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仙姝

　　凤回族老打开法阵，踏进潮湿阴冷的洞穴，那个当年被冰凤族主扔进东海的弃女如今就昏迷在眼前。

　　石穴的环境不算太糟糕，至少比血腥残酷的刑室好上太多，满洞尘埃飞扬，每当接近凤姝，都会被数条勾勒在裙摆底部的清洁符文轻轻弹开。

　　执吾剑漂浮在凤姝附近，贴着洞穴冰冷的墙壁，安静蛰伏，宛如沉睡。

　　墙缝间，水滴从冰柱上滑落，跌入地下暗河，碰撞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凤回族老双手负后，踱步靠近。

　　就在这个时候，执吾剑像是突然活过来，无声无息，快若幽灵，向着凤回族老刺来。

　　睿智的目光落在前方，一只干瘦枯黄的手从背后移到胸前，没有任何迟疑，电光火石间抬起。

　　寒焰与灿灿剑光撞击，地面震动，石室摇晃，虚空温度刹那间升高数倍，哗啦啦的水流沿着冰柱，尽数下淌。

　　停留在三丈之外，望着已经从地面坐起来的凤姝，凤回族老苍老的眸光复杂到极点。

　　这本该是冰凤族的天骄，可在百年前被族主亲手抛弃了。

　　凤翼，那个骄傲阴沉的孩子，同样如此。

　　天资最优秀的皆被放弃，不能堪大任的凤昱却成了族子……

　　执吾剑停留在那只枯瘦的手掌前，被一股庞大的无形气流所阻挡，无法前进。

　　遭遇阻力，执吾剑灵暴躁不安，分出一丝属于本体的灵能，凝聚出两条蛟龙之形，一左一右，欲从手掌两端冲破障碍。

　　就执吾剑灵本能，这样的打算无可厚非，但以执吾剑的主人自居，凤姝很有自知之明，对方为通玄境老祖，她一个化神初境的晚辈还是‘真诚’一点比较实在。

　　凤回族老面前，凤姝面容平淡，挥袖卷回那柄处于躁动状态的仙剑。

　　一击试探，点到为止。

　　她不会蠢到让这位悄然出现的凤族老者有借口碎了她的剑。

　　剑是剑修的命，执吾是她的剑，亦是她的心。

　　“前辈！”

　　执吾剑击穿地面，白衣剑修借力轻巧站立，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言语与姿态谈不上多么恭敬，但绝不至于失礼，如果非要形容，说不卑不亢更合适。

　　那只伸向前方的手回到背后，凤回族老复而抬眼，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很像她，两百年前，凤情也是这样的……”凤回族老停顿片刻，补充道：“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前辈，你错了。”指尖在冰凉的剑身来回滑动，凤姝笑了笑，轻声道：“我是剑修，永远不会像她。”

　　至少，她的心不会冷的令人遍体生寒。

　　“来到东荒之前，被抛入东海的那副画面我回想过不下于千次，那时她穿着一袭银袍，眉宇间有着化不开的愁与怨，还有一丝不忍，就是那一丝不忍给了我念想，于是我对自己说，哪怕她有不得不放弃的理由，但只要她承认我，我就认她……”

　　凤姝暗下眸色，握在剑柄上的纤细柔荑越收越紧，没有继续往下说。

　　见她第一面用了十年，第二面用了十三年，她修有情道，产生执念的那个人却是绝情之人。

　　我所渴望的，是你厌弃的，我愿续，你却要断。

　　两条心路，永远背道而行。

　　凤回族老鬓角银丝微动，听的动容：“那么，你现在……”

　　“执念已了。”

　　“她没有给你见面的机会。”

　　“那日，她现了身。”

　　一眼，凤姝就看懂了，身影与眼神同十三年前绝崖之巅一样冰冷。

　　洞穴顶部的冰层开始融化，隔着渐渐成型的薄雾，凤回族老突然觉得眼前那道白色身影变得难以捉摸。

　　白衣女子的眸色只暗了片刻，重新恢复时，只剩下浅淡与飘渺。

　　薄雾轻拢，一老一少之间像是隔了一层青蒙蒙的纱。

　　凤回族老皱着眉头，无端讨厌起眼前的雾气来。

　　湿漉漉的宽袖中迸射出一片白芒，灵气暗涌，雾气消散，滴水凝冰，内室无比清明。

　　可，那道白色身影却逐渐转向模糊，仿佛随着方才那满室的薄雾飘出了室外。

　　“你早就明悟，心里早已有了路，只差一个契机，便能突破心境上的桎梏，姝儿，这才是你一直以来的真实之态吧！”

　　执念太深，久之成魔。

　　冰凤族主现身的那一刻，就是凤姝等待了十三年的契机。

　　回望一眼，去除执念。

　　那眼之前为沉沦，那眼之后心念通达。

　　这一刻，凤回族老瞳仁深处，那白衣女修的身影趋近于消失，那柄名为执吾的仙剑却愈加清晰，深深地镌刻。

　　一看，凤姝与执吾剑好似融为了一体。

　　再看，凤姝已经变成了执吾剑。

　　静默相看，凤回族老居然分不出剑在哪里，凤姝又在哪里。

　　蓝光在凤族老者瞳仁中闪动，天眼神通运转，凤回长老深吸一口气，下一息口中满是苦涩味道。

　　看山不是山，问水不是水，看山仍是山，问水仍是水。

　　实际上，凤姝没变，执吾剑没变，被迷惑的只是他。

　　利剑出鞘，惊动四方，风云涌动。

　　以涅槃山为始，方圆几千里，灵气翻滚，尽数涌向那柄插入云霄的长剑。

　　那是一把虚无的剑，剑身通透，温润细腻，明明没有任何动静，却让无数生灵不由自主走向它。

　　无数双眼睛看向涅槃山，无数道神念飞向涅槃山，万物皆寂，似乎整个世界安静的只看见那把剑。

　　凤昱被从禁室放出，那道清冷的身影背对着他，指着那柄虚无的剑，淡淡开口：“走向它，感受它的温度与意境，遇到问心固境的机会，这是你的造化。”

　　带着冰凤族主的催促，凤昱眼含茫然，向那柄剑靠近。

　　他不懂意境，没有走到那一步，只觉的那一柄有温度的剑。

　　剑光莹莹，透发着柔和的暖意，宛若初生的婴儿蜷缩在母亲的臂弯，凤昱顿时有了睡意... ...

　　涅槃山附近是凤族的禁地，今日却聚满了人影。

　　或站，或坐，或躺，或卧，万人千姿百态，沐浴在莹莹剑光之下，罕见的同时陷入体悟入定的状态。

　　这里，每一道无害的剑光蕴藏的都是凤姝的道，众人在窃道问心的之时被引导着追忆过去。

　　“道你们可以带走，情你们必须留下。”

　　天道轮回之下，万物皆有情，凤姝要的恰是众修追忆时那一瞬间被引出的质朴情感，没有杂念，真挚无华。

　　凤姝不在意被别人看透所走的道，万事俱备之际，她乐意用一种交换的方式融万情冲破心境，稳固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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