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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我以,其后以悔
2013年。秋。
胖子以“凝神静气”为由,在吴邪的房间里燃起了返魂香。
“一柱返魂香,径通三界路”
说是这么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么神了。黑眼镜斜倚着扶手,还是觉得这事不靠谱,再说了,那玩应儿难道不是起死回生的吗?
真是死马当活马医,黑眼镜“啧”的咂了一下唇舌。
“给根烟”,话音刚落,就有人顺势坐在自己脚边的楼梯上,含笑的馥郁浓甜席卷而来,霸道的不容他人回绝。
既然大少爷都不嫌地脏,黑眼镜索性也就随他并肩而坐。
微微侧头,整个人都透着难以言表的疲倦,这不是所熟悉的解语花。
眼前人有些不耐的拧起了眉梢,黑眼镜才意识到对方讨烟的手尚未落下,掏了掏兜,指节分明的手从烟盒划到了铁盒,放在解语花的掌心,抻出的一段手腕皓白的堪比凝结在窗檐上的雪霜,透着一种莫可名状的雅致。
手上的喉糖盒泛着墨色,在灯光下有些金属的质感,似冷冷的嘲笑自己,解语花觉得自己被耍了。
“那是你吃饭的家伙事儿,别跟它过不去”,黑眼镜不得不承认自己真心有点忌讳这个富三代,相比而言吴邪真是过于平易近人了。
狠狠的吸上一口,烟雾似一道缓缓上升的屏障。
玩味的打量着这个自己年少便相识却没有过多交往的人,“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无理取闹?”
黑眼镜没有接话,不是不能,不会,不敢而是单纯觉得没有必要。
解语花不是那种会在意人言的人,他想做的他便去做,带着古龙笔下“江湖少年春衫薄”的快意。虽然看起来温润如玉,但骨子里却是浓烈疯狂和偏执。这一点于吴邪相差无几,简而言之就是认死理,这是典型的家族遗传案列,一有跟医学有关的事物,黑眼镜就容易犯职业病。
黑眼镜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虽然很多人坚持疯狂和偏执是毫无意义的胡闹和对他人的侵害,话虽如此。但他仍认为那更是一个人尊严和意志力的表现,若你和他人不一样就让他不一样,不过是以刚克刚。
况且谁也不能否认张起灵在面对吴邪时,很多时候都做着人渣才会做的事情。
想要保护一个人不是欺瞒他的理由和借口。
子非鱼,子非鱼。
对别人的生活粗暴的作出评价已是不对,何况是染指策划他人的路途。
“何须多言”黑眼镜向来浅藏对世界讥诮的嘴角竟沾上了几钱正色和淳和。
解语花生生看出他眼中隐忍的钝痛和凉薄的坚韧。
是啊,何须多言。有时候最好什么也别说,该懂的总是会懂,剩下的不值得浪费口水。
身而为人,你与他人,隔着一朵木槿的距离,亦或者,是一生的苍茫。
解语花深知自己失态了,但那也只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与出身不符罢了。
他从不奢求被理解,没有相同的叶子,没有相同的脉络,没有另一个自己,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感同身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如若有的一争也罢,单单早知那人同行的不会是自己,赌局尚未开始,便已三振出局,自己只得站在距爱情最近的友情里,无穷的接近却始终相离。
所有的不甘,愤恨,郁结,连着那步履维艰的爱意,都在那一刹那,凝结成利刃从内部将自己切割的面目全非。
那是这辈子珍惜到无以复加,小心翼翼捧在心尖,一碰便疼的人,凭什么你张起灵,轻而易举的就任他眼埋痛楚!
那是自己恨不得倾十丈红尘饰以锦绣,集千朵芙蓉衣以华裳的人啊!
你,张起灵,怎么敢!
解语花咬紧贝齿,把话一口一口的咽回去,噎得喉咙生疼。
自己终究不是那人,仅因吴邪的眼睫微微一垂,便再也无法多说一言。
二月红死前送给解语花八个字,不乱于心,不困于情。
似乎早已料到,这个深的自己宠爱的弟子,即便生着齐肩比干的七巧玲珑心,即使有着远胜他人的运筹帷幄,却掩不住他眼底的长情。
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不是自己要选择吴邪,只是因为多看了他一眼,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黑眼镜觉察到解语花的倦怠慢慢退却,眸子变得清澈若银碗乘雪,便知一切都过去了。
其实,聪慧如解语花,并不需要他人的宽慰和同情,他只是把背挺的太久,有些累了,想找个人坐坐,不说话坐坐罢了。
“我走了,早点睡”笑颜依旧,从容且不收敛,恣意妄为,纵心所欲像在嘲笑世人的拘谨,不屑于那样畏缩的活着。
黑眼镜有些动容,此时的解语花像误入尘网的谪仙,身若琉璃,内外明彻,颔首告别,不曾想这一转身便是无期。
吴邪又回到起点。
疏淡的冷月,了无鸿爪的雪地,原本通透的湖面,如今染了尘意,且冷得毫无血色,那沉睡的静谧容颜也无迹可寻了。
归途。不晓。
前路。未名。
左胸腔的空洞隐痛,牵连着左手心的空无,言语也描绘不清的孤独。
目之所及的最远端,有一抹似曾相识的靛青。他走的不疾不徐,平缓稳重。
吴邪嗅到他身上被五味杂陈的焰火侵染过,被悲欢离合的世情冲洗后的寡淡默然,像一座闪着蓝色幽光的冰岩。随着他面目的渐渐清晰,竟从中寻出一种地老天荒的安宁。
他的眉眼清隽如初,透着七分冷然,独敌不过落在眼底的三分浅笑。
“怎么是你!?”
削骨食肉的痛带着游龙之势,吴邪抵住太阳穴跪了下来,眼前闪过散落无章的片段,残缺零碎的记忆被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吴邪伴着自己踯躅前行。
自己第一次搀扶那人,便得其信任。
拿不动他的刀,应急失衡,被从树上踹下去,惨遭嫌弃。
自己与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别,来不及说再见。
英雄救美,穷尽自己所有的筹码,最终的约定貌似无期实则不悔。
那个人每一次面对自己,眸子里的莫名元素都稳步递增,这些物质随着时光熬煮,不断的堆砌,像古老裁成衣服的丝缎,可以折叠,每一叠都有蜜意。
张家古楼,短暂停歇。
胖子让自己把他放下来,休息一下。
“不沉吗?”
“整个世界,都在背上,你说沉不?”
长白山上,青铜门外。
自己打不走,骂不停。那个人无可奈何。
“你在我身上究竟诉求什么!?”
“一辈子。”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只是从七星鲁王墓到张家群葬楼,从西南到东北,那人还在吴邪梦里,他们始终没有分别。
再相见,他换了名字,变了身份,依旧企图插手自己的生活。
张一言。齐弊之。
吴邪突然想起临睡前,黑眼镜送的读物,说是那人送他的新婚礼物。
《诗经》。一言。弊之。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心中的不满,怨愤,又因那人的小心思,烟消云散。
罢了,罢了,对你,张起灵,我终是提不起一丝脾气。
场景骤变,竟是初见的三叔铺子外。
榄仁树的光影落在每一个路人的身上,空气里泛着雨后的青草香。
他把手袖进衣服,瞳孔里闪着温润的光,而面庞上每个纤微的细节一如往昔。
“吴邪,带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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