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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阿姐
李三郎听得目瞪口呆,胸中更是腾起了一股闷气,又惊又怒:“赵密这个卖主求荣的狗贼,胆敢谋害我皇伯父!”他顿了顿,又道:“这几日我暗中调查,玉剑楼刺杀本王之事与他脱不开干系,现在看来幕后指使说不定就是狗皇帝,他要对我李家赶尽杀绝!”
“武三思夺了天下,又怎会容得下李家在他枕边酣睡?”秋澜握着拳,指尖掐出一丝疼痛,这才使自己冷静下来,“洛阳东宫那把火你真以为是意外么?几百人没有一个逃得掉,你可有想过为什么?”
那时李三郎还小,自然没有太多想法,如今听她一说,的确觉得事事透着诡异,他用疑问的眼神看着秋澜,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玉剑楼。”秋澜说得很慢,仿佛要用尽全部力气才能保持住冷静,一字一句仿若千刀剐心,字字带血:“玉剑楼派了最顶尖的杀手潜入太子府,在水里投下毒药,再放一把火,三百余人全部命丧火海。”
那个玉剑楼的顶尖杀手,就是沈莺莺的父亲。
“太子一死,宫变的真相就再无人得知了,武三思顺利登基,赵密上位,这天下还是武周的。”
这些年来李家宗室没有受到实质迫害,并非武三思大度,他心里忌惮却迫于政权未稳,才换得几年的安宁,如今武周暴、政使得民心丧失,复辟李唐的呼声日盛,他哪里还能坐得住,终于要开始动手了。
“你......”李三郎惊异于她眼中浓烈的恨意,虽然他自己听了也很愤怒,毕竟那是自己的亲人,是他挚爱的亲伯父,可是这个女子为何会流露出比他还要仇恨的情绪?他稳了稳心神,到底还是保持着清醒,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你为何会对这些事情如此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要如何相信你?”
秋澜料到他会有疑问,定定看了他半晌,直看得李三郎头皮发麻,直觉告诉他有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秋澜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绕到脑后捏着面巾一角,李三郎见她要露出真面目,一颗心顿时吊了起来,视线紧紧追随着她手上动作,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什么。
“我与武三思不共戴天,我要他血债血偿!”
纤指一挑,面巾悄悄滑落,露出一张姣好的容颜。
“你...你......”只看了一眼,李三郎就惊愕不已,一连“你”了几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眼眸大张,嘴唇翕动,最后竟掩面低泣,像个孩子般无法自已。
秋澜静静地温柔地凝视着他,泪眼中隐藏着几分关切。李三郎心中酸胀悲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捶着胸口,猛地扑进秋澜怀里,紧紧抱着她嚎啕大哭,心中翻滚的情绪总算得到发泄:“你...你是六娘!你是我阿姐啊!我的阿姐...你还活着,太好了......”
听到那声“阿姐”,秋澜再也控制不住地泪如泉涌。
李三郎家中有兄弟姐妹十几人,伯父李显家堂兄弟姐妹亦有十几人,众多同辈中他唯独与大自己几个月的堂姐,李显的六女——新平郡主李季姜志趣相投,从小就玩到一块。三郎生性聪明果断,志存高远,但偶尔行事冲动,不顾后果,李季姜比他成熟稳重许多,便常常给他指点,两人一块儿习武练字,感情非常深厚。
“阿姐,等皇伯父当了皇帝,等我长大了,要给皇伯父当大将军,带领威武之师守卫我大唐疆域,让百姓过安稳日子!”小小的李三郎说着伟大的梦想。李季姜并没有因为他年幼而不当回事,而是同样认真地说:“好啊,但是你经常做事鲁莽,那我就勉强委屈一下,给你做帐中军师,跟你一块儿驰骋沙场吧!”
李三郎很是高兴,时常期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哪料世事无常,他的皇伯父当不成皇帝了,他的阿姐也死在了火海中,天下被武三思夺取,自己也变成了百无一用的质子,浑浑噩噩过了近十年。
可是现在,他得知了伯父家惨死的真相,他的阿姐也回来了,他嚎啕大哭着,胸中熊熊燃烧起热烈的火苗,仿若要将这几年的委曲求全通通烧尽,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旺的复仇之心。
“武三思夺我李家天下,害我至亲,我定要他加倍奉还!”这一刻,李三郎终于起了推翻武周政权的野心,有了谋反之意。
秋澜默默地擦干眼泪,替李三郎也整理了一下,郑重道:“好,我与你一起。这些年来我日日枕戈泣血,夜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几百条冤魂就会向我哭诉,可恨我力量薄弱,不能替他们复仇!”
她粗略讲了一下自己当年是怎么幸存下来,又提到这些年在哪里,李三郎哭得双眼通红,抓着她的手心疼道:“阿姐,这些年你受苦了!可如今我也是势单力薄,我们该从何做起?”
“早年我父亲被贬房州十数年,在朝外悄悄培养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心腹,后来我家只剩我一个死里逃生,这股势力便效忠于我,如今发展了几年倒也颇具规模,若真起兵,定能给武三思造成极大压力!”秋澜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寒意逼人:“现在最重要的是这长安城内,我的人马没能渗透进来,只有靠你了。从现在起你要韬光养晦,暗中聚结才勇之士,结交朝中亲李的大臣,势必要在武三思的眼皮底下发展自己的势力。”
“好,我听阿姐的。”
“你如今有了主意,定是要跟你父王通气的,叔叔被贬相州,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也许早就有了准备。你凡事同他商量好,做到里应外合,对大局更加有利。”
“我明日就修书给父王,商量一个万全之策!”
“还有,你莫跟任何人提起我,就仍当我是死的罢。”
姐弟俩又细细谋划了许多,整个计划变得清晰起来,李三郎对于接下来怎么做也有了清晰的思路,他很久没有这样斗志昂扬过了,兴奋得差点不舍得让秋澜走。
“我现今住在柳丞相府,你若有事找我,派人来便是,但要切记万事莫招摇,绝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以免节外生枝。”李三郎连连点头,又拉着她说了好些话,才放人离开。
回到柳府时,已经亥时三刻了,秋澜心里思绪翻涌,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换了衣衫,在院内散步。
夜很静,月色昏暗,树影重重夜风寒,秋澜呆了片刻,无端端突然想起前几日柳璃墨月下抚琴的美丽画面,心底陡然涌起一股冲动,就很想见见她,跟她说说话。
这么晚了,璃墨该睡下了吧?要不要像上次一样翻窗进去?不不,这样不大好...也无甚大事...就去看一眼罢?
秋澜觉得今夜里的自己莫名其妙的,想见柳璃墨的念头突兀出现,止也止不住。她踌躇着踱步到莫语楼院前,放眼望去竟见柳璃墨房间里隐隐透出灯光,很显然伊人未眠。
秋澜暗暗心喜,快步走过去敲了敲房门:“璃墨,是我。”
柳璃墨正在床头看书,其实一个时辰也没看进去几个字,频频走神。她听见秋澜的声音十分意外,心想她不是睡了么?又有一丝丝惊喜,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夜深露重,璃墨竟也没睡么?”秋澜任她拉着自己在床沿边坐下,璃墨的手心很软很暖,原本乱糟糟的心情奇迹般平复下来了,感觉很奇妙。
“不知怎么的整晚心绪不宁,睡不着。”不过好像一看见秋澜,她的心蓦然安定了,这句话柳璃墨没好意思说出来。
“我也是。”秋澜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璃墨看到她微红的眼角,敏感地察觉她哭过了,她问:“咫凉,你很难过么?”
“是啊。”秋澜心里一暖,轻声道:“但是也很高兴。”
“璃墨,我心里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有很多事要跟你分享,可是......”
“可是不方便说,是么?”柳璃墨善解人意地接了下半句。
“嗯。”
“那便不要说了。”柳璃墨手指轻轻动了动,抚摸着她的手背,“你有事能想着跟我分享,我很高兴,可若说了会让你为难,便不说罢。”柳璃墨心思细腻,感觉到此刻的秋澜似乎有些脆弱,她能来找自己,说明自己对她而言是重要的,这个认知让她从心底里溢出层层欣喜。
她大胆地伸出双臂,抱住了秋澜。
秋澜愣了一愣,乖乖靠在柳璃墨的肩头,两个人静静拥着不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
许久许久。
“咫凉若倦了,便与我一起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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