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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
这日,秋风飒爽。
苏媜让青柳拿了前段时日才做好的风筝,两人一同出门,也不要旁的人跟随,寻了御花园里最大的一片空地放风筝。
青柳笑道:“主子待在凝霜殿里多日不曾出门,今天倒是好兴致。”
苏媜微微笑:“若不出来,岂不辜负了这大好秋色。”
只是苏媜今日不同往常,穿了一身碧色宫装。
除了殿选那一日,平常苏媜都是不着碧色的。这套宫装十分简洁漂亮,宽袖细腰,衣襟上淡粉的花枝缠绕,配一条雪白的腰带,上垂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下摆曳地,缀着点点桃花片片。
而苏媜的发上簪了羊脂白玉兰花步摇 ,盈盈似坠。望之,便觉她清新脱俗,纯粹无暇。
青柳侍候她装扮妥帖时,虽心中有丝疑惑,到底没有问出口来。
风筝在苏媜轻盈的奔跑里慢慢飞上了个天空,碧空万里无云,那只小小的风筝也就渺小得如同尘世间的一粒尘埃,飘远,飘远。
青柳急急跑过去:“主子,该收线了,不然它就落下来了。”
“是,该收线了。”苏媜一声轻笑。
风筝线收了一半,也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苏媜手里的线棍就掉在了地上,那只风筝悠悠扬扬,慢慢落入御花园的乱石假山、繁花叠翠之中。
“主子,奴婢马上去捡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苏媜不待青柳再说什么,已经踏上青石小径,顺着风筝掉落的方向走了进去。
那风筝堪堪落在御花园最高的一座假山之上,很容易看见,只是假山怪石嶙峋,难以攀附,四周没有旁的宫人,青柳正欲出去寻人来攀上去取下风筝 ,被苏媜抬手阻止。
“小时在岭南别院没有父亲母亲管束,偷偷爬过许多次庭院的假山,我亲自上去取风筝就是了,不用麻烦别人。”
青柳一听,失声道:“主子,这万万不可呀。”
苏媜摇头:“不必担心。”
“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生是好?!”青柳劝道,见苏媜态度坚决,只好不再阻拦,眼睁睁瞧着苏媜从假山的一角往上攀附。
青柳虽是奴婢,但她自小就被卖到了韩国府,跟着伺候秦氏,颇得秦氏的喜爱,待遇堪比平常富庶人家的闺阁小姐,身子养得娇嫩,根本不可能爬上假山。又怕她若是现在离去找宫人帮忙,苏媜无人陪着,出了事可怎么了得,一时慌得在原地团团转。
幸好苏媜安安稳稳爬上了假山顶端,把那只风筝拿在了手中,青柳悬在心上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一半,但不到片刻又立马提了上来。
苏媜站在假山的最顶端,似乎没有下来的意思,而她脚下的石头凹凸不平,青柳生怕她一个站立不稳,就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主子,您快下来吧!”
偏偏苏媜还对着她笑道:“瞧你紧张的样子。”
“主子,您快下来吧!下来吧!”
“好,我这就下来。”苏媜做出准备从上面下来的动作,脚刚挪动了两步,却仿似踩空了,身子一偏,似乎就要从高处掉落下来。
青柳失声惊叫:“主子小心!!!”
话音方落,却见苏媜稳稳当当站在那里,对她侧头一笑:“我逗你呢。”
这笑容灿如朝霞,带着几分顽皮,瞬间染上她的眼角眉梢,让青柳一时惊怔。
青柳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畅怀笑容。苏媜笑时,大多是清清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对着秦氏和陈幻儿时,眸色会稍稍柔上些许,却也并不十分明显,而这样的开怀笑容,却是她跟着苏媜半年来,头一次见。
苏媜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敛,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站立不住,生生从假山上向下坠落。
大大的风筝被她拿在手里,发丝飘扬,碧色的裙裾层层叠叠,像是春日里最鲜嫩的一片绿叶。那样纯粹无垢的一种颜色。
一瞬间,苏媜脑海里闪过千万种念头。
青柳事后回想起来这一幕,都忍不住心惊肉跳。千钧一发之际,青柳只觉得面前一个黑色的身影快速闪过,苏媜已经被人在半空中接住,然后,纵身一跃,稳稳落地。
苏媜瞪大了眸子,与那人对视。
那人金冠束发,双眸黑沉如墨,眼型狭长,鼻梁挺直,嘴唇削薄,脸上的线条如同被刀削斧凿过一般,十分冷硬。
而此时那双如墨的眼睛里,蕴着某种不知名的风暴,倒映出仓皇失措的自己。
苏媜斥道:“大胆,还不放开本宫!”
他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静静瞧着苏媜,在她急怒交加的眼神中,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青柳惊魂未定,忙上前替苏媜查看,见她并没有伤到哪里,这才放心,道:“主子,快吓死青柳了。”
苏媜偷偷打量面前的男子,他气度卓然不菲,但只着一身黑色锦衣常服,瞧不出身份。
不由蹙眉问:“你是何人?”
他并不答话,神色间很是怪异,直勾勾地看着苏媜,看得她心慌意乱,怒道:“你可知本宫是谁?怎敢如此直视本宫!”
正僵持着,小径的尽头匆匆忙忙走过来一名太监,嘴里嚷道:“皇上等等奴才。”
那太监正是宣政帝的近身内侍安德忠,苏媜曾经见过一面。
当下急急跪地叩拜:“臣妾参见皇上。”
青柳唬了一跳,跟着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原是今日天气正好,宣政帝下朝后兴之所至,便想来御花园赏花。他一贯不喜欢身边跟太多的人,便换了常服,只带了安德忠一人出来。御花园有一片芙蓉林,正是盛开的好时节,而这假山旁的小径是必经之路,恰好就让他撞见了苏媜。
宣政帝却不叫起,任苏媜跪着,直直就朝前而去。若能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背影中竭力掩饰的一丝狼狈。
苏媜低垂的脸上,勾出微笑。
而身后的青柳,似乎明白了苏媜今日的反常。
暮色刚刚降临,敬事房的太监就来凝霜殿传话,今晚宣政帝召苏媜侍寝。
凝霜殿上下诸人都喜上眉梢,盼了这么久,总算是盼到了。
苏媜神色平静,待沐浴焚香完毕,瞧着青铜镜里的脸,阻止了青柳的浓妆艳抹,依旧随意挽了个髻,戴白日里的那只羊脂白玉兰花步摇,淡紫衣衫,简洁高贵。
踏上轿辇之前,苏媜最后望了一眼天空,白日还是天朗气清,此时却悄悄下起雨来,冰凉凉的雨丝落在她脸上,让她不由自主闭了闭眼。
天气再多变,又怎敌得过人心的千分之一?
临华宫内,宣政帝正在批阅奏折,琉璃宫灯下,却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半晌,他最终放下奏折作罢,扬声朝外喊:“安德忠。”
安德忠推门进来,宣政帝开口便问:“凝霜殿可来了人?”
“半个时辰前已派人去请,奴才估摸着快到了。”
安德忠心中思附,除了丽妃侍寝时,并没见宣政帝如此着急催促过,看来当今对这位和嫔的态度,不一般啊。
妃位以下是没有资格在正殿侍寝的,轿辇停在临华宫的侧殿外,敬事房的太监禀道:“请和嫔娘娘进去稍等片刻,皇上正在沐浴更衣。”
皇帝寝宫自然是不一样,哪怕一个侧殿也是富丽堂皇的。宫人们皆退了出去,殿内空无一人,明黄色大床醒目地横陈在哪里,想到宣政帝不知和多少个女人在那床上翻云覆雨,苏媜觉得恶心到极致。偏偏她今日,也要做那无数个女人中的一个,苏媜又觉得好笑。
总归,不是她真正的身体。
苏媜嗤笑一声,坐在案几边,举笃,吃了一块宫人准备好的糕点。
这糕点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晶莹剔透,甜丝丝的,入口即化。苏媜惯爱这些,一时忍不住多吃了两个。
察觉到盯着她的视线,苏媜抬头,就对上宣政帝的眼睛,那眼睛里依然是复杂莫测的光芒,苏媜慌慌忙忙地起身行礼:“见过皇上。”
低垂的面上一片被人瞧住的娇羞。
朦胧的灯影下,少女发髻上的步摇将坠未坠,睫毛因为紧张微微颤抖,肤色如玉,透着点羞燥的嫣红,贝齿轻咬下唇,真真是灵珊可爱。
这样像,这一颦一笑,都像极了。
宣政帝不由柔了眸色:“平身吧。”
苏媜这才娇娇怯怯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一眼宣政帝,又飞快低下头去。
扭捏的小模样惹得宣政帝心情大好:“想看朕就大胆地看便是了。”
苏媜摇头:“媜儿不敢,皇上天子之威,媜儿有些害怕。”
别的嫔妃,第一次侍寝时就是心中再害怕也要拼命掩饰,更别提说出来,偏只有苏媜这样大胆直白,又想起白日里她的大声呵斥,竟不觉厌恶,反而觉得她率真得紧。
忆起遥远的记忆里的另一个人,初相见时,她也是这样率真大胆,宣政帝更对苏媜添了一份喜爱。丽妃虽然长得像极了她,但那性子,确是半分也不相像的。
“别怕,抬起头来。”
苏媜果真抬头,乌黑乌黑的眸子直直看着宣政帝,但依旧有掩藏不了的娇羞。
宣政帝哑着声音道:“你白日的那套衣裳倒好看。”
苏媜一听,不干了:“那皇上是说,臣妾现在穿的衣裳不好看么?”
宣政帝并不答,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床榻。
苏媜身子一僵,又慢慢放软,故作害羞地将头埋在宣政帝怀中,惹来他一声轻笑。
殿外,细雨纷纷,殿内,一室春光无限。
被翻红浪,蜜意浓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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