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傳之二十一年

　　甄沈二人讓宮女傳話進去，沒想到半天都不見太后讓她們進去，連個出來回話的人都沒有。

　　沈眉莊暗自著急，甄嬛更是咬緊了牙關，現在連太后都要給她臉色看了是吧？無論如何她還懷著孩子呢。

　　足足站了兩刻鐘，才有宮女出來說太后有請，甄嬛強自按捺心裡的不痛快，與沈眉莊進了寢殿。

　　芳若滿面春風地迎了上來，笑道：“太後適才醒了，剛喝著藥呢。”沈眉莊笑吟吟進去，向太後福了一福，便上前親熱道：“太後也不等我就喝上藥了，該是臣妾喂您喝才是。”

　　說著伸手接過孫姑姑手里的藥碗，道：“有勞姑姑，還是我來服侍太後吧。”太後慈愛笑道：“你來得正好，除了你孫姑姑，也就你伺候得最上心也最叫哀家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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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在病中，太後卻穿著一身七八成新的耀眼金松鶴紋薄綢偏襟褙子，頭發光滑攏成一個平髻，抿得紋絲不亂，只在發髻間別了一枚無紋無飾的渾圓金簪。

　　其實她久病臥床，並不適合這樣耀目的金色穿戴，更顯得干瘦而病氣懨懨。只是不知為何，太後雖病著，卻自有一種威儀，從她低垂的眼角、削瘦的臉頰、渾濁的目光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甄嬛想起舒貴太妃對太後的描述，心下更是悚然，油然而生一股畏懼之情，已經跪了下去，道：“臣妾甄氏拜見太後，願太後鳳體康健，福澤萬年。”

　　太後微微揚眉，抬眼淡淡看甄嬛，“回來了？”這樣平平常常一句，仿佛甄嬛並不是去甘露寺修行了四年，而是尋常去了一趟通明殿禮佛一般。

　　甄嬛低首斂容，靜靜答：“是，臣妾回來了。” “那麼，”她打量甄嬛一眼，“未央宮住得還習慣？”甄嬛心下一緊，“未央宮太過奢華，臣妾很是不安。”

　　太後“嗯”了一聲道：“雖然奢華，倒還不曾越過從前舒貴妃的例，皇帝要寵著你些也不算什麼。”她皺眉對沈眉莊道：“藥喝得哀家舌頭發苦，去倒掉也罷。”

　　沈眉莊只是笑容滿面，笑嗔道：“臣妾說太後越活越年輕呢，太後偏不信，非說臣妾哄您。如今怕苦不肯吃藥鬧小孩子的脾氣，太後可不是越來越年輕了。”

　　太後臉上的皺紋一松，似開了一朵舒展的千伴菊花，掌不住笑道：“哀家原瞧著你多穩重的一個人，如今也學會油嘴滑舌了。”

　　沈眉莊笑道：“藥喝著太苦，慪太後笑一笑。”太後抬手刮一刮沈眉莊的臉頰，笑歎道：“原本實在不想喝了，就瞧著你這點孝心吧。”說著將藥汁一飲而盡。沈眉莊眼明手快，見太後喝完藥，取了絹子在手為太後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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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見甄嬛還跪著，道：“倒疏忽了莞修媛了，有身子的人還叫跪著。”說著向甄嬛招手，“你來服侍哀家漱口。”

　　甄嬛暗自鬆了一口氣，忙起身端起太後床邊的金盆，已有小宮女在茶盞里備好了漱口的清水交到甄嬛手中，甄嬛服侍著太後漱了口，轉頭向孫姑姑道：“太後從前吃了藥最愛用些眉姐姐醃漬的山楂，不知如今還備著麼？”

　　孫姑姑眉開眼笑，道：“娘娘記性真好，早就備下了呢。”沈眉莊亦笑道：“太後瞧莞妹妹對您多有孝心。”說罷自取了山楂來奉在近旁。

　　太後摒棄左右侍奉之人，只留了沈眉莊與孫姑姑，懶懶道：“服侍人的功夫倒見長了。難怪去了甘露寺那麼久還能叫皇帝念念不忘，還懷上了龍胎，倒是哀家對你掉以輕心了。”

　　甄嬛聽得太後語氣不善，剛要分辯。太後微眯了雙眼，渾濁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而清明，冷然道：“一別數年，你倒學會了狐媚惑主那一套！”甄嬛見太後動怒，慌忙伏在地下，叩首道：“太後言重，臣妾實在惶恐不安。”

　　“不安？”太後抬手撫一撫鬢發，似笑非笑地緩緩道：“怎麼莞修媛身懷六甲，君恩深厚，這樣風光回宮也會不安麼？”

　　甄嬛驚得冷汗涔涔而下，含泣道：“臣妾是待罪之身，皇上念及舊情來甘露寺探望，臣妾已經感激涕零。不想一朝有孕，臣妾萬萬不敢有回宮之念，只是皇上體恤孩兒生下之後會備受孤苦，又到底是皇室血脈，不忍其流落在外，所以也格外憐憫臣妾，給了臣妾名分回宮可以安心養育孩兒。至于風光回宮一說，臣妾實在慚愧不已。”

　　太後目光如劍，只周旋在甄嬛身上，語氣微妙而森冷，“如此說來，甘露寺一事只是你與皇上偶遇，並不是你故意設計了又重博聖寵麼？”甄嬛不敢抬頭，也不敢十分說謊，只順伏道：“臣妾不敢欺瞞太後，皇上與臣妾並非偶遇。其實臣妾當日未出月而離宮，身子一直不好，在甘露寺住了兩年之後因病遷居凌云峰長住。那日皇上到甘露寺不見臣妾，以為臣妾還病著，故而到了凌云峰探望，如此才遇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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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顏色稍霽，語氣緩和了些，“果真如此，倒是哀家錯怪你了。”

　　甄嬛忙低首道：“是臣妾未及時向太後稟明情由，與太後無關。”太後也不叫起來，須臾，唇角緩緩拉出一絲弧度，神色也溫和了許多。她的目光冷漠如一道蒙著紗的屏障，叫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真意。而聲音卻是柔軟的，仿佛含著笑意與關切一般。“你當日執意離宮修行也是自己的主意，中間為了什麼情由想必你我都明白。為了家族之情，也為了先皇後，你連初生的女兒都可以撇下，如今怎麼還肯與皇帝重修舊好，還有了孩子？”

　　太後說得不疾不徐，仿佛是在閑話家常一般。然而話中的森冷之意如同出鞘的刀鋒，直逼到人身上。沈眉莊在旁聽得著急，輕聲道：“太後……”。

　　“哀家沒問妳話，妳是在插什麼嘴？”太后轉向沈眉莊，厲聲說。

　　太后一直十分疼愛沈眉莊，如此對她動怒還是第一次，可見今天是非讓甄嬛吃點苦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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