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雪霁天晴朗

　　自那日后，快雪连着许久未曾去何晴秋处，何晴秋也没再来邀她，许是也得了太子的授意，好生养病去了。过了几日，快雪殿里突然空降一位姑姑叫陈清云的，据说是昭成公主的意思，快雪拿不定主意，便如同一尊大佛似的将她供了起来，只有些时候向她打听些无关紧要的事。

　　东宫里的日子过得像流水淌过，说快不快，说慢，转眼便到了腊月里，人也越发地贪眠。这日天光微亮了，殿里依旧黑漆漆的一片，过了一会儿，才陆续有宫人悄悄的走过，快雪是被值守轮班的宫人叫醒的。她裹着被子，支楞起身子，“什么时辰了？”一出声，只觉得嗓子眼儿里干的直冒火，忙端了茶喝了，才觉得好些。小宫女细声细气道：“娘娘，是辰初了。”她揉了揉睡的有些发烫的额头，坐在床边长舒了一口气，小宫女替她穿上鞋袜。她趿拉着木屐走到妆台前，一群宫人悄无声息的拥上来，伺候了她洗漱、更衣。

　　丹璧凑上来：“主子，该是请安的时辰了。”她便从正襟危坐的样子中脱离出来，就着丹璧伸过来的手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出门去。转进永延殿的时候，殿里正在用膳，可人却并不在桌前，宫人都靠边儿站着，乳母也瑟瑟缩缩地藏在廊柱的阴影下，太子妃自己抱着小郡主来回的哄，婴孩的哭声格外引人注目。快雪上前轻声道：“娘娘给我抱吧，您先用膳。”太子妃有些迟疑，但见她的手臂已经舒展开来，一派准备好抱孩子的模样，便点点头，将孩子递了过去。

　　快到周岁的孩子，无论如何是有几分斤两的，快雪接过来的时候没有预料到，手上劲不足，差点没抱住，幸而她反应快些，一把兜住了，将孩子的头搁在自己肩上，一手托着大腿根子，算是个稳稳当当的姿势。小郡主依旧大哭，太子妃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疲惫与关切，快雪却笑着向太子妃点头：“您吃吧，我去暖阁。”一壁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婴孩，一阵风似的飘进暖阁去了。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太子妃心里直犯嘀咕，好歹喝了些粥便缓缓地往暖阁走，撩帘子进去，直见快雪坐在太师椅上，孩子伏在她怀里已经是呼呼大睡。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她朝她微笑：“才睡着没一会呢。”罢了轻声招了乳母来，让她抱去睡了。完事起身，接手了宫女的活，搀着太子妃往外走去，一边道：“从前，臣妾的弟弟也爱哭，都是这么哄过来的。”太子妃和气地笑了——还算是个懂事的。何晴秋也到了殿里，此刻正坐着喝茶，眼瞅着太子妃和快雪亲亲热热地从暖阁出来，便攥了手里的绢子，幸而很快堆出了个和善的笑，上前行礼，“给太子妃请安。”又和快雪见了礼，太子妃看着是很欣慰的模样：“你们都坐吧。”

　　快雪笑嘻嘻地，“何姐姐睡过头了罢！”何晴秋耳朵尖儿上有些发红，“是妹妹来的太早了。”昨夜，太子留在她殿里了。

　　一会儿，太子妃身边的百合进来了，领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金妆玉砌，满脸的傲然冷漠。小姑娘先给太子妃磕了头，道：“见过母妃。”不等太子妃说话，先就自顾自的爬起来，一直爬到了椅子上，两双腿前后晃个不停。太子妃清清嗓子，那话语里就带了几分严厉：“蕴英。”蕴英是大郡主的名字，她的封号叫做慎和。

　　大郡主听见母亲叫她，慢悠悠地从椅子上梭下来，又慢悠悠地在地上站稳了，才盯着她娘。看似是慢悠悠的什么也不急，可她滴溜乱转的眼珠子却暴露了自己的浮躁。太子妃指着快雪和何晴秋：“这是梁良娣和何良娣，还不快见过二位良娣。”大郡主打量了她俩一番——说是打量，其实不全然。一个小姑娘，哪里能是打量？说不是打量，可她那肆无忌惮的眼神，好像要把快雪和何晴秋从头到尾论斤论两的估个价格，好拿出去卖掉。

　　她好像看够了，自己冷不丁地“噢”了一声，矜贵地一福：“二位娘娘万福。”“二位娘娘”不敢托大，礼数周全的回了，慎和郡主便转头向母亲走去：“女儿想回房去了。”太子妃向百合一扬头：“你和百合去玩。”百合早就凑了上来，此时堆了满脸的笑容：“郡主去看看小郡主吗？”慎和郡主摇摇头：“妹妹只知道哭，不好玩。”

　　殿里又只剩下了三个女人同一帮木头桩子似的下人。太子妃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方一钻进自个儿寝殿里，快雪便笑着道：“我瞧着慎和郡主不太和顺啊。”陈清云掂了掂措辞：“郡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宫里这些年添了不少公主，并不太过在意。”原来是这样。身为这一代的长女，却因为不是大家万众瞩目的皇太孙而不受宫里青眼，可她却又是太子长女，自然是尊贵，可这份尊贵落到大家眼里，却变了味儿了。不怪她这般模样，人嘛，若是自个儿都轻贱了自个儿，那才真是造孽，不过她这么个样子，倒是有些矫枉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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