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又灿烂的鬼神

　　龙族在几百年前就已灭了族，红菱是龙族的事情，也只有阎桑和白童知道。但她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个中详情他却知道得不多。但一直知道，她有个仇人，找了几百年。

　　没想到出了弱水，却在这找着了。

　　风眠背后已经一片鲜血淋漓，此时终于转过头来。面色很是苍白，动了动唇看了阎桑他们一眼，欲言又止。

　　阎桑正打算拉着卫勋出去，谁知红菱直接一鞭子将门关上，嗤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怕别人知道的？”

　　风眠道：“当年的事，我无话可说。”

　　她冷笑着闭了眼，面上血色尽失：“好一个无话可说！”

　　“我年少无知时，为你所骗，却给我龙族带来了灭顶之灾。我日日饱受悔痛之苦，你却跟我说无话可说？”

　　龙族当年为何会灭族，阎桑在阴司时是有所耳闻的。

　　当年西海边界翻起的滔天巨浪致使无数百姓丧命，曾在三界引起轩然大波。后来查到是西海龙族丢了定海神珠，后来举族被天庭治罪。流放后又遭到宿敌的围剿，才灭了族。

　　当时他听了不过是一番唏嘘。直到后来认识了红姑，才知道她竟是龙族血脉，因自断龙角伪装成鱼从而躲过追杀。

　　他们两族间的仇恨，剪不断理还乱，外人也不好插手。正打算让红姑自行解决，一旁的卫勋却皱起眉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一面等人高的银镜。

　　阎桑不清楚那银镜是何物，红菱已经朝风眠走去。下一刻，异象横生，银镜发出刺目白光，阎桑反应极快地上前去拉红菱，卫勋未来得及多说什么，只抓住他的袖子，也一并被拉了进去。

　　等再睁开眼时，却发现他们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一片海滩上。入目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身旁只站着一个卫勋。

　　阎桑道：“我们这是在哪？”

　　卫勋揉了揉眉心，说道：“溯源镜中。”

　　阎桑侧过头问道：“这溯源镜到底是何物，你可知怎么出去？”

　　卫勋道：“鲛人族镇族之宝。”

　　阎桑等了半天，就等了这句话，愣了会儿：“没了？”

　　看他刚才的反应，不像是对溯源镜一无所知的样子啊。

　　见卫勋找了块礁石上坐下。阎桑立刻自觉地坐在他身边，有意无意地将他往边上挤了挤，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卫勋瞥了他一眼，阎桑立刻将歪着他的身子坐正，才听他淡淡道来。

　　原来这溯源镜，本是一个渔夫出海打渔时偶然所得，被他送给了他的妻子。他妻子过世后，渔夫日日对镜追忆。有个仙人听说了，感动于他的痴情，就让他进入镜中与妻子相会。

　　这面镜子后为鲛人一族所得，也有了所谓追溯往事的功效。

　　阎桑感叹了句：“无论多美好的故事，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也淡得跟白水一样。”

　　卫勋不以为然道：“若只能对境追忆，便是自欺欺人。若是我，不管那人到了哪里，就是上天入地，我也会找到他。”

　　阎桑疑惑：“如果他已经死了呢？”

　　卫勋道：“总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总能找到。”

　　阎桑看他突然认真，开玩笑道：“那被你看上的人还挺倒霉的，不得生生世世跟你绑在一块了？”

　　卫勋哼了声：“祸害不到你。”

　　他似乎也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拉回正题道：“若真是风眠开启了溯源镜，那这里的一切，都是他过往的反射。往事追溯完，出口才会打开。”

　　阎桑沉思了会儿，问道：“那现在红菱和风眠，是不是就在镜中的某一处，亲眼见证当年的事发生？”

　　卫勋道：“入了镜后，他们便不再是六百多年后的红菱和风眠，而是六百多年前的红菱和风眠。”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在亲眼见证，而是在亲身经历。

　　那他们岂不是得困在这里好一段时间了？两人皆是脸色一变，想到了什么，阎桑神色凝重道：“要怎么才能破了这溯源幻境？”

　　卫勋沉声道：“要么把历程走完，要么有人从外面打破溯源镜。”

　　外面现在都是风眠的人，打破溯源镜是没可能了。阎桑转念一想，问道：“没规定怎么走吧？”

　　卫勋道：“照理说，是得按照过去发生的事一一走一遍。”

　　阎桑食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分析道：“启动溯源镜需要消耗很大法力，风眠不可能把几百年发生的事都统统走一遍，总得有个开头和结尾。但他如果是想拖住我们，估计时间不会太短。”

　　“……但如果现在有外力的干涉，导致过去即将发生的事发生不下去，让整个进程彻底歪掉，是不是就能把故事的结束点提前了？”

　　卫勋挑眉，看着阎桑道：“你脑子好像总与旁人不太一样。”

　　阎桑无奈道：“我就当你夸我聪明。”

　　此刻当务之急是找到红姑和风眠。好在降灵伞他一直带在身上，他将降灵伞从背后解下来。降灵伞早已与红姑建立了联系，只要同处于一个空间，便能自动感应红姑的所在。

　　他们根据伞尖的朝向，一路沿着海岸过去。就看到几个渔夫正在将鱼网扯上岸，降灵伞到这里就没有动静了。阎桑刚准备走过去看看，就被卫勋拉住，示意他看向水里。

　　渐渐从水里走出一个人，那人一头黑色的头发卷曲披散在肩上。定神一看，模样分明是年少时的风眠。渔民们此时正背对着他，没有注意到刚才那幕。

　　少年风眠感受到两道目光，正好看到阎桑他们。微愣过后，嘴角微扬露出两个小虎牙。他将食指抵在了唇上，似乎是想要他们保密。

　　阎桑当即回了他一个微笑。就看风眠走向渔民，不知道说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颗珍珠给渔民们，就提着一个桶离开了。

　　他们跟过去时，看到他从桶里倒出了数尾鱼。降灵伞在阎桑手里震动了下，伞尖又指了指水中，只看一尾额上长着两个小角的红鱼正围着风眠的脚转动，迟迟不走。

　　风眠蹲下来，点了点她头上的小角，柔声道：“下次勿要贪玩，回家吧。”

　　那鱼才恋恋不舍地游入深海。看到这里，阎桑也猜到那位长相奇特的红鱼是谁了，或者不能说是鱼，而是一尾尚未成形的幼龙。风眠也进入了深海，很快没了踪迹。

　　看阎桑要下水跟去，卫勋拦住了他道：“再等一会儿。”

　　只看头顶上的日月星辰快速更替，他们在岸边站了一会儿，往海面望去，就看前方一蓝一红两道影子在远处的水面上跳跃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有东西露出水面，月光笼罩下，映着那两张脸庞越发美丽。

　　是红菱和风眠。

　　风眠伸出手将红菱牵上了岸，看到他们时，咦了一声。风眠面带吃惊道：“是你们？！”

　　听风眠问起为何多年过去，他们二人容颜未改时，阎桑还没想到怎么搪塞过去，就听红菱激动道：“当年风眠哥哥救我时你们在，今天风眠哥哥刚答应娶我为妻，你们也在，你们难道是……是……”

　　阎桑看着当空挂着的那轮明月，背过手去道：“没错，我们就是那传说中的月下媒神。”

　　风眠疑惑道：“那怎么有两位？”

　　阎桑立刻将手伸进卫勋的臂弯里，挽着他微笑道：“月下媒神嘛，自然总是成双入对出现的。”

　　卫勋身体一僵，想要将手抽走，臂下的肉却被某人的螃蟹钳掐着。

　　卫勋脸色怪异地点了下头。阎桑摸了把他的头，转而对他们道：“他比较害羞。”

　　风眠和红菱像是了解到什么，恍然大悟，风眠感慨道：“情爱一事，本就不分年龄，不分种族，当然也是……不分性别的。”

　　阎桑现在只想怎样能将身份圆过去，却没注意到此刻两人身体紧贴，姿态亲密，而一向冷淡的卫勋破天荒红了耳根子。好在是夜晚，看不真切。

　　很快龙王就派人来找红菱了，红菱不舍地离去，风眠却留了下来。他此刻少年怀情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阎桑道：“既然舍不得，怎么不追上去？”

　　风眠道：“我们的事，龙王还不知道，我怕……”

　　阎桑：“你怕龙王有种族之见，反对你们在一起？”

　　风眠点头，愁绪笼罩在眉间。卫勋淡淡道：“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何故如此扭捏。”

　　得此激励，风眠也突然自信了些，拱手拜道：“多谢二位神君的鼓励，是风眠怯懦了。”

　　说完立刻朝着红菱离去的方向追去。阎桑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卫勋，“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当媒神的潜质。”

　　想着刚刚看到的。看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不但长大了，还相互定情了。讶然曾几何时红菱脸上也有那种单纯快乐的笑容，与她相识百载竟未曾见过。

　　但一想到后面发生的事，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卫勋似乎看出他低沉的情绪，提醒道：“现在还不到时候。必须有个能打断事情进展的契机。”

　　阎桑道：“虽知镜中一切变化，对历史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希望在这里，她能幸福。”

　　两人找了个地休息，阎桑靠着礁石，仰头看着天上，眯眼道：“果然，还是几百年前的夜空看起来漂亮。”

　　见没人应答，阎桑换了个姿势，顺道换了个话题道：“将军，你好似对溯源镜很清楚，莫不是有什么渊源？”

　　似乎是现在的气氛难得地和谐，卫勋也多了几分耐心，说道：“昔日为凡人时，有个故友，曾寻觅溯源镜多时。”

　　“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卫勋道：“不知道，再也没见过了。也许魂魄还飘荡在这世间某地吧。”

　　这让阎桑想起当年随同卫勋一道还阳的，还有那名叫窦青的南靖丞相，不禁问道：“你说的那故友不会是只鬼吧？”

　　没想到他心思如此敏锐，卫勋挑眉问道：“人鬼为友，你可觉得荒唐？”

　　阎桑笑了下：“那神鬼为友，你可觉得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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