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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离开这个藏匿于居民区中的黑色医院,那个人也带着他巨大的旅行包离开了。其他人都分散了,乱冥还在等待着点滴打完。突然,点滴开始倒吸,葡萄糖与血液混合变为了红色,旁边的护士走过来,从医生的休息室中析出血液,她白色的高跟鞋在地板上留下血色的脚印。
乱冥赶快扯下输液管,从脉搏上滋出一些血液,伤口发出阵阵剧痛。那个护士皮肤渐渐脱落,护士服也变成深蓝色的晚礼服,那熟悉的面容让乱冥很惊讶,他瞪大了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记得我吗,我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了吧。”
晚礼服的裙摆沾着血,可是在这深深的蓝色中,看不出来。
“怎么了,很惊讶吗。是啊,父亲与母亲一直以为我是人类,你也是那么认为的吗。”
“回答我啊,难道这场相逢过于突然了吗。”
“...看来,是这样啊。”
“我原以为,你能够看清这事实的真相。”
“拿着吧。这应该是,最后一本了。”王鸿煊递给南宫一本泛黄的小说,还是文言白话文的。自元代留存下来的书,现在也不印了,印了也没有人看。在当年是轰动一时的题材,而在现在这就是一本情节无聊的诡异小说。
“那么多年我都没收,现在我也不准备收。”
“我会送到你收为止。”
“小心我拿他点烟啊。”
南宫转身离开,向他摆了摆手。王鸿煊将那本书收了起来。
想想自己,跟随师父每三年换一个地方学习唱戏,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地方了,从天津离开时,因为匆忙,都没来得及与自己的好友告别。他也问过,问过师父为何要这般匆忙,以师父的本事,本应大红大紫。
“这样的乱世,不能太出人头地。”
他不理解,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做法。堂会不能接,礼物不能收,还不能够以真正身份示人。自己又不是什么特务,地下人员,就是个唱戏的,至于吗。
辗转几地,1934年到了杭州,在一家小茶馆唱戏。他不算大红大紫,只是在当时小有名气,那天唱的是贵妃醉酒,台底下有人叫好,但有人发出吁的声音,声音还很大。他当时就在台上把手里的酒杯摔了,破口大骂。
“谁喊的,谁喊的!你听相声啊!”
全场的人都吓坏了,只有一个带着金链子,一嘴烂牙的街头混混站了起来,也同他对骂,观众都跑开了。他下台,一脚踢开桌子,茶水撒了一地,洒到了旁边王鸿煊的裤脚。后台出来一个高挑的人,面容精致,手里拿着名家扇面的扇子,拴着平安扣。
“闹什么,都静一静。”
“师父。”南宫回头。那混混好像还不依不饶,大闹起来。
“我们唱的是戏,演的是旦角,不讲相声。要吁家吁去。”
“张老板?久仰久仰。”旁边的王鸿煊起身,“据说每几年就换一个地方,今天,算是遇上真人了。”
噗。
那混混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他罪不至死吧。”南宫往后退了几步,怕血沾到自己的戏服上。戏园里的伙计和龙套都吓坏了。
“请这位角继续。”
“好,捧我徒弟。南宫,唱!”
“师父。”
“唱!”
之后警察带走了那具尸体,也在调查这件事,但是风声一过,那个人又出现在戏园里。他一直坐在固定的位子上,当其他人坐了那位置时,他就不来了。久而久之,那个位置一直留着。
1936年
“烟不能抽,酒不能喝,辣不能吃,礼也不能收啦?”
“不能收。”
“想一下从古至今只有那几位才收到过点翠啊,为什么不能收?”
“别收了,收拾东西吧,走了。”
“还没到三年。”
“你不走?你这会儿不走,你以后就不是我的徒弟了。”
“为什么要走,走到哪,不都是乱世吗。”
张老板停下收拾东西,站在箱前,转过头去,坐在化妆台前,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因为他不走的对吗。你们出去,他送你小礼物,我就当看不见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对他动真情啊。戏子多情,那是有原因的。我摔的很惨,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路。你坐下,听我说。”
“还记得你母亲在离开的那一天把你托付给我吗。我本不该管你这事,但那之后,我便把你当做自己的儿一般看待。我已经人老珠黄,陈年往事也就权当警戒。”
“那是我最红的时候,去唱堂会,遇见了一个军官。我为了他也曾放弃过一切,一切的一切。最后收来的只有他牺牲的噩耗。自古专情变无情,此后我决定了,我不能让我的徒弟去认识这样在生死场上的人。”
张老板离开后,戏园里有些冷清。
今夜下着雪,杭州很少下雪,即使在屋内靠着暖炉,也能哈出白色的哈气。南宫看向窗外,外面的老树上落满了雪,水缸中的水已经结冰。有人轻扣门环,声音很脆。
南宫起身,披上了比较厚的大衣,推开大门,是熟悉的脸庞。王鸿煊撑着伞,雪落在红色的油纸伞上。他将伞递给南宫,雪落在他的肩上。
“走。”
“去哪?”
“西湖。”
“西湖晚上不开。”
“小心点。”
“你要干什么还让我翻栅栏。”
“看。”
“断桥。”
“现在是断桥残雪。”
雪落在断桥上,今夜无月,水上没有粼粼的波光,漆黑的湖水仿佛死寂,只有那落在断桥上的雪,反着光。天气寒冷,一件厚大衣根本不管用,王鸿煊把黑色的皮草外套搭在他的身上。
“好看。”
“喂!你们!”
“走了走了。”
自那以后,再没有看见过王鸿煊。那件皮草他经常会穿,点翠也经常会戴,只是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应该和张老板一起前往南京的。王先生只是他的一场梦,梦醒了,自然没有人撑着那红色的油纸伞在雪中等他。
再见面的时候,是解放以后的事了。南宫回到了北京,因为□□的原因,他就不再唱戏了。坐在前门四合院的门口楼梯上,乘着阴凉地,拿着大蒲扇,抽着烟看着那些小孩踢着皮球。
下了雨,孩子们纷纷跑回家中,他拿着蒲扇挡着雨,白色的背心被雨淋湿,人字拖撩起地上的雨水。他回到自己的屋中,拿起搪瓷杯,里面已经没有水了。他去箱子中找干衣服,看到了箱底那黑色的皮草,他苦笑一声。以前过得是多么奢靡的生活啊,现如今已经变成了胡子拉碴的糟老头子了。
“南宫,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这是每次在院子里吃饭的时候街坊大妈要讨论的事,他永远都是一笑而过。吃过午饭后回到了自己的小卖部里,电扇转着转着就停了,坏掉了,骂了句老天后只能用蒲扇扇风。
“芙蓉王怎么卖的?”
“我X你还活着!”
“小声点,这样会被批斗的。”
北京晚上还是比较凉快的,有风,他们坐在马路边的牙子上。路灯下是两个人,两人烟头闪着红色的光。今晚有月,但是不亮,有些喑哑。蝉声不断。
“听说你加入了黑莲会然后又逃走了?”
“是啊。像我们这样的人,除此之外还有生存下去的办法吗。”
“我知道,我就是为此而来的。给你。”
王鸿煊递过去一个公文包,里面是证件和现金。
“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们不会追杀你了。”
“你找我,只是因为这件事吗。”
“还有一件。”王鸿煊拿出一本书,“给你。”
“直接说就好了,拐什么。”南宫草草的看了那书,没有写字,没有记号,连夹带的小纸条都没有,“嗯?你想表达什么?”
“这书好看,你看看。”
“这书也就大反派名字和你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啊。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书好看,送你。”
南宫把书扔到王鸿煊身上,拿着包离开了。望着南宫远去的背影,王鸿煊深知,自己存在的世界与他的世界完全不同,那过于危险的生活,还是不要把他带进来了。
洛希极限。
这个词应该是最贴切的。
看着南宫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远方,他只能呆住站在原地,昏暗的灯光下,只留着飞虫在灯下,蝉声也从未间断过。
“事情的真相?”
“没错,真相。”
“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把今天的事情深深的镌刻在脑海中吧,我的弟弟。”
“教父,那位大人,堂主,乱落,你到底有多少个身份?”
“我需要多少身份,那么我便有多少个身份。好了好了,进入正题,我想让你见一个人。”乱落拍了拍手,“到你出场了。”
门被推开。
“康一?”
“也不全是了。”康一戴着墨镜,乱冥没有看见那绿宝石般的双眼。这时是康一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那时是广清生的声音。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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