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尽头

　　（十）
　　对男生来说篮球赛的重要性大概远远超过任何一场考试。而毫不逊色于此的是每个班女生对拉拉队的训练热情。
　　篮球赛开战在即，校园里随处可见篮球架下切磋球技的男生和各个角落阴凉处着装艳丽的拉拉队女生。
　　虽然是文科班，男生少且球技多不精。但一班因为季若深和夏橙彦的存在，实力也完全可以和个别理科巨人班相抗衡了。而一班的拉拉队则因为黎芝、孟歌的带领而更加让人闻风丧胆。
　　从来就肢体不协调到僵硬的程澈真的不明白孟歌为什么一定要以“锻炼自我”为由把自己安排进拉拉队，毕竟班上有很多有舞蹈甚至体操功底的女生都很想加入却没有名额。
　　“哎呀没事的小澈，啦啦操很简单的。你难道不想亲自用行动为我们班男生加油鼓劲吗？”孟歌一脸期待。
　　想到可以在季若深上场前热场加油，程澈突然觉得孟歌的建议很有道理。虽然这事后被证实只是自己一时脑热。
　　“好吧，但如果我实在不合适还是得把我换下来啊。我不想拖班级后腿。”先逼着自己答应下来吧，程澈心里有隐隐的激动，似乎自己真的要完成什么宇宙大转变成为舞后改变命运。
　　于是便开始了跟设想的发展方向完全不同的训练过程……

　　“喂，你打到我了，左右不分吗？”边上的女生忍无可忍地抱怨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真的好焦虑啊她们究竟是怎么一次就记清了全部动作啊，当年学广播体操还学了好几周呢。
　　“程澈，动作做到位！不要让我看到你无精打采的样子！”这次是黎芝的声音，向来追求完美的黎芝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原本雪白通透的皮肤已经因为气急变成了樱花的淡粉色。
　　“抱歉我可能……”知道自己真的拖了集体的后腿程澈想要引咎退出。
　　“芝芝，不要着急。”季若深突然出现在了拉拉队的前方。安抚着黎芝激动的情绪。
　　同时出现的夏橙彦则一脸憋笑的表情，明显是已经在暗处看自己出糗很久了。
　　到底能不能更困窘一些啊，什么给季若深加油，这下不要被季若深讨厌都该庆幸了。
　　“今天的训练暂时结束，小澈留下来再单独练一下吧。”孟歌指挥道。人群应声散去，夹杂着细细碎碎的听不清的但明显是对程澈拖后腿的埋怨。
　　这就是自不量力地想要做什么所谓改变的代价吧，被轻视被厌恶也无法回击，因为自己真的太过差劲了。
　　“对不起给大家造成麻烦了，我想退出拉拉队的训练，真的很抱歉。”连抬起眼睛直视黎芝和季若深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就想放弃了吗？”是季若深的声音。
　　抬起头正撞上季若深的目光，像海一样深邃宁静。四目相交，程澈的大脑简直要停止运转了。
　　第一次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像一个美丽的幻境。
　　“你可以的。”看程澈愣愣地不说话，季若深又说道，温润的嗓音低沉而让人心安。目光里有深深的信任，像是逆流而上的洋流席卷了程澈在刚才降到冰点的心海。甚至都可以感受到季若深向来倨傲的嘴角也勾起了似有若无的微笑。
　　“对啊，不管你跳多糟我都会感觉力量满满的。”夏橙彦突然窜到了面前，笑得一脸贱贱的灿烂。
　　“恩。我会努力的。”程澈隐隐握拳。
　　“我要先回去了，头很痛。” 黎芝看到此情此景后心情显然比刚才更糟了。但碍于季若深在身边，明显在克制自己的怒意。
　　“恩，那么我们先走了。”季若深微笑点头。
　　仍旧只是礼貌的笑容，为什么现在看来多了一丝真实和温暖呢。是自己的错觉吗。
　　程澈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有蝴蝶在不断纷飞。

　　“恩，很好”孟歌赞许道。在加班加点单独训练了近两个小时后，一切终于迈入正轨了。
　　“辛苦了…我们还可以再练几次的。”连跳了这么久的程澈其实已经精疲力竭了。但还是觉得不安，一停下就觉得不安。
　　“喂，你自虐狂吗，嘴唇都没有血色了。”一直在一旁的夏橙彦，表情从一开始忍不住偷笑渐渐变成了严肃，到现在眼里已经有了怒意。
　　“谁要求你在这里指指点点了！”程澈对多管闲事的夏橙彦感到莫名其妙。
　　“就是不准练了！”夏橙彦的语气不容反抗。
　　“好了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孟歌看两人分分钟就要剑拔弩张赶紧冷静气氛。
　　已近黄昏，气温明显下降了。
　　“阿嚏！”程澈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因为出汗而张开的毛孔根本抵抗不了现在的低温。
　　“都感冒了还逞强。”夏橙彦说着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程澈的身上，大得像个斗篷。上面有淡淡的橙子香气。
　　孟歌素闻夏橙彦有严重的洁癖，但眼前的他明明毫不在意程澈身上的汗渍，关切地巴不得把她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刻意把程澈安排进拉拉队想让她出丑甚至衬托自己的心理，现在看来真是可笑至极。此刻才发现，无论是怎样的程澈，对夏橙彦来说似乎都是甜蜜而美好的。而无论是怎样出色的自己，都无法走进夏橙彦的心里。
　　“我才没有感冒。阿嚏！”程澈被自己不争气的喷嚏气的直跺脚。夏橙彦看着在自己的大外套里扑腾的女生，克制不住的笑意蔓延在嘴角。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就此道别吧。”孟歌甜美的嗓音里有掩盖不住的尴尬和落寞。
　　“好，拜托你多照顾这个鼻涕虫咯。明天见！”夏橙彦的身影在落日的操场里被染上了夕阳的颜色，剪影美得像幅画。
　　他自己一定都不知道，他笑起来有多美好。而让他绽放这种微笑的人显然也未曾留意到，这个少年的青春在这样为她盛放。

　　“若深哥哥，你以前不会这样公私不分的。” 在印象里，季若深同样是完美主义者，很多时候季若深为整体效果牺牲部分时的冷酷连她都会感到害怕。但今天他却那样温柔地鼓励完全不入流的程澈。
　　再加上过往的种种，一系列行径完全不是季若深的风格。
　　完全明白黎芝指的是自己对程澈的袒护，但季若深却不知如何回应。
　　只好转移了话题，问道：“头还痛吗？”
　　黎芝看着季若深六年来从未改变过的关切眼神，第一次觉得不安。似乎这一切即将要离自己而去了，可她是绝不能失去他的。
　　“若深哥哥，你说过会永远在我身边的。我在你心里永远会摆在第一位，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对不对？”黎芝伸出手勾住了季若深的手臂，轻靠在季若深的肩头，那里有她熟悉的淡淡薄荷香气。
　　“恩。”摸了摸黎芝浅棕色的柔软长发，季若深没有迟疑地给出了回应。
　　娇俏的笑容绽放在少女猫一般灵动的脸庞。少年的眉心却紧锁了起来。

　　篮球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在季若深和夏橙彦的带领下一班毫无悬念地打进了决赛。而对手也十分强劲，是理科最强的十班，外号“河马”的大块头男生何莽和擅长假动作毛手毛脚的“金丝猴”李杰都是十班的招牌杀手。
　　下午的篮球场烈日灼目却人潮涌动，整个篮球场像一座金色的战场。这场决赛无疑是篮球赛的最后高潮，全校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因为是拉拉队成员，结束了开场的表演之后程澈得以和队员们一起在内场观看比赛。其实这也是当初咬牙答应孟歌加入拉拉队的一大原因，程澈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相机为自己的小小心机得逞而得意了一番。但看到场上表情严肃的季若深和夏橙彦，心情立刻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对手的确不容小觑。
　　其实作为文科班打进决赛已经是校历史上的一个奇迹了，但对季若深来说，从来都只想过要拿第一吧。
　　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始涌上程澈的心头，尤其是看到李杰看季若深的眼神里满满的狡黠和阴暗之后。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心，竟然紧张地感到了一阵眩晕。
　　比赛开始，各班的主力都是首发全上，显然是都作了拼尽全力的打算。
　　季若深和夏橙彦的配合行云流水，轻轻松松就率先拉开了分差。他们两个人都是天生的赛场王者，或许赛前会有些严肃，但一旦比赛开始进入状态，都是越战越勇无所畏惧。
　　然而这种相对的放松也意味着，他们的警惕在下降。
　　果然，在双方的分差到达10分的时候，“河马”狠狠地冲撞了跳跃起身想抢篮板的夏橙彦，而与此同时李杰则“很巧”地出现在了下方，夏橙彦无处落脚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整个篮球场顿时陷入了死寂。
　　“夏橙彦！”孟歌几乎在夏橙彦坠地的同时不受控制地从位置上弹了起来发出了惊叫，满脸的担忧和心疼。
　　夏橙彦眉心紧皱，显然摔得不轻，眼底满是因为是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巧合”而燃烧起的怒火。夏橙彦的喜怒总是这样直白分明，没有任何掩饰。而河马和李杰似乎对此很是满意，更加无辜地看向裁判，刻意要点燃夏橙彦胸腔的怒火。
　　但季若深早已先夏橙彦一步紧逼到河马和李杰的面前。
　　“不要冲动啊…”程澈的手紧紧地攥紧了，一旦季若深率先有了出格的行为那么犯规地牌子就会罚到他的头上。这无疑就是对方的目的。
　　季若深并没有攥紧对方的衣领或是挥拳，显然他也看出了这是对方的圈套。季若深的眼神里甚至看不出怒意，更多的是厌恶和不屑和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静和锐利。
　　河马和李杰被这种目光盯得不自觉退步，季若深接过球，大力地向地面投掷后，球重重地反弹向他们，河马和李杰回过神后连连退步躲球的样子俨然在气势上已经成了溃不成军的残兵败将。
　　而季若深则根本没有看他们的糗态，转过身拉起夏橙彦问他是否有碍。
　　在季若深背影的遮挡下，没有人看得见夏橙彦的表情。
　　但实际上，夏橙彦默契地向他微笑，根本是安然无恙的状态。
　　原来两人早有预料对方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做好了充分的自我保护的准备，表面的松懈只是为了给对方下手的机会。
　　而不明情况的观众们已然群情激奋（虽然这主要归功于季若深和夏橙彦的后援团实力强大），有的女生们甚至开始大喊“十班卑鄙！自动退赛！”的口号。在收到夏橙彦假装的委屈脸和感谢微笑后更是吃了千年人参般火力全开，整个体育场都是对十班犯规的强烈声讨。
　　程澈看着眼前突然一边倒的局势不得不感叹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啊……同时收到了夏橙彦暗暗撇过头来送出的得意的一挑眉。顿时对夏橙彦的鬼马套路了然于胸了。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利用女生们对他的喜欢造势呢……
　　唉……
　　但是……
　　干得漂亮啊！
　　裁判迫于民情的压力给河马和金丝猴都出示了严重警告。
　　这之后对方显然学乖了，不敢再暗中使绊。分差被不断拉大，几乎成了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
　　程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之前的担心是多么杞人忧天。毕竟是季若深和夏橙彦啊，自己都能想到的事他们怎么可能毫不设防呢。
　　松了一口气后，眩晕的不适感却再度袭来。
　　拿着相机的手开始失去力气，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

　　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充满消毒水味的医务室里。
　　“同学，醒了啊。把这杯糖水喝了吧。”医生阿姨关切地扶起了程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球赛结束了？！”大脑清醒后立马浮现了决赛的画面。
　　“你低血糖晕倒了，至于球赛，的确是个穿金色球衣的高个子男生把你送来的。担心着急地不行，直到确定你没事后才回去接着比赛。”回想起男生当时把女生送来后手忙脚乱的样子，阿姨忍俊不禁。
　　听完阿姨的描述就猜得到那个慌乱的高个子男生肯定是夏橙彦。这种丢下一整个球队的人和一整个球场的观众送自己来医务室的事，只有缺根筋的夏橙彦做得出来。
　　程澈想着不禁握紧了拳头想要照着夏橙彦的进了水的脑袋来一拳。
　　可是怎么反倒责怪起夏橙彦了呢，明明是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拉拉队表演之前因为太紧张不仅没吃饭连巧克力也吃不下，坐在位置上都可以晕倒，场上挥洒汗水的队员会怎么看待扰乱秩序的自己呢。最讨厌被意外状况干扰的季若深，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看着冒着热气的糖水，程澈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喝甜的东西，喝黄连水谢罪还差不多，喝黄连水都根本不够啊。内心真的宁愿自己吃各种亏受各种折磨也不愿影响亏欠他人一丝一毫的自己，为什么偏偏总是在关键时刻各种掉链子啊啊啊！
　　“小澈，好些了吗？”孟歌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看来比赛应该已经结束了。
　　“赢了吗？！”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问出了脑子里最直白的问题。
　　“赢了。”表情却并不欢愉。
　　“万幸万幸！”季若深赢了就好，一切还不是太糟。
　　“你也真是心宽啊。”语气已经透露出了深深的不满。
　　程澈这才意识到，孟歌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是冷漠甚至责备的表情。而且连拉拉队的队服都没有换，显然是比赛一结束就立马过来了。
　　“我也知道自己晕的不是时候…所幸没有影响最终的结果……”程澈正想抒发自己如滔滔江水般的歉疚之情却孟歌直接打断了。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比赛中断，各方不满的压力都到了我们班头上！后半场我们在气势上完全被压制，要不是前半场的分差拉的大我们肯定输了！”孟歌情绪激动地几乎颤抖了起来，似乎在后怕，又似乎在犹豫着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留下错愕的程澈自己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的篮球场上，在进行了简单的颁奖仪式后，原本是同学们自由和篮球队员合影或送礼物时间，一直以来简直是一个在教导主任眼皮底下名正言顺的“表白大会”。但这次开创了文科班夺冠历史的队伍却全员笼罩在低气压之中，没有人脸上有夺冠的喜悦，沉闷如夏天阵雨前浓重的阴云。
　　识趣的人们只好作鸟兽散。女生们拿着准备了许久却送不出手的礼物碎碎念着渐行渐远。
　　篮球赛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像是一个零件的松落导致了整台机器的报废，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女生在篮球赛场晕倒会起到这么大的蝴蝶效应。
　　在球队分散前，季若深集合了队员。
　　“对于今天我擅自离队的事，我表示深深的歉意。后半场的发挥和规划也多有疏漏，真的十分抱歉。我们是最优秀的团队，这一点，我希望大家还是可以和我一起坚信，一起坚守。”这大概是季若深第一次公开地道歉，完全不得要领。语气仍旧透露着往日那般不容抗拒的威严，比起道歉更像是在学生会结束时的总结发言的姿态。
　　远处的树荫下，黎芝望着季若深，眼底是看不清的情绪。季若深一再的反常举动已然触及了她的底线。他抱起程澈冲向医务室时目空一切的慌张神色，连黎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让黎芝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脚步不自觉地迈向了医务室，她太想确定这个答案了。
　　“我也要跟大家说句对不起，后半场是靠你们撑起来的，我们两个主力都出现了很多失误。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努力，让我们的训练没有白费，今天的荣誉是属于你们的。”夏橙彦的致歉虽然努力在调动气氛，却也零零碎碎毫无逻辑。
　　事实上，从程澈昏倒后，季若深以比自己还快的速度奔向她抱起她，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那一刻起，夏橙彦就再也无法集中精力了。
　　自己因为程澈晕倒而瞬间揪紧的心，被身边飞奔而过的季若深更紧地攥在了一起。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混沌，而又有一些之前从未思考过的事开始变得明晰。
　　一种危机意识开始在夏橙彦的心里蔓延。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
　　并没有意识到一切源头在于程澈的队员们，对于两位主力下半场的失常表现虽然也有不满，但也明白能取得最终胜利大多还是季若深和夏橙彦的功劳。不快气氛很快消融，来之不易的胜利喜悦后知后觉地漫上他们的心头。
　　那天最后的篮球队合影上，除了季若深和夏橙彦，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你是为了故意引起若深哥哥的注意吗？我真的不想把你想的这么卑劣但你的行为实在太过明显了！”忍无可忍的黎芝显然已经被自己内心的委屈和恐惧吞没了。
　　“我真的很抱歉……”每次面对黎芝，程澈总是会哑口无言。因为无论自己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喜欢季若深都是事实。而季若深，理应是黎芝的。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摆出这种弱势的姿态。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之前就警告过你了，我只需要你远离若深哥哥！”黎芝的脸已经气愤而涨成粉红色，和之前轻描淡写的警告不同，这一次她是真的感到不安和恐惧了。
　　“芝芝，跟我回家。”季若深突然出现，一把拉过了黎芝。一同走进医务室的夏橙彦则仍是失神的样子。
　　其实早在发现黎芝从树荫下消失时，季若深就明白她会来医务室。但没想到一向冷静的黎芝竟会激动到这个地步，不然他一定会更早赶到现场的。
　　“若深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原本无比愤怒的黎芝在转向季若深的瞬间泪水就涌出了眼眶，委屈地不能自已，不停地捶打着季若深的胸膛。
　　她最害怕和在意的终究只是季若深的反应。可他拉住了她，制止了她，他不再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边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黎芝崩溃的了。
　　“回家吧。”季若深搂了楼怀里仍在啜泣的黎芝，转身把她带出了医务室。
　　目睹着这一切的程澈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提醒、被展示了季若深和黎芝间的亲密无间。又一次开始痛恨自己不应该的感情。
　　医务室又归于沉寂。程澈低下头，攥紧了被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好些了吗？”夏橙彦看着程澈仍旧苍白的脸色，心里满是疼惜。
　　“你究竟为什么要丢下一整个球队的人送我来医务室？！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和大脑啊？！”像是积蓄已久的山洪突然有了爆发的缺口，程澈的情绪也在瞬间崩溃了。
　　夏橙彦完全没有意料到虚弱的女生在这种时刻还能向自己开炮，而且，显然程澈误以为是自己把她送来了医务室。
　　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了夏橙彦的内心。但占最大分量的竟是喜悦。“程澈潜意识里已经认为出了事后，会第一个出现守护她的人是自己”的这份窃喜让夏橙彦甚至不愿程澈知道事实的真相。
　　夏橙彦苦笑了一下，原来喜欢竟然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不再诚实。
　　是非的天平在喜欢面前真的太容易倾斜了。
　　“小姑娘你错怪他咯。当时送你来的是刚才走了的那个男生。”医生阿姨听到争吵声适时地走了进来，解开了僵局的同时，也解救了夏橙彦天使恶魔交战的内心。
　　夏橙彦为被戳破的真相感到松了一口气，再反观几分钟前犹豫的自己，真是虚荣地可笑。
　　程澈的世界显然受到了巨大的震动。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个永远不会为外界所动的季若深竟然会和阿姨口中那个手忙脚乱的男生重叠在一起。
　　夏橙彦清楚地看到程澈眼中光芒的点燃，也第一次清楚地明确了，季若深对她而言非同一般的意义。
　　第一次想要守护的人心中，原来一直闪耀着另一个人。
　　这大概是夏橙彦长到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愚钝和失败是这么无可救药。
　　他其实并不是盲目自大或是粗心麻木的人，学校的活动和参加的比赛没有一次不是规划地井井有条，细心洞察各个细节漏洞，力求完美。
　　但他却从未看清自己最细心呵护的人的内心。或者说，他从来没有勇气去看清。盲目地希望被幸运女神垂青，盲目地认定她的心是一座空荡的城堡，甚至盲目地奢望她的心里同样有自己。
　　喜欢真的让人太过盲目了。盲目地愚蠢。

　　“如果今天我们输了，你会来陪我吗？”送程澈回家的路上，夏橙彦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们不会输的！”还在后怕中的程澈对夏橙彦的问题非常敏感。
　　“我是说如果，你会来安慰我吗？”夏橙彦的脸上又开始显出孩子的执拗。
　　这只是一道夏橙彦自我安慰的选择题，只是他把原题“你会安慰谁”改了，还省略了季若深这个选项。男生的幼稚透着心酸的可爱。
　　“当然会。”程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恩。这就足够了。”夏橙彦伸出左手揉了揉程澈的头，努力绽放了一个温暖的笑。左手被一头雾水的女生推开后，在空中划出一道落寞的弧线。
　　明明每次都会被推开，但这一次，夏橙彦感受到了真实的失落和无助。
　　程澈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尽头，伴着落日，似乎要带走所有的光和热。
　　而光和热，从来就是抓不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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