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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
秦馆内一片昏暗,二楼边角的一间房内,两名少年静坐听着门口男子说话。
“今晚客人们都去正厅看月演了,你们今天就好好休息罢。”浓妆艳抹的男子瞥了一眼墙角瑟瑟发抖的少年,语调上扬道:“某人记得好好享受最后的晚上,有些东西啊,终究是要面对的。”
门吱呀关上后,原本悄然无声的床位开始溢出窃窃私语。
“喂,晏清。”约莫十四五岁的男孩自被窝中露出一双黑眸,好奇看向一旁抱着被子发抖的晏清:“你是叫晏清吧?听说你是被流浪汉卖进来的?你多大了。”
晏清颤抖的声音强自镇定:“十三岁半。”
“你怕吗?”男孩眼睛轱辘转,伸手拍了拍晏清肩膀:“其实秦爷人很好的,刚刚他是想提醒你抓紧调整心态,你运气好,刚来就碰上月演,不用去接客。”
“我不怕。”晏清握了握手心,待心情平复几分,吞了吞口水道:“阿祁回来救我的。”
“阿祁?他很有钱?他武功很厉害?他是什么大人物?”
“都不是。”晏清摇摇头,被泪水浸润的双眸闪现几丝坚定:“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大哥。他一定不会弃我不顾。”
男孩嗤笑了一声:“是么。”
晏清看了对方一眼,一言不发地攥紧被子喃喃看向窗外:“当然…喂,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有个黑影过去?”
“路过的行人吧。”男孩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裹紧被子睡下,迷迷糊糊道:“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啊,可别总想着逃跑。和我同期来的一个男孩总是逃跑,每次还没跑半里远就被看守抓住,打了个半死回来,后来实在忍受不住就自缢了。你可别学他,活着最重要,这地方啊,进了就别想出去。”
晏清默默揪紧被套。
活着最重要,阿祁也常和他这么说。可若是自己成了堕入风俗之人,阿祁还能像以前一样接受自己这个朋友吗?他很害怕,若是对方用极其嫌恶和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还有继续苟活的勇气么?
晏清闭眸忆起五年前西西被抓走的场景,那个常将食物分给他们的大姐姐,现在也不知在青楼中是死是活。
轻微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晏清睁眼,也不知从何而来的麻绳自窗边垂下,轻打在自己左肩。
莫不是小偷?
晏清下意识缓缓卧倒,装作熟睡的样子紧闭双目,手心冒出的冷汗已将被沿打湿。
窸窸窣窣的蹭墙声,来者似乎不会情感,但身手很好,只在墙边蹬了几下便无声落地,若不是自己睡在墙边,甚至都发现不了。
细微的脚步声移动到自己身旁,来者似乎在自己身侧蹲下,晏清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眼,突然听到一句轻唤:“阿清?”
他猛然起身,借着星光就见昔日清瘦的少年正着一身月白长衫,微喘着粗气拉住自己胳膊:“来不及了,快和我走。”
双手掩住将要喊出口的话语,晏清重重点了点头,刚要下床,就听背后传来幽幽嗓音:“你们去哪?”
二人回头,只见本应睡着的男孩正起身坐看,一双黑眸在昏暗中煜煜发光,好似猫的眼珠子。
“这就是阿祁?”男孩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你们逃走,就不怕被抓么?”
“我们不怕——”
晏清话音未落,就被尚子祁挡在身后。
“说罢,不揭发我们的条件是什么?”尚子祁抿唇,看着眼前人狡黠天真的神情,微微皱了下眉。
“我就是喜欢聪明人,看你的打扮还是挺有钱的嘛,样子也不差。”男孩拍掌:“也带我出去罢,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你!”晏清气结,自尚子祁背后探出,怒道:“阿祁不喜男色,你混风月久了,莫要如此言语轻薄于他。”
“可以啊。”尚子祁淡淡回道。
“阿祁?!”
“人家自个儿都同意了。”男孩一眨眼,脸上神色显出几分媚意,似是被这里鸨爷调/教许久的小倌,自然至极,下床雀跃道:“我叫伍行,以后定会好好服侍老爷的。”
尚子祁伸手挑过伍行下巴,细细端详了许久,低声道:“就这个长相,连个小美人都不算,正好我缺个人帮我干活,记得每日早点起。”
伍行脸上笑容渐渐凝固,看见晏清憋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子转移话题道:“还不快想办法?我们仨究竟怎么出去?”
“我刚刚是从大厅经过那间屋子绕过来的,那里没有看守。”
顺着尚子祁指的方向看过去,伍行脸色微变:“那是秦爷的屋子,你刚刚过去的时候他在巡视,自然没被发现。从后园吧,我带你们去,若是小心点,你身手好又是客人,还能帮我们打个掩护。”
彼时大厅顶层的包厢内,两名男子相对而坐,饮酒吟诗,秉烛夜谈。
说是谈话吟诗,一直滔滔不绝的也不过只有一人而已,苏怀瑜倚窗举杯,静静看着窗外近处的黑暗宁静与远处的灯火通明,强烈的气氛对比使得心中猛地生出恍然隔世之感。
“怀瑜,喝酒啊。”男子抬手给苏怀瑜又倒了一杯,热情道:“我好不容易以咸亲王的身份为你包下了四楼,你说说你,既不听曲又不喝酒,对着窗外发呆作甚?”
他凑近将酒杯递给苏怀瑜,嬉皮笑脸道:“你放心,我下次定会命兮儿献舞给你。”
“多谢王爷,只是苏某无福消受此等奢侈之地,下次还是算了。”苏怀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偏头避过男子想要拂起他发丝的左手。
咸亲王尚秋辅,当今太后的幼子,为人圆滑,心思不可估摸,好美色,男女不忌。
苏怀瑜将酒水送入口中,抬眼瞥见对方眼底一片狎昵之色,忍住心中恶寒,起身道:“家父命小子前来陪酒,小子本想与王爷促膝长谈至天明,奈何不胜酒力,允在下先行退下。”
“怀瑜?”尚秋辅捉住按在桌边的纤长素手,沉声蛊惑道:“再留一会儿,好吗?”
只觉对方声音逐渐朦胧,一圈圈在脑中扩大,苏怀瑜勉力睁大凤眸,男子俊朗的五官逐渐模糊。
大意了,本以为对方也喝了几杯,这酒水便没有问题。
“你该知我的心思,你的父亲也是同意了才会送你过来。”男子凑近青年如玉般的耳廓,情迷意乱道:“我第一次见面时,便对你…唔嗯!”
苏怀瑜一手成掌拍出,耐住腹中酥酥麻麻的灼热,佯装喝醉迷糊道:“这是哪里?我要,我要回家。”
“怀瑜…”尚秋辅捂着心口自地上爬起,脸色阴沉,起身望见对方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的模样,顿又心生怜惜地欲要过去拉住青年:“你喝醉了,小心别掉下去。”
窗户大开,凉风拂过苏怀瑜额前发丝,混沌的大脑清醒几分。余光瞥见背后男子伸手欲上前抓住自己,他薄唇微抿,提起丹田内力便一跃而下。
“怀瑜?!”男子跑近窗台,只能望见楼间白衫蹁跹,激动大吼道:“来人啊!滚进来!给我去找人!”
后园果然是静谧之地,虽有看守提灯巡视,但因为假山怪石甚多,只要注意动静避开即可。尚子祁侧耳倾听,一有风吹草动,二话不说就将二人拉到假山后躲着,多亏其过人的观察力,三人此刻距后门只有一步之遥。
“等会儿!”尚子祁伸手拉住欲向门边跑去的晏清:“后门那儿有看守呢,没看见吗?”
“我知道啊,所以我要翻墙啊,只要动作快点、声音小点就行,天这么暗,他们看不见的。”晏清的双眸亮晶晶地看向尚子祁:“阿祁,还记得我们以前几个孩子常常翻墙跑闹,西西还经常因为担心责怪我们呢。”
“翻什么墙?”伍行顿时急了,一把拉住尚子祁衣袖:“我可不会翻墙,你们别想丢下我,若是丢下了,我就,我就喊人来,谁也别想走!”
晏清顿时急了:“你这人怎么…”
话音未落,晏清眼睁睁看见眼前一片素白,伍行便闷哼倒下,一名男子半跪在其身上,茫然地环视四周。
尚子祁正欲上前一脚踹上对方后背,却瞥见对方身上似曾相识的衣料,抬眼后惊讶不已:“苏少爷?!”
“你…谁啊…”苏怀瑜迷迷糊糊地抬眼望了尚子祁一眼,便头歪倒地,彻底晕了过去。
“苏少爷?谁?”晏清一头雾水。
“我现在的东家。”尚子祁听闻后门处因刚刚动静引起的骚动,无奈下一咬牙将苏怀瑜横打抱起:“怎么这么重…晏清,拉起伍行,我们去那边避避。”
几人悄悄摸摸跑向之前所谓秦爷的屋子后面,紧赶慢赶总算与巡查看守的路线错开,精疲力竭地松口气。
“苏少爷?”尚子祁一把拉过苏怀瑜胳膊,却被其身上滚烫温度吓了一跳,犹豫问道:“他这是生病了?”
伍行喘着粗气才回过神来,转头看见青年满脸通红轻咬红唇的模样,意味深长道:“这人中毒了啊。”
“中毒?!”尚子祁心中一阵惊疑不定,现下新皇还未即位,苏煜生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还有谁有胆量给苏府独子下毒?是北齐的奸细还是内贼?
无论如何,苏怀瑜现在还不能死,若是苏府出事,自己就别想安然无恙地继承皇位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要给他降火。”伍行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苏怀瑜脸侧,啧啧称赞道:“瞧瞧这脸蛋,我接客几年也没碰过长这么俊的,若不是他身上衣料示明其身份非富即贵,我真要以为他是秦爷瞒着我们招来的头牌。”
“降火?”尚子祁懵懵懂懂,就听钻到不远处墙角的晏清轻声招呼:“阿祁!快来看!这儿有狗洞!”
尚子祁双眼一亮,还未开口,就被伍行气鼓鼓地打断:“狗洞?!我才不要钻狗洞!”
“你想活着出去就得钻!”晏清本就看不惯伍行造作的模样,一把抓住对方将其往狗洞里塞:“阿祁,我带他先走,你在后面跟上。”
“好”字还未脱口,尚子祁脚下一滑,脚跟被一双长腿勾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天旋地转,自己被人压在了身下。
清冷的月光被云边磨砂得温柔,浅浅打照在青年酡红面颊上,白皙肌肤晶莹细嫩到吹弹可破,精致五官较于以往增了几分暖意。
“苏…少爷。”尚子祁视线对焦在对方形状美好的殷红薄唇上,淡淡的酒香萦绕在二人之间,朦胧中似有醉意,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几下。
果然是个美人,自己前世就常常听闻此人才貌双全,也难怪自己的皇后临死前也一直苦苦相思,手中紧攥着那块镶了“瑜”字金边的玉环。
尚子祁猛地摇头,避免让自己被美色迷惑,讪笑道:“苏少爷,您先起身,小的带你去抓药解毒。”
身上人似是没听见的缘故,不为所动,只是往日里覆上冰霜的漂亮凤眸微微挑起,眼波流转中似有圈圈涟漪,几丝情谊随着水波荡漾开来,晕着迷惘直直看向尚子祁眼底。
“阿祁?”苏怀瑜轻声一字一顿地念道,悦耳的嗓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蓦地勾起一抹倾城笑意,看得尚子祁一愣。
他右手轻移,以环住情人的姿势将尚子祁禁锢于怀中,力气大到尚子祁无法挣脱,轻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作甚。”
一瞬间仿佛有洪水冲破脑中堤防,尚子祁怔愣之中心猛地揪起,紧张到极致:“我们…想作甚?”
就在尚子祁以为对方要说出自己身份之时,苏怀瑜微微皱起眉头,语气竟然带上几分委屈,没头没脑道:“你们…都不要我了…”
“啊?”
尚子祁二丈摸不着头脑,突然听见屋旁传来男子妩媚声音:“你来了。”
“阿祁…”苏怀瑜还在无意识地喃喃。
尚子祁急着去捂住对方嘴巴,却动弹不得,思忖三秒后,果断用力抬起被压在对方后背的手。
手起刀落,世界都清净了。青年毫无意识地昏迷在自己身上,尚子祁使劲将对方推开几寸,起身在暗处静静观察屋旁动静。
屋侧小道中,浓妆艳抹的男子眼含笑意,抬首望向一旁树梢,轻唤道:“杜汉,既然来了。还不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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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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