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月黄昏(八)
夜深沉,早春薄寒,双寒露重之下,整个李府都有几分莫名的朦胧感。
璃迦一路回到了屋中,见楼覆雪和尉诸坐在一起,老僧入定般,也是纳罕,左右看了一眼,皆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后,也就知趣的坐下了。
这法子已经给了月娘,怎么做,就看她自己的了。璃迦其实对这件事懵懵懂懂的,尉诸先说什么叶氏就是月娘,也着实将她惊了惊,只是转念,却也觉得这话倒也正常。
只是又听到什么月娘爱上李云晖,璃迦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男人,也不知道月娘是看上了他哪一点,才会将一颗心赔进去。
正想着,又听到尉诸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回头,那一张妖孽的容颜在月下好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眼中正闪现着诡诈的光辉。
他也不惊,起身喝了一口水:“可告诉她了?”
“告诉了。”璃迦轻抚着红唇,又看向楼覆雪,还是放心不下,“我师尊他怎么了?”
“你问我他怎么了?”尉诸笑得妩媚,一双狐狸眼就那么戏谑的看着璃迦,“他可不是为了我才跟阳纪硬生生对上的。他如今修为只恢复了七七八八,要是阳纪连他现在都打不过,她百花谷还是先拱手送人吧。”
楼覆雪的脸在月光下透着苍白,就像一个病得已久的人,那样盘腿坐着。虽是知道他在吐纳调息,璃迦还是觉得心中酸软,垂着脑袋,一滴泪颤巍巍的滴落在地上。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一直坐着,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的楼覆雪压低了声音,他声音中极是疲倦,看来果然是废了不少力气才接下阳纪那一掌的,“可是受了委屈?”
“没有,只是心疼师尊。”璃迦想了想,还是没敢上前,“若不是为了我,师尊才不会受伤呢。”
“与你无关。”阳纪那个性,楼覆雪再清楚不过了。她果敢,却又狠戾得很,对于碍事的人从来都不会留任何情面。况且百花谷至宝在璃迦体内,她恼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
璃迦撇着嘴:“晓得了。”又在心中默默的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修炼,至少,不能这样拖后腿。
这头如此,而那头的李云晖觉得今日简直晦气到了极点。原本一个好好的美妾,竟然在半日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老妪,那样子他深深怀疑自己今晚要做噩梦。原本打定主意去找“月娘”求安慰,谁知刚进小院,就有一道莫名的力气将他绊倒,要不是管事眼明手快用身子接住他,只怕连门牙都得磕掉。
而回了屋中,找了一个小丫鬟泄了火,又灌了一杯安神茶,李云晖合眼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屋中阴风阵阵,叫他极不安稳。
睁眼,明月皎皎,洒在地板上面,朦胧凄清的光华,总让李云晖想到昨夜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理了理寝衣,李云晖薄唇紧抿着,只觉得有些失神。
捏了捏眉心,安神茶也有些发散了,他只觉得脑中昏沉,这样躺下来安眠,忽又听见一声沉重。睁眼,见窗前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虽是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影可见,必然是个尤物。
李云晖自诩风流,自然对于这样的美人是不会手软的,只是睡意上头,笑容魅惑而迷离:“你是谁?”
那人不答,快步向他冲来,手上握着一个长约半尺的东西,月光盈盈洒在上面,反射出慑人的寒光来。
李云晖登时就清醒过来,那人已经来得近了,忙翻身躲开那人的袭击,正欲扯着嗓子叫唤,那女子也不知道为何有这样大的力气,将李云晖整个掀翻在地,旋即骑在他身上,手中匕首扬起只待刺下。
李云晖惊得不行,匕首反射的寒光洒在来人脸上。那是一张苍老得让人看了作呕的面容,布满沟壑,唇角由于皮肤松弛下垂,看着仿佛是勾人魂魄的老鬼一般。
正是月娘!
李云晖大叫一声,双脚并用踹开月娘。月娘虽说身子还是正当盛年,但容貌苍老丑陋,连自己都无法忍受。
李云晖捂着胸口,旋即站起,朗声道:“快来人!”只是门外值夜的人竟然没有一人答话。月娘冷笑一声,旋即握了匕首冲来,要将匕首刺入他胸膛之中。
“鬼面玲珑是可以解的。”璃迦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尉诸叔叔说,只要你肯狠心杀了自己心爱的人,用他的血涂在脸上,副作用可解。”
心爱的人,若真要说心爱的人,除了这个负心人,还会有谁?月娘一双眼睛通红,在月光的晦明之中更是仿佛地狱修罗般:“李云晖,你别痴心妄想了!这间屋子早就被下了结界,外面的人根本就听不到你的声音!”说罢,匕首快速的过到右手,再次扑去,“你还我爹爹命来!”
只是月娘再怎么凶悍也不过是一介女儿身,比力气是绝对比不过李云晖的。李云晖沉吟之下,双手紧紧扣住她的手,旋即将她扔了出去,那柄匕首稳稳的钉在月娘脸旁,正是昨日竟然自己刺杀李云晖的匕首。
李云晖又气又脑,一脚揣在月娘心窝:“我待你不薄!你竟还敢来!”说罢,双手并用,恨不得直接将她掐死,只是对上她苍老丑陋的面容,嘴角动了动才止住想要吐的冲动,厌恶的扔开。
“你待我不薄……”月娘狠狠的擦去唇边血,从地上捡起那柄匕首,“你自然待我不薄!你在河边对我做的事,对我老父做的事,对我那未婚夫做的事……你自然待我不薄!”说着,再次发力,朝着李云晖而来。
他听了月娘咬牙切齿的话,忽然有些顿悟了,只是不敢置信得很:“你、你是月娘?!”又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嗑嚓”一声卸了她的手,“胡说!月娘与你没有半点相似!”
“为了杀你,我不换一张脸,如何进得来!”月娘说着,嘴角挂上了一份嘲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李云晖蠢钝,还是在嘲笑自己竟然短短三日就爱上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朝着脑门涌去,一脚踢开月娘,李云晖连手都在哆嗦。这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那月娘……”
“想来我并没有说过我是月娘吧?”暗处响起这样的声音,阳纪的身影渐渐在暗处显现出来,她轻轻一笑,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人有情,这就是你们的人有情,是在叫我开了眼界。”
月娘哪里去管她,看着李云晖,心中痛得发酸,可是她也不知道她在痛什么,右手已经被他整个弄脱臼了,而左手……奋力拾起地上的匕首,她再次毫无章法的冲向李云晖。
后者眼神一凛,蓦地抬脚,鞋尖弹出一柄小刀,径直朝着月娘踹去,鲜血涓涓,掌心被小刀洞穿的月娘再也握不住匕首,任由它落在地上,反射出森森寒光。
“贱人!”李云晖唾道,“我原本还想着找到你,给你个名分也未必不可。偏偏就你自作清高!那老不死的竟然起了心思敢去告我?呵,也不曾想想,整个城中,可有谁敢向李家说不的?”说着,又踩着月娘的手,一点不见平日儒雅的样子,反倒像极了一匹嗜血的狼,浑然没有管阳纪还立在屋中,“而你,你与你爹一样,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若是好好跟了我,我岂用如此待你?”又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月娘,忽然笑起来,“你不曾知道,我命人找你,自然是喜欢你的。不过一个妾而已,又能怎么样?为你我可以卖了她们,为了别人我自然也肯发落了你!”说到这里,足尖用力踩得月娘不住的惨叫。
看着李云晖颇有些狰狞的面孔,月娘忽然想要仰天狂笑,只是声音一出口还是成了哀嚎,像极了受了伤的小狗。
她竟然信了,他从头到尾都不过时玩弄罢了,可惜她居然信了,这又算是什么呢?为了她?李云晖从头到尾都没有为了任何人,他只为了自己。
月娘被他踩在脚底,又哭又笑,可笑她竟然爱上了他;可悲她到现在也无法复仇!
黑暗中忽然听到阳纪一声轻蔑的嘲笑意味:“我觉得,人类本就是这样卑鄙的生物。”她一壁说,一壁缓缓走出来,将自己暴露在月光下。李云晖眼中一亮,放开月娘的手,微笑之中满是倾慕:“你不是月娘对么?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配知道。”阳纪笑得好看,只是眼中尽是狠辣的光辉,衣袖轻轻浮动,那把钉在地上的匕首居然飞起,飞快的朝着李云晖心窝而来,“你这样的人,还是去死吧。”
李云晖慌忙朝后退去,只是哪里能及阳纪?闭目等死之际,听见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却并非感觉到痛楚。睁眼,见面前立着一个女子,她张开双臂,紧紧的将他护在身后,手上还在淌血,她却半点也不顾,笑得迷离。
“他害得你如此,你还要救他?”阳纪也有些咋舌,看着月娘满脸大无畏的样子,心中没由来的起了一层难言的愤怒。想到了白日楼覆雪为了璃迦生生受了自己一掌的事,双拳蓦地握紧,厉声道:“我偏不让你如意!”
那匕首寒光顿显,退出月娘的胸膛,再次向着李云晖而去。月娘胸口沁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袂,咬了咬下唇,旋即背过身将李云晖护在怀中。
一刀,两刀……那匕首不住的刺向月娘的身体,她却连动也没有动一下,硬生生受着这无数的戳刺,口中的鲜血早就落湿了李云晖的肩。
阳纪一脸悲愤,已然是在泄愤了。末了,衣袖一拂,匕首重重的刺入李云晖耳边的墙壁,刀刃尽数没了进去。没等李云晖耳边冷汗滑落,阳纪的身形在夜色中渐渐消失不见。
月娘的身体此时已然是千疮百孔了,李云晖嫌恶的推开她,她再也没有力气,软软的倒在地上,看着李云晖,苍老丑陋的容颜忽然扬起一个苍白到了极点的笑容:“你爱我么?”
李云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满是倨傲的冷凝,也不曾回答她,径直开门出去了。
月娘就这样倒在门边上,看着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忽然弯出一个笑容来。
到死,连一句谎言也听不到。
天亮了。
第二日便传来李云晖再度遇刺的消息,一个老妇被抬出来,用破草席一卷,扔在了乱葬岗上。
李云晖觉得晦气得很,当即下令将他现在住的园子给封了,再不许有人住进去,而还没等转头去找璃迦以示爱意,却得到三人早就去了的消息。
楼覆雪强撑着身子,也不肯示弱,只是无力再使用仙术,尉诸倒也是坦率,一面笑得揶揄一面去雇了一辆马车来。
扶着楼覆雪,璃迦还是好奇起来:“我们现在去哪里?去给师尊治病吗?”
“去一个你不曾知道的地方。”尉诸忽的一笑,笑容之中,神秘而又狡黠。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