神色，眯起眼睛看向来人，一时却看不出他的本相。觉察到三个人的目光，面具青年取出一枚金锭，轻轻放在摊位上，表示自己无意冒犯。

　　绿袍少年的眼一下子就亮了。

　　“某本无意夺他人所好……”青年微微笑着，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只是舍弟看上了这位大人挑中的镯子，现愿出三倍价钱，还请割爱。”

　　这个碎镯子？刘备一愣，顺着面具青年的后方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身高只到成年人腰际的妖族孩子，戴着半张羽毛面具，亮白色耳羽出露，露出的小嘴高高撅着，一看便知道明显是家里宠大的那种不好招待的性格。

　　“这位公子……”面具青年看向诸葛亮，试图搭讪。

　　“镯子不是我的，看他。”诸葛亮淡淡道。

　　刘备刚一点头，那头绿袍摊主已经急了，叫道，“他还没做出诗。镯子不能算他的！”

　　青年略一沉吟，“作诗啊，这简单。”

　　李花眸光闪烁，扭头问刘备，“玄德想要这镯子吗？”

　　刘备看这架势诸葛亮是打算认真了，忙摆手道，“不不，就一个镯子而已，备还是不跟孩童抢了。”

　　他话音刚落，那边青年已作答完毕。

　　“思凡百岁复千年，杨家有女称名昙。岂道浅尝深情事，耗尽苍生脂粉钱。”

　　诸葛亮微微眯起了眼，这幅起了兴趣的神色被刘备收在眼中。

　　少年摊主早将那一枚金锭揽入怀里，眉开眼笑，“公子大才，请取赏。”

　　“见笑了。”面具青年向诸葛亮和刘备各一颔首，取了摊主包好的镯子，便潇洒地离开了。

　　诸葛亮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刘备默默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李花莫名其妙，偏过头看向他，“怎么了。”

　　刘备酸溜溜地道，“我听不懂，孔明倒是好兴致啊。”

　　他这话说得颇委屈，诸葛亮失笑，一面给他解释：“不怪你……有些故事，是妖界才流传着的。便如人猜人间的谜，妖，自然也猜妖间的谜。”

　　“玉白叶绿，白绿二色是昙花颜色。”他说，“杨玉环本是昙花妖，妖界呢，其实都知道她是昙花，再随便写几个句子……不过，俗客咏美人，通常是同情美人的不幸遭遇，罕见能想到杨家姐妹一年的脂粉钱足抵当朝全部地税的。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1]……呵。刚刚那位身为妖族，能想到下层百姓受苦，是名有意思的妖呢。”

　　“不同凡响。”刘备听明白了，沉吟道。

　　诸葛亮于是继续说：“分一钗是最简单的，只用做一首诗就可以，格律自选。上面还有分二篦，分三簪……这种游戏，赌的就是你的博学强识，说是灯谜，其实就是……敛财的把戏。”

　　摊主正在喜滋滋地抛金锭子，一听这话，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刘备怕起事端，忍不住私底下勾勾诸葛亮的手指，示意他别当人的面揭短。诸葛亮却全然不惧，俊朗面孔面上甚至有笑意，仿佛吃准了对方不会当街打他。

　　“你，你们……”少年摊主狠狠地瞪着两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行了，颠倒我赚了，也不留你们，赶紧走。”

　　“且慢。”诸葛亮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我还没玩儿呢。”

　　“你特么给钱！谁要吃你那些露水点心！”摊主咆哮。

　　刘备还没阻止，诸葛亮已经呵呵笑着，动作飞快地把摊上挨自己近的荷叶都拍了一遍。封印光芒一闪而逝，刘备目瞪口呆地看诸葛亮对着那些残缺的破烂儿一一点评起来。

　　“羊角？作法自毙，商君变法啊，法兽协助秦孝公……虽然结局不太好。”

　　“秉笔直书，春秋末年宁死不屈的史官？其实那根本不是三兄弟，而是九尾，九条命嘛，姓崔的杀不动了最终达成妥协。”

　　“李长吉？归位了估计，不是妖怪的都能混进来，你这个摊子也太坑妖了吧。”

　　“居然还有淮阴侯……器灵怎么算数……”

　　“苏定方……沙蟒将军，久仰大名……”

　　“玄德，看见没？人的史要正着读，妖的史要反着读。”

　　……

　　刘备听得瞠目结舌，摊主已经气得直接从白瓷盆里跳了出来：“我把你个杀千刀的诸葛孔明——！”

　　说时迟那时快，诸葛亮从袖子里丢下什么东西，就一把拉住刘备：“走！”

　　刘备晕头晕脑的就被他拉着疯狂跑路了，直到绕得周围景物完全变化才反应过来，“你刚刚丢的什么？”

　　“能让崔州平爱死我的东西。”诸葛亮跑得游刃有余，一面郑重地答道，

　　“钱？”刘备和他一起疯狂逃窜，这时候再反应不过来他就是傻子：“你们果然早就认识，那你为什么非要……”

　　“非要气他是吧。”诸葛亮飞快地答他，“他那种傲气性子，直接接济他他不肯的。五十年的莲子精，养弟弟妹妹们也很辛苦啊。”

　　“那那个面具人……”

　　“他的话，我是真的不认识……不过若是有缘，日后还会相见。”

　　“……”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两个人跑到比较僻静的地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相对大笑，过往的小妖都奇奇怪怪地看着这两个异类，却极少有驻足的。

　　诸葛亮笑得见眉不见眼，这时候他才真正有点与外表相符的青年的样子了。

　　刘备是真爱看他这幅幼稚模样，见李花将要笑够了，除妖师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支细细的柳木簪。

　　“刚刚摊主塞给我的。”刘备望着他道，“可能也是看你带朋友来玩，替你高兴吧。”

　　诸葛亮拿过来一看，啧了一声：“不值钱的小玩意，老抠鬼。”

　　刘备一抬下颌，孔明想让它变得更值钱些么？

　　诸葛亮纯是想看他有啥手段，于是道，好。

　　刘备接过簪子，很轻易地将它掰断，掐了个诀，便忽然有金色的丝线从两截裂口处生出，缠绕编织成金色的细小花朵，灿烂闪烁。

　　诸葛亮有些惊讶，这并不是寻常的障眼法。

　　“怎么做到的？”他好奇地问刘备，“从前都不知道你有这一手。”

　　这下轮到刘备得意了，“原来也有孔明不知道的事啊。”

　　诸葛亮笑道，我不知道的事有很多呢。等下带你去吃好东西，一样一样讲给你听。

　　“又是露水点心？”刘备揄揶他。

　　诸葛亮摇摇头，“别误会，这次是人也常吃的，本地驰名小吃呢。”

　　见刘备又要张口，诸葛亮忙道：“打住！不许问，吃到再说。”

　　他话音刚落，脚边忽然冒出一个稚嫩的声音。

　　“——他想带你去吃榆姨姥的榆钱饼！”

　　诸葛亮脸色僵了僵，刘备也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的脚边多了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子，一身月白锦衣，像模像样的盘腿坐着，五官秀气得简直像个女孩子，眉毛却又黑又粗，显出这孩子注定不同于常人的自负与固执。

　　刘备在看到这孩子似曾相识的亮白色耳羽的第一时间就觉得要糟。他侧过头，跟诸葛亮耳语：“这会不会是刚刚那个……”

　　“面具兄的弟弟。”诸葛亮跟他咬耳朵，“要糟，怕不是跟踪我们来的。”

　　刘备一愣，“这样吗？我还以为是碰瓷……”

　　“喂！”小孩子看他们嘀嘀咕咕的非常不满，“你们怎么不接我的话！”

　　“接……哦，那么，”刘备看了一眼诸葛亮，“这个鱼姨姥是谁呢？”

　　“是一棵活了很久的大榆树，有很多孩子！她的女儿最有名的是虞姬，楚霸王身边的那个，”小孩子挥舞着短短的小胖手，“虞姬根本不是人，霸王却是真的死了。”

　　“她以为自己的死，能让项王寻到一条生路，却让项王断了逃生念头。”

　　刘备听得认真了，轻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

　　“别想那么多，榆钱很好吃。”诸葛亮冷酷地打断他道，一面扭头问小孩：“赶紧说出来你哥在哪，我们好把你送回家。”

　　“才不，你都没有夸我知道的很多！”小孩子寸土必争。

　　“啊，皎然和公琰都没有这么难伺候吧。”刘备满脸黑线。

　　“和它比起来家里那俩简直是二十四孝小天使。”诸葛亮诚恳道。

　　小妖怪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花。

　　“我可以告诉你我家在哪……”

　　“乖。”诸葛亮松了口气，心想早一点解决送上门的麻烦早一点回家去吃饭。

　　“但我想要你做我的老师。”小妖怪继续说。

　　“哈？”刘备和诸葛亮都傻在原地。

　　“我，白三道儿家最聪明的小白眉，”它趾高气扬地说，“马幼常——想让你做我的老师。”

　　“我不会带孩子，我都散养。”诸葛亮实话实说。

　　小不点儿恶狠狠地看着他：“散养就散养！你敢不敢收？”

　　这下换刘备看戏：“人家赖上你了。”

　　“我不会教男孩子，”诸葛亮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只收女徒弟。”

　　小妖怪脸色一白，又咬牙维持面子。

　　“我不管，我就要你教！”

　　“你让我教你总得给个理由吧。”诸葛亮这下也有点好奇了，“不如说说？”

　　“你身上香。”小孩子据实相告，“还有，你长得好看。”

　　诸葛亮愕然。这下轮到刘备笑不出来了。除妖师不由分说走过来，想要拎小孩的衣领子：“哪儿来的没分寸的小鬼……”

　　“贝格胆！”小妖怪警惕地往后一退，黑眼睛看看刘备又看向诸葛亮，尖叫道，“你拒绝我，你完了，你吃虫子全是刺毛虫了！我现在就去找我大哥告状……”

　　刘备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眼睁睁看着小鸟妖一边哭一边撒泼，双翅哗地一声变出来，用力一拍很快升天，化作天边的一个小点。

　　两个人肩并肩望着湛蓝色澄净天空，欲言又止。

　　半晌。

　　刘备喃喃道，“它这是……自己回家了吗？”

　　诸葛亮声线也有点发虚：“大，大概吧。”

　　“这……也可以啊？”

　　“无常啊，”诸葛亮摇摇头，“大概生活就是这样跌宕起伏吧。”

　　“我说是碰瓷你还不信……”刘备愤愤。

　　“你以为这是人间啊，白眉一族又不缺钱……”

　　“说的也是。那我们还逛吗？”

　　为啥不逛，诸葛亮耸耸肩，道，等下带你去异兽区，见一个人。

　　什么，异兽区还有人？刘备大惊失色。

　　好吧……见一条坚定觉得自己是人的龙。诸葛亮咳嗽一声。

　　哇哦，够变态，刘备冲他竖起大拇指，不过我喜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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