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梦蝶

　　“王姑娘，您终于回来啦！”听见脚步声，书琴慌忙迎了出去，将映杉姐姐手中的一大匹绫罗绸缎接了过来。

　　“书兰，赶紧去把饭菜端来。”我向早已等的不耐烦的书兰吩咐道。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映杉姐姐向书兰、书琴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既然吃过了，就早点休息着吧，明天是姐姐的大婚之日可有的忙了。”

　　“茗儿，你觉得陆将军怎么样？”她双手托着腮，眉头微蹙，一脸认真的望着我。

　　我惊诧，不明白她认为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可以给她什么参考意见。“这话应该我问姐姐才是吧。”

　　她仿佛看透我心思一般，轻笑道：“我就是想听听小孩子的看法。”

　　“小孩子的看法吗，”我狡黠一笑，“陆将军看起来很威风，很符合……说书大爷口中大英雄的形象。”

　　“坏丫头，谁问你这个了！”映杉姐姐笑啐道，露出了今晚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她笑，我也笑，这好象是我们俩第一次在一起笑得这么开心，毫无顾忌。

　　过了好久，直到笑得再也笑不出来了，我才正色道：“柳夫人、谢夫人有对姐姐你怎么样？”

　　“为什么这么问？”

　　“姐姐刚回来时似乎不高兴。”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半晌后才轻叹道：“晚饭时除了她们，陆将军也来的。”

　　“哦。”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我很明白聪明如映杉姐姐，区区侧室绝对不会对她造成这般大的影响，可是我却有理由相信，明天即将成为她的夫、她的天的人绝对有能力给她带来即使是比这更大的影响。

　　*** *** *** ***

　　“快，快，动作都利索点！”

　　天才刚蒙蒙亮，府里管事的嬷嬷便带了一大群丫鬟来屋里收拾。

　　“赵嬷嬷，我这里就不用费事收拾了，我……”

　　“不行，不行，虽然您这两天不会住在这里，但这毕竟是将军赐您的园子，大喜之日怎么着也要收拾干净！”

　　“时辰不早了，王姑娘，让奴婢帮您梳妆打扮吧。”

　　“还王姑娘呢，该改口叫王夫人了。”赵嬷嬷笑着责备道。

　　“没关系，一下子改得连我都有些不太习惯了。”映杉姐姐也抿嘴轻笑。

　　“赵嬷嬷教训的是，瞧我这记性！还望王夫人莫要见怪。”那丫鬟俏皮的吐了吐舌，屋子里原本有些紧张慌乱的气氛被她们这么一搅和也便得轻松起来。

　　“哎呀，悦儿，你先不慌帮夫人梳妆，我忙得都差点把这重要的事给忘了！”赵嬷嬷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从那个叫悦儿的丫鬟手中拿到了梳子转而递给了我。

　　“这是……”我看着手中精致的木梳，不知该做些什么。

　　“咱们这儿有个习俗，新嫁娘在嫁人前都要由家里人帮着梳头，这样以后的日子才会平安、幸福。”赵嬷嬷将我带到映杉姐姐跟前，“也不要梳得多好，从上到下梳个三次就好。”

　　我看着镜中那个淡雅脱俗的美人，她的眼眶有些湿润，温柔的朝我点了点头。

　　映杉姐姐的青丝很美，一梳便一滑到底，我每梳一下，赵嬷嬷就在一旁念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从镜中，我看见映杉姐姐的神情有些恍惚。这其中固然有喜悦，却也有一些我所不能看懂的东西。

　　“赵嬷嬷，将军已经在门外等待！”园子里的一个卫兵冲了进来。他显然跑得很急，还没弄清楚屋子里的情况，等到他缓过神来，看见一屋子的女子，立刻低下了头羞得满脸通红。

　　众女子看到他那莽撞样，一齐哧哧的笑了起来。

　　“咳——咳——我知道了，王夫人这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只能委屈将军再等一会儿了。悦儿，赶紧帮夫人梳妆。书兰、书琴，你俩去将为夫人订做的嫁衣拿来。”赵嬷嬷井井有条的分配着任务，屋子里立刻又忙开了。

　　“赵嬷嬷，柳夫人和谢夫人来了。”赵嬷嬷身边的那丫鬟话才刚说完，两位夫人就走了进来。

　　那谢夫人穿着一身大红衣裳，倒像她才是今天的新嫁娘一般；柳夫人倒和昨天一样，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只略施粉黛，与光艳逼人的谢夫人相比，她反而显得有些虚弱。

　　“老爷怕你们忙不过来，让我们一块儿来帮忙，赵嬷嬷，需要我们做些什么么？”

　　“不用了，这些琐事怎敢劳烦二位夫人来做，这里使唤丫头有的是，二位夫人还是歇着吧。”

　　“哦。”

　　虽然口里答应着，但她们还是没走，在屋子里打量起来。

　　“咦，这小丫头不是王夫人的义妹么？长得倒是挺俊俏”

　　“是呀，想必长大了也是一个美人儿。”她俩左右闲着无事，便将目光集中在了我身上。

　　“二位夫人谬赞了，小女惶恐。”

　　“也是个懂事的丫头……”

　　“不好了，不好了！”谢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见去拿嫁衣的书兰、书琴二人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什么事这般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谢夫人显然已经习惯在这府里以主子自居了，俨然一副当家夫人的模样。但这毕竟是映杉姐姐的园子，今天又是她的大喜之日，谢夫人在教训完书兰、书琴后，也察觉有些不妥，微微有些尴尬起来。

　　“还不快说是什么事！当真没些规矩么？”赵嬷嬷赶紧出来打圆场。

　　“刚才我与书琴两人去拿嫁衣，检查嫁衣时却发现上面裂了一个好大的口子！”

　　“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好好的怎么会裂了个大口子呢？莫不是有人故意弄的吧？”

　　“都不要再说了！”赵嬷嬷制止住了丫鬟们的议论，“这件事非同小可，在没查清楚真相前都不要乱说。书琴，你先去里屋陪着王夫人，让她不要担心；书兰，你去把嫁衣拿来给我看；悦儿，你去外面把将军请进来处理此事。”

　　众人都敬赵嬷嬷长年，她又是看着陆将军长大的，所以即使柳、谢二位夫人在场，也没有人敢对赵嬷嬷的安排提出异议。

　　“陆将军来了！”

　　本已十分安静的屋子里现下更加寂静，连陆将军走进来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了就知道了。”赵嬷嬷将书兰拿来的嫁衣递给了陆将军。

　　陆将军没有再看任何人，当众将嫁衣展了开来。嫁衣上赫然有一道细长的裂缝，虽然裂口不大，但也不能再穿了。陆将军的脸色一下字变得很难看：“孟与，这件事就由你去彻查，如果被我发现这是有人蓄意为之，严惩不怠！”

　　“是！”陆将军身边那个叫孟与的随从接了命令立刻离开了园子。

　　陆将军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然后冷淡的道：“与我相处久了的人都应该清楚，我最讨厌这类事情发生。”

　　，众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我分明感觉到站在我身边的几个丫鬟几欲要晕倒。

　　“陆将军，小女斗胆说一句，映杉姐姐正在里屋等着，而且就快要过了良辰吉时，现在的当务之急该是让姐姐赶紧穿上嫁衣。”

　　经我这一提醒，众女子赶紧纷纷附和道：“茗姑娘说的是，要是过了吉时可就不好了，其他事都可以放放再说。”

　　“得赶紧把嫁衣缝好才是。”

　　“不成，不成，嫁衣哪儿能缝啊，太不吉利了！”

　　“那该怎么办啊？现在上哪儿去找现成的嫁衣啊？”

　　“好了，都别说了，赶紧再去订做一件来。”

　　“老爷，现在再去订做哪儿还来得及啊，如果映杉妹妹不嫌弃的话，我那儿倒是有一件，本来是给我表妹准备的，可是后来也没用上。虽然不及原来这件好看，但也是极新的。”

　　“现在哪还顾得上好不好看啊，柳夫人尽管去拿来。”还未等陆将军说话，赵嬷嬷已经抢先说道。

　　柳夫人没有说话，依然望着陆将军。

　　“时间紧急，赶快去拿来吧。”陆将军向她挥了挥手，柳夫人这才离开了园子。

　　*** *** *** ***

　　“新娘子来了！”

　　喜娘扶着映杉姐姐缓缓走进了喜堂。平日里淡雅的脸上如今透着些许小女儿的娇态，一身红艳似火的嫁衣衬托得肌肤更加雪白。之前因嫁衣事件而产生的不快立刻伴随着美娇娘的到来而化做了浓浓的喜意。

　　“哇，新娘子好漂亮！子毅，你可有福了！”因为朝廷正忙于与外敌打仗，作为朝廷官员更应勤俭节约起到表率作用，是以今天的拜堂除了府里人外陆将军只邀了林公子一人。但想来府中人必已与这林公子十分熟悉，即使他这般玩笑，也没有人与他见怪。

　　映杉姐姐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陆将军，周围观礼的孩子们都兴奋地直拍手。只消再有一步，从此以后映杉姐姐的名字前就要被冠上“陆”字，她的命运将与这个叫陆子毅的男子的命运紧密相连。

　　“啪！”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喜堂里原本喜悦的气氛。

　　“天哪，红豆掉地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连盒子都打碎了！”

　　“这下可怎生是好啊！”

　　我循着响动处望去，原本放在桌上的玉盒摔在了低上砸了个粉碎，里面的两颗红豆都滚了出来。饶是我对这方面并不在心，却也曾听说过大喜之日用玉盒装两颗红豆放在礼堂中的桌子上，以示对新郎、新娘的祝愿，并且此红豆保留的时间愈长代表夫妻之间的缘分愈长。这红豆落地，玉盒摔碎想必是十分晦气之事。

　　“冬儿！你究竟在做什么！”陆将军脸色铁青，望向他唯一的女儿陆冬儿。

　　那个打碎了玉盒的小女孩本还玩得十分高兴，现下听见她爹爹严厉的训斥声，立刻吓得哭了起来，直嚷着要娘。

　　谢夫人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却不忍见女儿受委屈，赶紧将女儿抱入怀中，“老爷息怒，冬儿年纪还小，一时贪玩，望老爷莫要见怪。”

　　“什么一时贪玩！好好的怎么会爬到桌子上来？难不成是有人故意唆使？”陆将军犀利的目光望向谢夫人，谢夫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直喊冤枉，那冬儿见娘亲跪下越发哭得凶了起来。喜堂里一时间凌乱不堪。

　　“冬儿小姐正是爱玩的年纪，老爷何必与孩子斤斤计较。”映杉姐姐竟不顾众人阻拦，自个儿掀起了红盖头，走上前去劝道。

　　陆将军此番却不听任何人劝：“赵嬷嬷，你将王夫人送回房，今日这事，我一定要彻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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