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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出版稿) BY nonsense
我把那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衣服卖了,不是在游戏里,而是实实在在地卖给了胖子,卖了两千六百块钱。就这样我还嫌卖少了。这样不世而出的极品装备,再多加一百两百的我也不算黑。
心情不爽,极度不爽。那天从下山以后就跟丢了魂似的。也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我竟然跑去把那衣服捡了起来,捡起来后也没存到银行里,而是一路背着它。一件衣服占了我好大一块物品栏空间,害得我有好几件打出来的宝物捡起来却没地方放,只好扔在地上便宜别人。我背了一路却从没想过要穿在身上试一试。我做不到。
自从捡了那件宝贝衣服,我的心里就空荡荡的,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被那件邪乎的羽衣吸跑了一样。最后我决定卖掉它。不就是件霓裳羽衣吗?跟我手中的宝刀雨切、身上的赤龙宝甲有什么两样?游戏道具而已。又不是我偷来骗来的,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怎么用谁也管不着,就连做它的人也管不着。而且我相信我再也不会遇见灯火阑珊了。
这样对谁都好。这么大了居然还分不清游戏和现实。我可不是那种精神上的软骨病患者,活该陪着他哼哼叽叽地发梦话。
而且我相信我问心无愧。我有什么可愧的?
第五章一场游戏
再次坐在狼居胥的顶峰,已经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在路上我没有斩瓜切菜一样消灭拦路的大妖小怪,而是逃命般一路飞奔上了山。又是日暮时分,天空没有白天那么明亮耀眼,却异常温暖。我就这样一直坐着,什么也不干。柔和的背景音乐中不时传来一声声鸟鸣虫唱,太阳默默地照着我,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包容,即使满身心的疲惫仍旧无法消除,却能触摸到一种宁静和安慰,就像倦鸟归巢的感觉。我果然还是属于这里。
猛然间“砰”的一声枪响爆裂开来,同时从我头顶上升起一行血红的数字。那红色的数字注释着我所损失掉的血量。我起身回头,发现岩石背后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我并不认识他们,我认识的只有枪口、剑锋、矛尖……无一例外全部指向我。显然这是有预谋的仇杀。我被偷袭了。
“小妹妹,在等谁啊?”
“想怎么个死法?GG一定让你爽到死!”
……
像我这样的杀手被人设计偷袭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这么大一群算不上高手的喽罗怎么能够爬上这座令无数高手胆寒心裂的狼居胥峰顶。我一动不动,一边冷静地等待下文,一边用鼠标调用着这群乌合之众的资料。我相信他们应该是有帮派的。果然,他们全都来自一个叫“红名之狼”的帮派。人如其名,他们每个人头顶上的名字都是红色的。这是个清一色的杀手帮派。
我不记得跟这个“红名之狼”结下过什么梁子。不过也说不定,我杀人的时候根本不看他是哪帮哪派的。
又是“砰”的一声枪响,又一行血红的数字从我身体里冒了出来。我再也忍耐不住,往人群中直冲过去。反正已经无路可退,周围全都是敌人,朝哪个方向突围都是一样的。真没想到,刚才我一路逃上山顶,现在又要一路逃下去。可惜我现在面对的是人而不是怪物。怪物只在你入侵它的领地打扰他的安宁时才向你发起攻击。
无论我怎么左冲右突,却发现自己永远处在敌人的最中心。这些人的级别对我来说都不算高,他们手里握着的,也不过一些对我来说不足挂齿的凡兵俗铁。若是在平常,即使遇到这样的围攻,我仍有把握突出重围。可是今天不一样,我从不离手的那把削金断玉的宝刀雨切并不在我手里,我的武器只有一对空拳。尽管如此,敌人还是一片片地倒下。令我吃惊的是他们竟然不怕死,一排一排前赴后继,踏着同伴的尸体,毫不间断地向我发动猛攻。那些死者也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掉,为后来者腾出战斗空间。随着地面上的尸体越积越多,血红的数字也不断地从我的头顶升起。我的血在一段一段地流失。最要命的是我身上并没有带足够的血瓶。
我奋力战斗着,心中却在暗暗叹息,也许今天真的是在劫难逃。做了这么久的杀手,我竟然已经忘掉了被人杀死的感觉。我以为在这片江湖中我的对手已经寥若晨星,却忘掉了“万蚁蚀象”的古训。复习一下也不错,杀手是不可能享受安宁的。
血瓶用尽了,血还在不断流失。虽然我可以下线逃命,但我不喜欢。没关系,既然他们不都怕死,我也不必在乎。不过是一场游戏,输一场并不等于输全部,死去还可以再复活,损失掉的无非是一点经验值和金钱。我要让他们知道杀死我所要付出的代价,而我也会好好记住这群“红名之狼”。
我继续奋力地向四周涌上来的敌人奋力挥动双拳,同时不住地估算着自己所剩不多的血量还能支撑多久。也许我死后不应该马上去复活,从他们的作战方式就可以想象出来,现在的复活点周围一定也拥着成堆的敌人,那些刚刚被我杀掉的敌人。
就在我的生命倒计时进入读秒阶段的时候,有人大喝了一声“停!”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收起了武器,只有我的拳还没有那么快地收起。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从他的衣着和武器来看,毫无疑问就是这群狼的首领。他的头上同样顶着一行血红的名字——灯火阑珊,“红名之狼”的帮主。
他的出现本身已经足够让我吃惊。而我更吃惊的是:这四个字不该是红色的。
经过跟随我的两度历练,他已然跻身于高手之列,尽管与我还有一段距离。正是有他的一路押阵,这群虾兵蟹将才得以爬上山顶。
我停住了手,但没有说话。我在等他先开口。
[灯火阑珊]我想找你要回那件霓裳羽衣。
原来如此。一时间我似乎轻松了很多。
[菲菲鲁]对不起,我还不出。我把它卖掉了。
他勃然大怒。
[灯火阑珊]果然是你卖的!卑鄙小人!
[菲菲鲁]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说完我把身上的赤龙宝甲一件件卸掉,护肩、护腰、护膝、护肘、手套、战靴、头盔,全部扔在地上。很快我全身就只剩下那两件贴身小衣,跟那天一模一样。人群中有人怪叫了一声:“想搞□□啊?”,可是没人跟着起哄,现场反倒变得鸦雀不闻。
灯火阑珊站在我的对面一动不动,就像高手过招之前的对峙,所有的变数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触即发。站了一会我突然很想笑,至于这么紧张吗?现在的你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立刻要了我的命。难道说怕我已经成了习惯,在我手下死过一次就以为会一直死下去?灯火阑珊还在对面静静伫立,以至于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此刻是从前某一刻的继续,中间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像山顶的云雾一样随风飘走了。
如果是电影剪辑师的话,应该可以很轻易地把两段场景连接起来,中间的一断废片,随着喀嚓一声,顺手扔掉就是。
可惜场景毕竟不同,现场还有许多无关的人。他身边那群小喽罗在最初的苦苦抑制之后就再也忍不住喷火的欲望,向着地上的价值过亿的宝物一拥而上。这整整一套赤龙宝甲是多少顶级高手倾其所有梦寐以求的终级装备!混乱中分不清是谁在我已经失去保护、命悬一线的身体上猛地一击。最后一行红色的数字带着我身体中最后的血从头顶升起,同时我的身体向着地面缓缓地倒了下去。
此时我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扔不掉了。再不堪回首的片断,也剪不掉,扔不掉了。
一阵尖利的呼啸声划破天空,随着一道炫目的光影,空中洒下一片密如雨丝的牛毛细针。那些刚才还在哄抢宝物、践踏我的身体的小喽罗顿时死了一地。针雨是灯火阑珊引发的。想必这就是裁缝的必杀绝招。跟他在一起时我一直以为裁缝只是给别人做衣服的。
他有些茫然地走向我的尸体,迟疑片刻之后缓缓地点开了我的物品栏。那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一件称得上宝物的东西,口袋里面排得满满的是九百九十九只天使之羽。
***
我记起来了。这是我最近一段时间发疯似的收集来的天使之羽。我重新走过从前的路,从打死的怪物身上一只一只慢慢积攒起来的。就在几天前,游戏主页上发布活动公告,GM(game
master)将以每只五万的价格收购玩家手中的天使之羽。游戏运营商就爱出这种小花招,不时用高价收购一些平常价值很低的小道具,增加游戏的趣味性,也顺便丰富一下一些低等级玩家的口袋。这使得这些原本无人问津的小小羽毛一时间身价暴涨,淘羽者也蜂拥而至。我顿时大急,这一下本来就不算多的羽毛变得更难收集了。
于是在收购日前,我整天都在每个城市的市场上转。我用比GM收购价还要高的价格,每只五万五从别人手里收购。因为数量太大,钱很快就用光了,于是我就出售以前收集来的装备,到最后,我卖掉了在游戏中有“武林至尊”之称的宝刀雨切。雨切,在网下现金交易的价格高达三千多块。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今天,当收集完最后一根羽毛之后,我第一次回到了狼居胥。下一步要怎么做,我完全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九百九十九只羽毛背在身上,心中踏实了许多。
***
灯火阑珊还站在我的身边,僵硬得就像他身旁的岩石。周围的小喽罗却早已一哄而散。我想了想,在频道上打出一句话:拿走吧,正愁不知怎么给你呢。
他仍旧一动不动,仿佛突然掉了线一样,留在屏幕上的只是一道残影,影子里面真正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我很想像他上次所做的一样,把东西扔在地上然后潇洒地走人,可是我做不到。我已经死了,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我只好再次催促:这些是我还给你的。说完我起身,离开电脑台,走到网吧外,面对外面明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的阳光,面对满街的人来人往,点燃一支烟。
淡青色的烟雾像一缕精灵,在空中轻柔妙曼地舞蹈着,缓缓地升腾,飞快地消逝。这丝丝美丽的影子是如此的短暂和脆弱,经不起任何触碰。
***
回到电脑前的时候,灯火阑珊已经走了,并且出乎我意料地带走了那些羽毛。频道上留着一句话,“等你来杀我。”我望着显示屏淡淡地笑了笑。杀你?你是谁啊?这片天地间原本就只我一人,相伴永远的落日。就像现在,当所有人都作鸟兽散之后,也只剩天边的落日还在默默地守着我,仿佛在守护一个永不离弃的誓言。
菲菲鲁的尸体毫无生息地倒在地上,那种无助的姿态令人心痛。血似乎还在流淌,不住地往土壤里渗透,珠玉般晶莹剔透的肌肤变得暗淡无光,身下的地面已变成一片鲜艳的红色。峰顶的岩石尖利地切割着天空,那片浓郁得抹不开的红色是天空在淌血。几片薄云舒展流动,轻柔地抚慰着天空的创伤。落日下的狼居胥峰变成一片神圣的祭坛,而菲菲鲁就是那件美丽的祭品。
我看了一眼最后的落日,记住那如血般的颜色,然后退出,回到系统菜单。
从菜单中跳出来的菲菲鲁还在微笑地看着我,不时调皮地歪歪脑袋招招手,等待我再度带着她展开游戏之旅。没有了一身坚硬的装备,她显得那么娇俏可爱,美美的一个小姑娘,一如她初生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姑娘,让我着迷,让我骄傲,也让我无可奈何,身不由己。一次又一次,我用她的手杀人,把菲菲鲁这个美丽的名字染成红色。顶着红名的是她,在背后挥刀却是我。
够了。对菲菲鲁这样一个女孩子来说,经历过梦想,经历过奋斗,经历过痛苦,经历过迷失,经历过幻灭……这样的结局也许未必不算是功德圆满。
我把鼠标指向删除键,轻轻地点了下去。
删除人物,玩家称之为自杀。游戏中虽然杀戮遍地,但是一个游戏角色是不可能被别的玩家真正消灭掉的。能够杀死它的,只有它的主人。
系统一遍又一遍让我确认,不住地告诫我说删除人物的后果就是将这个人物的一切资料全部抹掉,这个人物将永远从游戏世界里消失。系统在尽它最大的努力挽救菲菲鲁的生命。
“现在开始倒数,倒数过程中按任何一键就可以取消删除。五、四、三、二、一,删除!”
一瞬间,菲菲鲁的身影从屏幕上消失了。我最后记住的,仍是她那张无邪的笑脸。
泪水滑过我的脸颊。对不起菲菲鲁,我的一场游戏是你的一生。
第六章红名之狼
“最近有什么新货?上次说的彩虹弓和龙骨战袍弄到了没有?”
“你当我是军火贩子?我不玩了,什么都没有了!”
“开什么玩笑?那你的刀呢?还有装备?”
我想起那天,想起那群小喽罗,不由淡淡地一笑:“全部送了人。”
“你疯了?”他厉声叫了起来,听声音我觉得他才是疯了。“……你真的不玩了?”
“还要说几遍?不玩了就是不玩了!”
“那你那个ID还要不要?有160多级了吧?我出两千块,便宜点让给我吧。”
“没了。我自杀了。还有个三十几级的小号你要不要?”
“啊~~~?”
电话那头垂头丧气的一声长叹弄得我哭笑不得。
两千块,这就是菲菲鲁的身价?我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才一千二呢,居然比我还值钱。如果她还在的话……我会卖掉她!不过是一场游戏,没有什么不可以卖的。突然间我意识到那天菲菲鲁的自杀完全是出于她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她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抵御这两千块钱的诱惑,所以在我出卖她之前她宁愿死。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像撕裂一样的痛,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挂了电话我却浑身发起痒来。彩虹弓和龙骨战袍,要不是跟灯火阑珊没完没了地纠缠,这两样东西早该入手了,市价也值两千多块呢。我垂头丧气地靠向椅背。为了一个连真名实姓都不知道的人,我居然去跟钱过不去,真他妈中了邪!
***
“快快快,在二号矿坑,他们又来了!”
“是不是星期六遇到的那几个?”
“就是就是,你们快点——”说这话的那位紧张得连回头答话的功夫都顾不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的几个仇家。
周围响起四五声“来了来了”的回应,同样透着紧张和兴奋,搅得网吧的空气都有几分躁动起来。
这几个中学生这些日子天天来,扎成一堆练级。虽说网络的好处是见面不见人,可是像他们这样见面又见人的也有很大优势。比如现在,只要一声吆喝就可以号令全局,而不必费心去一个一个发消息。
接下来他们几个的显示器都显现出同样的画面,散开的几个人很快汇集成了一股,跟对面的另一股人一经接触就展开了全面厮杀,各种各样的光影特效晃得我不禁眯起了眼睛。
我在网吧里粗粗巡视了一圈后就又习惯性地坐在一台机子跟前,点开了浏览器。在网上漫无目的地晃了几分钟以后我发现自己居然又跑到了落日主页的论坛上。置顶的一篇文章立刻吸引了我的视线。
***
【这样的落日,我只能离开】作者:lods
我玩落日已经有大半年了。在这么多网络游戏中选择它,是因为落日独有一股浩荡之气深深地吸引我。我们都是凡人,幸而可以借游戏圆一个英雄的梦。但是现在的落日,已经彻底变了色。我不说大家也知道,自从PK组织红名之狼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
游戏中当然少不了PK,但是任何一款游戏都不会鼓励无原则的PK。很多游戏都对杀过人的红名玩家有惩罚措施,比如红名玩家不能够从商店买东西,死后经验值比别人掉得多。可是所有这些在红名之狼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他们以PK为荣,甚至以PK为生。他们进游戏就是在寻求PK。红名之狼的大多数成员级别并不高,他们靠的是成群结队的围攻。凡不是红名之狼的成员都是他们PK的对象。红名之狼每周都会出一份PK名单,针对不同级别的玩家派出不同级别、不同数量的杀手,事后按出力多少给予奖励。他们是在有组织有计划地杀人。以前这个服务器上有大小帮派40余个,现在只剩下6个。消失的帮派不是被灭门就是被并吞。令人费解的是系统组织的帮派大擂台——其实是一种合法化的PK,他们却从来不参加。
除了PK,他们还垄断市场。摆摊时只要是被红名之狼看中的东西,必需按他们要求的价格卖给他们,否则就上PK名单。而他们提出的价格根本就是在抢劫。所有新人只要一登录服务器,马上就会有人邀请他们参加红名之狼;老玩家也只有两条路可选择,要么加入,要么走人。加入红名之狼只有一个条件,40级以上必须杀人转为红名。
我敢说,落日中的红名之狼,已经具备了某种□□的性质:杀人越货、排除异己、欺行霸市、滥用私刑。如不制止,用不了多久,本服务器上就只会剩下单一的组织——红名之狼,所有的玩家都是其成员,必需服从红名之狼的管理,遵守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不过到那时,他们又去PK谁呢?
可惜我等不到看好戏的那一天了。刚才说过,老玩家只有两种选择,我选择离开。我也曾经和朋友一起抗争过,可惜都失败了。我本人已经连续数周上了PK名单,他们扬言要杀到我自杀为止。如他们所愿今天我自杀了。有几个和我一起战斗过的朋友现在则变成了红名之狼。我不怪他们。走之前我只说一句话:我只恨自己不够强大,我期待英雄出现,扫平红名之狼,还我一个正义的落日。
***
看完上面的帖子,我只觉得呼吸有些沉重。这是菲菲鲁自杀以后,我第一次接触到跟落日有关的信息。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什么,而现在看到的,则是一些我难以承受的东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第一个死在红名之狼手下的应该是菲菲鲁。原以为菲菲鲁一死,一切都会结束,万没料到这恰恰是一切的开始。
***
一夜无眠之后,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建了个新人,重新回到了落日的世界。虽然以前还留着一个小号和少量金钱,可是我决定一切重新开始。这一次我老老实实地选择了男生,起名为时空机器。时空机器,再不是我用来掩人耳目的一张面具,他将完完全全代表我本人。
我又在曾经熟悉的新手村出生了。时空机器一身可怜兼可笑的新人打扮,有些别扭地站在那里晃动着,不知所措。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一个我。我根本不知道回来干什么。再练级?我早烦了!去报仇?我有什么仇可报的?去充当那个万民期待的英雄?别开玩笑了。
傻站了一会儿之后,有人过来对我说:“新人你好!”一时间我竟有些不适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问候新人的。来不及回答,他的下一句话接着就来了:“参加我们红名之狼吧,有法师带练,40级之前老大发装备。”
我立刻想到了那篇帖子。红名之狼,说来就来了。
“我带你去找NPC报名,很近的。走吧。”没等我回答,他已经理所当然地在前面带路了。我无从选择。
在不远处的小茶棚里面找到一个老太婆NPC,站在一大堆新人中间给人不停地办理入会手续,忙得不可开交。入会的新人全部都是要求加入红名之狼的,站在他们中间我浑身不对劲。正想开溜的时候,偏偏轮到我了,结果那老太婆不由分说,魔捧一挥,我也变成了一只红名之狼。
看着头顶上“红名之狼”四个怪字,我痛苦得几乎要咬舌自尽。
“好了,你可以在城里随便转一转,想到村外打怪捡东西也行。不过不用太认真。每天下午四点,晚上八点,晚上十二点,都有法师在村口带新人练级,比你自己单练快一百倍。升了级以后还可以去老大那里领装备。我半天就出了新手村,五天升到40级。”
我倒!想不到这红名之狼还真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每一个参加的新人都会为此感激涕零的。
刚才带过我的那个人已经走开了,现在他又在对另一个新人说话。他说他40级了,不过看名字还是蓝色的。如果刚才我拒绝的话,他会不会马上杀掉我转为红名呢?
还有我呢?在这红名之狼里,我会再一次,变成红名杀手吗?
***
“参加跟练的新人排队分组,每组五个,跟一个法师。法师会为你们加攻加防。打出来的钱和装备谁都不许抢,由法师统一安排。结束时所有的钱和装备平分,不够分配的总坛会发,所以根本没必要抢。丑话说在前头,抢东西的人法师有权当场秒杀。带练过程中法师如有徇私舞弊,也可向总坛申诉。”
晚上八点,我准时来到村口,早有十数名新人等在那里了。一个衣着光鲜的红名枪手站在大树下面指手划脚地训话,在他身边四名法师也已经准备就绪。
我跟在队伍里很快就编了组,跟着一名法师带着的小队出了村。带练果然进行得十分顺利,所到之处,见到小怪就一拥而上,乱拳之下战果累累,冤魂无数;有法师替我们不停地加防加攻,新手村的这些小菜瓜根本提不上筷子。同组的另外四人都很卖力,只有我一个偷懒。不过偷懒也没关系,组了队就意味着可以共享经验值,照样升级。不出几分钟,小队中升级的哗啦声响成一片。不到半小时,所有的成员都已经顺利地升到了五级。
唯一的一次意外是有位老兄一时杀得性起收不住手,抢了一把匕首。幸亏他反应奇快,不出一秒钟就吐了出来,法师则已经摆好了PK的架式,大家吓得都呆住了。还好法师及时收势,只是严正警告说这种事情决不允许再有下次。
有法师带练,这是我那个时候每个新人玩家的梦想;组队练级也是最快捷有效的升级方式,只是抢钱抢装备的问题总也得不到解决,同组相残的情况时有发生。而在红名之狼,这两件事情似乎都很简单地就摆平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跟法师聊了几句。法师现在也只有二十几级,前天才开始玩的。现在他给我们带练,一会儿还要去参加另一组,由更高级别的法师带他继续升级。在红名之狼,不同级别的玩家都会被分派不同的任务。
两小时之后带练结束。新人们都已经升到了八到十级,基本可以出新手村了。法师宣布刚才打怪一共收获了若干钱,当场平分给小组的每个成员,武器护具则按职业分配。因为没有打出适合我用的武器,法师答应带我回总坛去领。我们回城找车站,搭车到总坛附近的安城。
安城是落日中最大的城市,城外不远有落日中最坚固的总坛。游戏中类似的的总坛还有十数处,防护级别很高。总坛一开始都是空着的,里面有很高级别的NPC守护兽守护,等着各组织来攻占。总坛一旦攻下,那些守护兽就成为帮派的护坛兽,在别的帮派攻坛的时候参与本方防御。所以说总坛就是一个帮派的城堡,易守难攻。
法师带着我进到坛内,向一名小头目简要汇报了带练情况,把剩余的装备和我一起交给一个小头目之后就走了。小头目跑进仓库去了一会又出来,抱歉地对我说暂时没有药师用的初级武器,给了我一把各职业通用的初级小匕首让我先将就着用,以后可以随时联系换新武器。我没料到所谓的“发装备发武器”居然是真的,而且还组织得这么井井有条。看来红名之狼的新人们都不需要在外面做乞丐了。
我对小头目说了声没关系,正准备离开,有人突然在频道里对我喊话。
[灯火阑珊]时空机器,你是新来的药师?能不能到大厅门口来一下?
我顿时全身僵硬,脊背仿佛冻住了一般。终于又见到了这个名字。虽然我知道这几乎是不可避免,可是真的这么快又要见面,我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准备好。
灯火阑珊仪态雍容地站在大厅门口,穿着一身描龙绣凤的高级装备。在他身上,除了头顶上那四个字以外,已经丝毫看不出过去的影子。来来往往的过路人不时恭恭敬敬叫他一声“老大”,他一一点头回应,有形有款。红名之狼的老大,果然气度不凡。
一时间连我都不禁产生怀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灯火阑珊吗?
[灯火阑珊]你就是新人药师?什么时候来的?
[时空机器]今天。
[灯火阑珊]几级了?学了技能没有?
[时空机器]八级。没。
[灯火阑珊]呵呵,你说话可真简洁呀。八级可以去学合成了。现在的新人都只想着当狂战士魔战士,药师矿工一类的新人很久都没看到了。
这句话没必要回答,正好我也懒得打字,干脆沉默。
[灯火阑珊]你先去学合成技能,然后去店里买材料,帮我合成一批蓝药送过来。库房里初级蓝药已经没剩几个了。
游戏中的药分两种,补血的红药和补技能的蓝药。红药可以从商店买到,而蓝药只能通过打怪和药师合成获得。对高级玩家来说,蓝药比红药更为珍贵。
[时空机器]好。
我领命转身就走。原来在帮派内,就连新人也是人尽其用。红名玩家在商店买不到东西,他们就派还是蓝名的新人去买。
[灯火阑珊]别忙啊,连钱都不要了?多的钱拿去买支药杵吧。
药杵是初级药师的武器,也就是刚才那位小头目没找到的东西。灯火阑珊边说边开了一个交易窗口,递给我一笔钱。
[时空机器]谢谢。给这么多不怕我贪污?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不动声色地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儿。
[灯火阑珊]这么多钱能做多少药我心里有数,再说我信任你。
不愧是老大,这招一手压制一手安抚玩得漂亮。可惜我刚好不吃这套。
[时空机器]凭什么信任我?就因为你说了句信任我就感动得不去贪污了?
一句话噎得他半天没吭声。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刺激他。
[灯火阑珊]实在想贪就去贪吧。不过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直瞪着他,心里说我太知道了,我要不知道这全落日就没人知道了。
[时空机器]你是老大。
[灯火阑珊]知道就好。你是不是怕耽误了升级不愿意去?放心,事情办好了不会让你吃亏的。
[时空机器]不耽误。升级无所谓。我没说不去。
[灯火阑珊]升级无所谓?我没听错吧?我发现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时空机器]我去了,白白。
我不等他说下去,一扬手走掉了,边走边想你就慢慢发现去吧。
红名之狼的头儿真威风啊,这么快就对我颐指气使起来。看来他的日子过得还不是一般的滋润。我呢,也心甘情愿地受着指派,屁颠颠地跑起任务来了。就在刚才,站在新手村的时候,我还全心沉浸在回忆之中。现在看来,网事匆匆,一切都已恍若隔世。
***
想不到我的第一项任务就这么的不顺利。我回到安城拜师学艺,然后去商店里买了一大堆合成材料,合成了一批初级蓝药。可是当我出城返回总坛交差的时候,却被几个人拦袭了。
“红名之狼的狗崽子!”
来不及看清他们的名字,我已经死于一阵乱棍之下。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我身上搜走所有的蓝药,还有那支刚买的药杵。
第七章时空机器
我都快懵了,死在地上很久才想起来去复活。这游戏什么时候变成这般乌烟瘴气的?以前我们是PK,可是很少PK新人,何况还是这样偷袭加围攻。所谓歪江湖还有三分正道理,几天不来怎么我一下就变老了?等我半死不活从复活点钻出来时,又想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困境:蓝药没了,任务泡汤了。而我刚才还在对灯火阑珊扬言要贪污呢。
倒霉透顶!我也真他妈无聊,没事找事跑回来。这下子里外不是人,到哪边都混不下去了。我还复活个什么劲?下线走人吧。
此时我突然想起发哥曾经的名言,现在又在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话:如今已经不再是我们的江湖。
至少,落日已经不再是我的江湖。
正打算下线,帮派的频道却狂闪起来。
[灯火阑珊]时空机器,请速回总坛!
[灯火阑珊]时空机器,请速回总坛!
[灯火阑珊]时空机器,请速回总坛!
……
红名之狼的老大正疯狂地刷着屏,不断地发布着同一条信息。得,我这只新来的菜鸟一下子在帮中扬名立万了。
干什么催得这么急?他真认为我携款私逃了?我呆呆地看着频道,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久密语频道也开了。灯火阑珊跳了出来。
[灯火阑珊]你在线啊?没看到我叫你?
[时空机器]对不起,我把消息栏最小化了。
[灯火阑珊]先回来再说吧。
我沮丧得要命,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下线。{注:密语频道是游戏中一对一的说话频道,直接输入对方的名字,只要对方在线就可以打开。}
[时空机器]找我什么事?
[灯火阑珊]什么事?药呢?
[时空机器]对不起,被抢了。
[灯火阑珊]被抢了?不是你贪污了?
[时空机器]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灯火阑珊]死到临头还耍帅?我是吓唬你的!刚才有人看见新人药师被人PK了,我想可能是你。
[时空机器]没错就是,就在安城的右城门外边。我连名字都没记下。
[灯火阑珊]是隼盟的人!他们要找死我也拦不住。我们跟隼盟早晚得要大干一场,这下正好师出有名。
[时空机器]你们要打仗?什么时候?
[灯火阑珊]这你就别管了,你这样的新人根本上不了场,等我替你出头吧。
[时空机器]我不要!!!!!!!
“我不要”三个字后面连续打出了一串惊叹号。
我不要。没有想到一个新人被PK竟会马上触发游戏中最残酷的帮派大战。这种帮派大战动辄有上百人参加,互相叫骂对砍,从早打到晚,死掉的人马上复活再奔向战场,无比惨烈却又无头无尾,不把最后一人打到精疲力竭就不会停止,而结果却永远是不了了之。事后残留的仇恨又成为下一场帮派大战的导火索。
更重要的是,我绝对不要你替我出头!
[灯火阑珊]不要什么?你被杀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大家都没脸见人。
[时空机器]这事怨我,是我先抢了人家打出来的东西。没脸见人的只有我一个。
[灯火阑珊]你抢了什么?
[时空机器]一把什么刀吧,没看清楚。
[灯火阑珊]那你是活该被杀了?
[时空机器]算是吧。我不知道规矩,以后不乱抢东西就是了,反正也抢不赢。
[灯火阑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被人PK了却不想报仇的。
[时空机器]不是不想,不过我的原则是有仇自己报。再说本来就我一个人死一次,一开仗就要害得不知道多少人死不知道多少次,何苦呢?
这句话送出后密语频道里停顿了好一会儿。
[灯火阑珊]切!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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