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利箭无形

　　对于禅，愁只是略知一二。
　　譬如这麻雀的生死论，为什么说它是生，麻雀就会被掐死。
　　散场后，夹在一众老头老太太中间出了剧院门，愁依旧在琢磨。

　　尔京快活地走在前面，高跟鞋在地面上有乐感地响起。
　　声音戛然而止。

　　她停下来转过身子，望着愁的眼睛。
　　“愁，你想吃什么？这次我请你吧，谢谢你请我看歌舞伎。”

　　愁看向尔京红润的面庞，她现在显然极为欢喜、特别兴奋。
　　其实只要能看到尔京露出的笑容，他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眉间愁云散去，所有的困惑似乎也不值得回想。

　　细心的愁已经提前选好了餐厅。
　　两人慢慢地步行过去。

　　餐厅整体感觉不错，味道也很好，价格也很实惠。
　　可惜，没能让尔京大破费。

　　车站前两人分别。
　　因为愁回家的公交车亮着大灯缓缓驶来。

　　下班族排着队上车，愁也是。
　　司机在等到排在队尾的愁一脚跨上车。

　　“愁！”尔京突然喊道。
　　她快步走来。
　　以往蜂拥在她身周的锐利冷清统统随着退潮而去，留在沙滩上的唯有温柔。
　　让人丝毫不会怀疑，她拥揽一绸带月光的柔美。

　　尔京走上前把糖塞进愁的大衣口袋，发冷的指尖正巧触碰到愁暖和的手。
　　她迅速抽回。
　　墨绿色的围巾被尔京解下，系在愁的身上，还给他。
　　尔京的气息和愁的味道交融，编入围巾的织线里。

　　问君：月色冷清，竹林何以舞飒飒？

　　答曰：利剑穿心，月桂动情。

　　愁回过神来时，车门已经关闭，缓缓启动。
　　他看见尔京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
　　车速很快，快到愁不能再流连尔京的身影。

　　他的手碰到了尔京塞进来的糖，拆开含在嘴里。
　　是甘草糖。
　　愁爱极了甘味，浓重的草药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庞大的公交车亮着远光灯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像一头巨大的怪兽。
　　它撕裂风，甩开路边停滞不动的呆板建筑。
　　满载着一车厢的情绪向前。

　　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看见喜欢的女孩发来的短信：“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请及时报平安！”

　　是甘草糖啊！

　　愁的脸埋在围巾里，深深地嗅着属于尔京的气息。
　　那是庭院里桂树倚着修长的芭蕉，迎着月光悄然绽放的味道。

　　尔京回家后，洗了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开始写作业。
　　留手机在客厅充电。
　　数学练习册写着写着笔就迟疑了。
　　她想起课间愁转过来和她说话，她和愁讨论数学题的时候。

　　侧着做的愁低头在本子上划拉着图像，把本子转过来给尔京看。
　　狭长的眼睛敛着，眼角染着淡紫色的忧郁。
　　微卷的茶色头发下，白皙光洁的额头微微可见。

　　“嗯？尔京，你这个思路不大对啊……你这里应该这样吧…….”
　　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简单写了过程，阐述他的观点。
　　他那个时候好像是这么说的。

　　家里的大门嘎吱开了，妈妈上原浮子披星戴月回来了。
　　上原浮子离婚后就改回了原本的姓，也就不做那劳什子妹尾浮子。

　　尔京快活地丢下笔，嗒叭嗒叭地去迎接她。

　　“尔京，给我倒杯水吧，水杯里的水早喝完了，真是渴死了。”
　　上原浮子显得很疲惫，一回家就把高跟鞋脱在一边，包丢在门口。
　　现在整个人面朝下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尔京从冷水壶里倒出一杯凉水放在茶几上，方便浮子自己拿。
　　可浮子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上原浮子在离婚后重新回归职场，现在一家时尚杂志做执行主编。
　　天知道，这该死的日本社会对女性有多么不友好。

　　一般日本公司里很少把重要工作交给女性来做，也就导致女性总是做无关紧要的杂碎琐事，对于有事业心的人来说很难晋升。
　　反正总是要结婚生子，回归家庭做全职太太的嘛，很多上司都会这么想。

　　上原浮子彻底对婚姻失望的同时，点燃了她熊熊燃烧的事业心。
　　刚开始找工作确实困难，好几年没有接触社会工作，而且还是一名女性。
　　但是找到工作后，就是努力干活。

　　小女儿尔京可以作证。
　　早出晚归，在浴缸里捏着一沓资料在看，结果直接困睡着，吃完夜宵后继续额外工作的人，确实是以前那个做全职太太的妈。

　　如此拼命加上确实为杂志社做出了很大贡献的上原浮子，一步一步往上爬。
　　有个女股东相当赏识浮子。
　　说她有股聪明劲儿，情商高，工作能力也强，喜欢多照顾这样的员工。

　　“妈，你晚饭吃了没？”

　　“没呢……”上原浮子捞过水杯，抿了一口。
　　凉白开确实提神醒脑。
　　上原浮子坐了起来，又呈大字型摊开。

　　“吃面还是吃饺子还是吃饭？”
　　尔京翻着冰箱问她妈。

　　“就面吧。我去洗个澡。”
　　浮子颤颤悠悠地起了身。
　　“不过，尔京啊，你的手机是不是有人打电话进来了，怎么不停震动啊？”

　　客厅里充着电的手机，反扣着屏幕震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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