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那你先跳一遍给我看吧。”放下书包，李维扬转头对晏笑言说。
　　闻言晏笑言脸都快红了。“不要。要跳一起跳。”——哪来的勇气，居然敢拒绝了。晏笑言暗暗想。
　　“还真是……”李维扬看着女生一脸决绝的表情，无奈地笑笑，“好好好，一起跳。”
　　偌大的舞蹈室，只有前面开了灯，两个人一起站在巨大的镜子前。朝前望，可以看见反射的舞蹈室后部的一片诡谲的昏暗，朝左看，是男生白净的45度侧脸的影像。晏笑言深呼吸两下，调整了下心情：“开始吧。”
　　音乐响起，本已一脸平静的女生果然又出现了慌乱。作为街舞社骨干的李维扬，节奏把握得非常准确，动作也收放自如，轻快又帅气。相比之下，晏笑言仍是混乱又……混乱。节奏倒是踩准了，就是常常转错方向，踏错脚，伸错手。
　　这次的剧本是裴依媛和几个女生一起商量着编写的，以青春校园为背景，以舞蹈与梦想为主题，所以除却必要的台词和情节，最终所有演员同台演出的这场舞蹈也非常重要，它将整个故事推引向高潮，引用自某一首歌MV的活力四射的舞蹈既具观赏性，又能表现中学生的蓬勃朝气。而晏笑言的剧本表演已经过关，就是这个舞蹈一直跳不好，所以裴依媛才不得不请“舞神”李维扬出马。
　　一曲终了，李维扬转身去关掉音响。晏笑言已经准备好听他的指导，没想到他却就地坐下，还用手拍拍旁边的地板，示意她到他身边坐。
　　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晏笑言有点糊涂地过去。李维扬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上百度搜索了那首歌的MV，然后递给她：“先看看。”
　　虽然搞不懂他在干什么，不过晏笑言还是乖乖地接过来，低头认认真真地看。
　　李维扬在这时候站起身，走到了舞蹈室另一边，背对着窗，他看着对面那个正研究着MV的女生，低头时的齐刘海几乎完全挡住她的脸。他很确定她不是不会，只是害怕。害怕舞台？害怕观众？还是害怕别的？他明白她不是故意搞错，只是因为精神紧张，动作就会跟不上思维，导致，事与愿违吗？
　　李维扬正乱乱想着，对面的女生抬起了头，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好看。”她说。
　　刚刚晏笑言看了一遍MV，觉得不够，又看了一遍。不可否认，那种张扬的美丽真的把自己给震住了，就是不管不顾他人的目光，只想要将自己的光芒全部绽放出来的舞姿啊。她一直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缘由是什么，可她从没想过改变，一直以为的自知之明给她的生活织了一个茧，在保护她不受伤害的同时，也阻断了她接触新事物，改变自己的道路。——可是就在刚刚，看到了由专业舞团而不是同班同学演绎的舞蹈，她突然很想去尝试，试着做自己从前不敢放开去做的事，也许会出丑，可是管他呢，开心就好了啊。
　　这一次，她只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没有再偷瞄维扬。
　　李维扬也明显感觉到身边女生的改变。如果说前几次跳舞，她还有点手脚放不开，那么现在真的不会了。虽然她还是会不小心跳错，可她瞬间就恢复原样，仿若未觉的继续下一个动作。——似乎是克服了呢。维扬笑笑，虽然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还没对她进行疏导呢。仅仅是给她看了下视频，这个女生就改变了以往的模样，还真是奇特呢。
　　不知不觉已是六点。李维扬关了灯，和晏笑言一起走出舞蹈室。刚刚还跳得起劲的晏笑言，一旦冷静下来就发现，好像现在是站在李维扬身边吧，好像应该要跟他说话吧，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啊……一下子又回到那个微微拘谨的女生。正当自己还在纠结时，身边的少年已经开口了：“不错哦，进步蛮大的。”有赞许在语气里吗？好像是有的。
　　晏笑言慌乱的笑了笑：“哪有，是你指导得好啦。”很客气的回答，一下子又让热热的气氛冷却下来了。一路无话。

　　李维扬发现，晏笑言学习东西很快。这才是第二次单独排练，她已经可以做到流畅不出错地跳完整支舞。两个人一起站在镜子前，同样穿着校服，随音乐舞动时竟有说不出的和谐。大概跳了三次，晏笑言嚷嚷“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儿”就一屁股坐下了。李维扬于是走去关掉音响，又回来她旁边坐下。
　　“果然有舞蹈基础的人跳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啊。”晏笑言感叹道。
　　李维扬好笑地看着她：“你也跳得不赖啊。”
　　“我？”他看着女生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然后又夸张地摆手，“别安慰我了，我肯定是……”一下子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描述自己，最后用了一个很白痴的词，“一般般而已啦。”
　　“嗯，”李维扬却显然没有注意她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讲，“不如把你和裴依媛的位置调换，让你来和我搭档算了。”
　　“哎？”晏笑言有点转不过弯来。他刚刚说什么？和他搭档？——和、李维扬、搭、档？！

　　第二天是周五，晏笑言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李维扬向裴依媛走过去，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裴依媛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又叫了韩宇声（晏笑言原先的搭档）过去。——晏笑言知道，自己该走过去了，因为李维扬在向她示意。
　　本来，他们排成的是三角形，裴依媛和李维扬在三角形的顶点，离观众最近的地方。而现在，这个位置站的是晏笑言。
　　舞蹈室灯火通明。音乐声在回荡，三角阵整齐划一的舞步笃定响起。晏笑言看着镜子，镜子深处已不是上次时那样的一片昏暗，那里是明亮的同学的脸庞，一个个充满希望。

　　不负众望，（2）班的剧本大获成功，在文艺汇演中获特等奖，将会被选送至艺术节晚会。
　　这个消息是裴依媛说的，嗯，应该说是嚷的。早读时广播里刚说“文艺汇演的评比结果已张贴在各年级办公室的门外”，裴依媛就偷偷溜出去，不到一分钟她就回来了，急吼吼地走上讲台嚷嚷道：“咱们的剧特等奖啦！可以上晚会哦！”然后底下的同学立马沸腾起来，谁也顾不上早读了。可不是嘛，去年（2）班只得了三等奖。——就是除掉一个特等奖，三个一等奖，七个二等奖，剩下的十几个班一起获的三等奖。
　　晏笑言也很高兴，她想起昨天去办公室时，一向严肃的生物老师见到她都乐呵呵的笑：“笑言，那个文艺汇演你站在最前面是吧？演的不错哦。”搞的她怪不好意思的。
　　喜悦之后，演员们就得投入紧张的新一轮排练之中。既然要上晚会，肯定得定制演出服装，又因为文艺汇演时已经有较多人看过表演，所以剧本也得有所改动以免观众审美疲劳；还有舞蹈也得稍作修饰……裴依媛忙前忙后，她自己负责订服装，李维扬负责改舞蹈，然后是剧本……“笑笑，交给你了行不行？”“啊？”“嗯，因为你想象力丰富嘛。”
　　晏笑言哭笑不得，这种结论是如何得出的？嗯，好吧，不管怎样还是帮帮忙吧，所以也就答应了。

　　渐渐地才意识到写剧本是件苦差事。原本以为只是改一下，于是花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写，结果第二天讨论时，被否决了。
　　“不行。这个地方太假了，刘小洋怎么可能立马从哭丧着脸变成淡定的微笑呢？”
　　“这一句话，还有这个动作，我演不来。”
　　……
　　演员们七嘴八舌，晏笑言默默听着，虽然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有道理，但是想到一晚上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她有一瞬间都感觉眼泪快流出来了，急忙假装要喝水，一仰头，将眼泪憋回去。
　　清了清嗓子，晏笑言无奈地笑笑：“那好吧，我再改改，这次会好好问问大家的意见。”
　　李维扬就站在她边上，听得出女生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可她还在假装微笑。
　　隔天恰好是周六。晏笑言想着先在周六把作业写完，然后用周日好好写剧本。这一次她学聪明了，先要到了所有演员的手机号码和□□号码，然后在改剧本时，她一个个打电话或是用□□聊天，和演员们商量，看他们能不能接受改编，或是有什么意见。这样子一路写下来居然很顺畅，并没有出现两个人的要求相冲突的情况。下午3点，她要打给最后一个演员，李维扬。
　　电话嘟了两声后就被接通，对方的声音略带点鼻音，好像有点迷糊：“喂？”
　　“那个，你是李维扬吗？”晏笑言有点紧张。
　　“嗯。”
　　是在午睡吗？“我是晏笑言。呃，打扰到你睡觉没？”
　　“唔。”听声音渐渐清醒了呢，“还好。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
　　拜托，一听就知道好吧？“这个不重要啦。那我们能聊聊剧本吗？”
　　……
　　转眼间二十分钟过去了。李维扬还真是好人，不仅全部接受了她的编写，还提出了一些增加亮点的方法。晏笑言用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在本子上圈圈画画，心飞得越来越高。
　　“嗯好吧，好像没有别的了。那么谢谢你啦，拜拜。”
　　“等下。你是……每个人都打电话问了吗？”男生想了很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是啊。怎么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
　　“没事。再见。”挂了电话。其实是想说，你也太傻了吧。一认真就能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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