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影如昔

　　8.熊先生（上）

　　是夜，两人一骑在夜色中飞驰而去。

　　月色朦胧，若夕在宇风的怀中昏睡，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待她醒来，天已大亮，见自己靠着宇风，并肩席地坐于树下。转目望去，只觉四周青松苍翠，绿草如茵，夹杂着无数山花，景物秀丽，耳际水声奔腾，不知置身何处。

　　宇风面含微笑道：“睡醒了吗？可要吃点东西？”

　　若夕摇摇头，坐了起来，道：“这是什么地方？”

　　“伤心谷，拜访熊先生。”宇风转过头，向前望去。

　　若夕不由皱眉，顺着宇风的目光，见山路尽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题着：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读来不禁让人觉得怅然。可再往前已是尽头。

　　若夕被宇风扶起，两人缓步向前，俯视脚下，只见峭壁千寻，下面是一道深不见底的绝壑，瀑布由山峰上直垂下来，一泻而下，溅飞起的雪沫烟雾，漫天浮游，竟使人感觉处于纷飞的细雨之中，耳边却是轰鸣作响，如金鼓齐鸣，似雷声滚动。那撼天动地的磅礴气势，令人惊心动魄，若夕看得很是神往，又忍不住好奇，四处张望寻找入谷之路。

　　“这绝壑下边就是熊先生的居所了。”宇风反臂将若夕打横抱起，低头对她说道，“闭上眼，我们这就下去。”还不等若夕反应，便抱着她直向那万丈绝壑之中落下去。

　　若夕只觉耳边一声清啸，随即风声凛凛，身子有如陨星飞坠，直泻而下，不时飞溅过来一片浓重的水珠，打在身上。下面是绝壑千丈，一边是水瀑帘天，不知多深多远，简直比坐云霄飞车还来得刺激万分，她不免害怕了起来。宇风似感到了若夕的紧张，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安抚道：“莫怕，很快便到了。”

　　若夕点点头，不敢再看，便阖上了眼，忽然间，她觉出向下冲落的身子一顿，抱着她的宇风轻轻一点，又再直往下而去，如此往复。慢慢地，她的心安定了下来，心里也渐渐明了，这水幕之中似有可供落脚的突出之物，有如阶梯一般，巧妙至极。

　　也不知过了多久，若夕只觉宇风几个起落，身子已不再下坠。待睁开睛时，两人已经降至谷底，立在岸边。

　　宇风轻轻放下若夕，两人环顾四望，不禁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山谷四面环山，西面的瀑布宛如一条白龙，奔腾着，咆哮着，动人心魄，其余三面峭壁林立，虬翠丛生。谷里满是郁郁葱葱的青松白桦，满目的生机，接绿叠翠，丝丝缕缕的阳光从谷口处投射进来，在山崖上涂抹出五彩斑斓的画面，美得让人屏息。

　　远处，曲径通幽，一眼山泉隐隐穿过，一栋四层小楼依山而卧，原木色的主调与绿茸般的背景巧妙搭配，恬淡幽静，哪来半分伤心的意味，宛如仙境般。

　　两人走近，只见门上匾额题着三个秀气的楷体：锦绣轩。斑驳的字迹，不知经过了多少年的风雨洗礼。小楼木门紧闭，悄无声息，似无任何人的痕迹。

　　两人相视一眼，若夕正欲伸手将门推开，却被宇风一拦，这才觉到自己太过莽撞，顿然停下。只见宇风拱手一揖，高声说道：“晚辈宇风、兰若夕求见熊先生。”两人在门外等候许久不见动静。再仔细看去，门上隐约一个字：推。若夕便不再犹豫，双手用力一推，木门应手而开。

　　推开木门，室中没有蜡烛照明，但是门口透进的亮光足以让人看清房屋的摆设，室中四壁萧条，别无陈设，仍不见人影，亦没有上升的楼梯。

　　细细看来，两人的影子下面又有字迹：向前三步。两人依言向前跨出三步，不见丝毫异样。两人却不敢妄动，仍站在原地。宇风再次高声说道：“晚辈宇风、兰若夕，打扰熊先生清修，这里先谢罪了。”仍无人应答。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齿轮转动之声似从地下传来，两人心中一惊，只见脚下四面见方的一块地面开始缓缓下降，原来这块地面与其它地方色泽相同，粗略看来是不会发现四周一条细细的痕迹，更何况两人背对门口，影子将面前的地面暗暗盖住。

　　随着地面下降，眼前只是四步见方的墙壁围成的狭小空间，下落位置并不深，宇风一越就能出去。但是，两人站立的姿势也未曾改变。宇风拂了拂若夕的背，低声对她道：“熊先生，乃天下奇人，胸中包罗万象，求见自然不易，稍安勿躁。恐怕这是在试探我们。”若夕抬头，两人相视一笑，眼里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便不再言语。

　　又是半柱香的光景，左右两边的墙壁发出隆隆的响声，竟然向中间两人压迫过来，此时抬头，头上的空隙竟然已经无声无息的关闭，黑暗中，头顶的地砖竟然荧荧散着柔和的光芒照亮密闭的空间。

　　压来的墙壁胁迫两人侧身而立，但若夕和宇风仍旧从容不迫地等待着“惊喜”，额上却也显出一层薄汗。轰的一声，另一面出现一道斜向下的密道，宇风拉着若夕闪身即出，双双吐出一口气，稍作停顿即沿着密道前去，神奇的是两面的墙壁竟和方才头上的地砖一般闪着微弱的光芒。

　　前面仍是是一间密室，待两人站定，“啪……啪……啪……”三记掌声突兀地响在密室，环绕在空气中。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出现，声音却紧接着传来，“少年人最易心浮气躁，两位少侠沉着冷静，以不变应万变，胆识过人，已过老夫第一关，请……”

　　这次无须任何等待，密室前方竟然忽然裂开，显出一座原木色的旋梯一脚。

　　宇风与若夕再无忐忑，径直上行，只是若夕体弱，刚才貌似自然，心中却受尽考验，后背早已湿透，宇风不觉皱眉，体贴地从后扶着她上行。

　　“我还能撑住，师兄，放心。” 低低柔柔的语气却有着坚持。两人相视一眼，对方眼中同样坚定的目光落入心中，不觉莞尔。

　　二楼，摆设与一楼完全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正中摆着一张茶几，上面有两只水晶般晶莹剔透的杯子，一眼便能看见里面盛满液体，一杯红色，红得似火，一杯白色，白得似雪。走进一看，几上有一张字条，写着：喝！

　　瞬时，两只手同时伸向那杯红色酒杯，握在酒杯上的两只手互不相让。两人都觉得红色那杯是毒酒的可能极大。

　　知道自己决抵不过宇风，若夕开口，“师兄，我是将死之人，喝下此杯酒，不过是毒上加毒。反而是师兄，必须留得性命，带我去见熊先生，否则你我皆中毒，很有可能无望见到此间主人了。”说罢，趁宇风一愣之际，欲夺过红色酒杯。

　　宇风却仍是不放手，眼里似有股怒气，正色道：“若夕，原来我在你眼里是如此贪生怕死？如此这般，莫要说你，连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不容分说，抢过红色酒杯，一饮而尽。旋即又拿起另一杯酒，一股脑灌入口中。不禁赞道：“好酒！”

　　宇风饮下第一杯时，顿觉腹中异常燥热难耐，这酒似葡萄酒又非葡萄酒，似有种奇异的香味，口甘异常。而饮第二杯时，这腹中的燥热被一浇而灭，异常舒服。再一转念，只觉腹中似有千万条虫在啃噬着，痛苦万分，面上却不露声色，暗道：只怕这酒要人深受煎熬之苦，才肯罢休吧。

　　一旁的若夕则紧张地盯着宇风，心里不禁感动，眼里慢慢浮起了水雾，唉，这师兄怕是两杯酒都有古怪，一个人都喝下了。焦急道：“怎么样，师兄，哪里不舒服？”

　　“不要哭，”宇风只觉腹中刀绞般疼痛一波波涌来，出手点了几处穴道，强自镇定道，“傻孩子，莫不是我抢了你一杯酒，就要哭了吧。”

　　若夕眼里的水雾更甚，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微笑道：“师兄，以后定要赔给我的。”

　　“一定。”宇风看着此时的若夕，两眼通红如小兔子一般，只觉心中一荡，暗道：只怕自己早已中了毒，名曰：兰若夕。只是往后要是真相大白，知道他是故意接近她，恐怕……

　　宇风脸上泛现出一片深深忧郁之色，额上汗水隐隐，此时，那啃噬之痛却仿若让能他心里好受了一些。若夕看着也不禁皱紧了眉。

　　两杯酒已经饮尽，一面假墙若移门般移开，楼梯暴露其后。

　　两人收拾心情，涉级而上，宇风的手紧紧握着若夕的，仿若想要给她力量。

　　第三层，竟然是个佛堂！

　　一个和尚背面盘膝坐在蒲团上，双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词，似在颂念佛经，未曾发现有人入室。佛堂四周竟然环绕着摆满佛像，和尚面前贡着水果香火。

　　“施主，有礼了。”宇风知自己时间不多，心存急切，忍不住打断眼前无尽的祥和和宁静。

　　“何为四大皆空？”和尚还是背对两人，谈谈地问。

　　“地、水、火、风。当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无我者。”宇风道。

　　“十世今古，始终不离于当念。”和尚又问。

　　“无边刹土，自他不隔于豪端。”宇风恭敬而答。

　　和尚忽然站起转身，一张异常丑陋的脸孔。他走向一座佛像，步履间看得出内力极深，这人的武功定在宇风之上，只见他食指轻叩，佛像应声而碎，他看着宇风，笑而不语。

　　宇风合掌道，“一切皆空。”

　　和尚满意而笑，转向若夕，一张丑陋的脸骤然放大，显得骇人。

　　“女施主，在您眼中，我像什么？”和尚似等待若夕的回答。

　　若夕年幼便饱读诗书，又曾陪伴母亲读佛法，知道不少佛家道理，她自然明白，刚才大师在试探宇风的佛法悟性。幸好她也知道苏东坡与佛印禅师论佛法的典故，即心中有佛，眼中有佛的道理，所以从容回答：“我看你像一尊佛。”

　　和尚哈哈大笑，“在贫道眼中，女施主，您冰清如玉。”

　　若夕知道，若要过这一关，决不简单，领悟佛理，是凡人最难做到的，佛家弟子各凭天赋用尽一身去领悟，也未必能得道。身边的宇风恭敬中满是警惕，这人的武功可能连宇风都很难敌过。要闯过这一关，必要能说出佛理的精髓，方能让这高人折服。只是断然想不到，这一关不是比试武功，竟然是佛理。看来，熊先生果然不是寻常之人。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若夕故意一顿，和尚如她所料，盯着她的眼里陡然放出精光，期待着她的后话。她这才缓缓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是她的绝招了，是千年来古人的智慧结晶，这是现代世界中，佛法的最高诠释了。

　　丑和尚如被闪电击中般矗立不动，眼睛失去焦距，光光的脑门上也泌出汗来。趁和尚失神间，若夕拉拉同样发呆的宇风，指指东首佛像幕帘之后的旋转木梯，示意他趁机上楼。而宇风用惊异的眼光直直盯着若夕，心中的想法不断翻滚。

　　终于，他们上到第四层……

　　终于，可以见到隐匿十余年的熊先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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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爱的x_an同学，有么有猜到今天也有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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