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半

　　“华黛！”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但是黑衣人的动作太快，我实在无法避开！

　　所以，我只好没骨气的闭上眼睛。翘辫子嘛，我一直都有所准备的。对于我这个杀手来说，这是虽是都可能发生的事情。

　　眼睛一闭，就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将要面对的便是黑暗么？

　　然而，预想的死亡却没有来临。我只是感到了心口微微的疼痛。我惊讶的睁开眼，发现浚言正挡在我的面前。他似乎是飞扑过来的，不过刚好挡住了剑的锋芒。黑衣人的剑毫不留情的刺入了他的肩膀，直接对穿，剑尖轻微的刺在我的心口之上。

　　妈的……这个黑衣人当时是真的想结果了我！杀我灭口！

　　我心中愤怒，你养条狗，杀它的时候还会有点犹豫，有点不舍吧！

　　浚言依旧没有回头看我，只是勉强站起，拔出肩头的宝剑。一时间，血流如注。

　　他的声音依旧是沉稳的，语气却是愤怒的。“果然是老奸巨猾。”他反手，用左手握住宝剑，“杀一个无辜的孩子，你不觉得自己无耻么？”

　　无辜……我禁不住羞愧了下。也许十四岁还能称得上是孩子，但是，我绝对不是无辜。

　　黑衣人默不作声，挥剑相向，却在浚言迎上的那一霎那转身逃窜。

　　可下走了。我心中刚刚觉得松了一口气，却忽的，听到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响。

　　他对我用了内力传音。

　　他说，“你以为他杀了我，你的叔叔和那个白痴便有救了么？我告诉你，即便我死了，这个任务若是没有完成，却依旧会有人帮我了却心愿！不管我是死是活，只要你杀不了这个小子，你的身边人注定要为你陪葬！”

　　我的心蓦地沉了下去。我还是需要杀死浚言，你死我亡，便是我们两个注定的命运，是么？

　　这时身边忽然有人静静的开口，竟然还带着丝丝的温柔和担心。

　　“华黛……你没事吧？”

　　我惊讶的抬头，看着浚言。我以为他听见了黑衣人和我的全部对话，他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一如既往的对我关心？

　　他看着我抬头看他，竟然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华黛。我不是有意跟踪你的。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深夜里面乱跑……”

　　我……我忍不住的开口。

　　“浚言，你可听清楚了黑衣人和我的谈话？你为什么不由此让我滚得远远的，或者干脆杀了我？”

　　他一愣，微笑渐渐的有些消退。他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一个杀手。不过，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我相信你并不是喜欢杀人，只不过你是为他所迫。”

　　为什么……就这么的相信我？我的心蓦地泛酸。这个傻子，我怎么忽然觉得，他比傻蛋还要傻？

　　“为什么……？”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问他的多少个为什么。但是，那天的夜里，这样的问话，却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

　　他站在月色下，浅蓝衣衫快被肩头的鲜血染成黑色，他的唇色很苍白，他的眼中依旧对我温柔缱绻。他的眼里是海一样的深情和忧郁。

　　当很多年之后，我再回想往事，我才真的相信，有些人，有些事，真的是一眼万年。

　　“因为，我相信你。”

　　他的唇一张一合，竟然说出这样任性的话来。他还说了几个字，可惜我当时没有听清。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那几个字是，“哪怕，我会死在你的手上。”

　　笨蛋笨蛋笨蛋！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杀掉你！你究竟知不知道，之前的那个刺客，害你受了内伤的杀手就是我啊！

　　我的心满载着一些我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是愧疚，是感动。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在他那样柔和的目光下，我觉得我的黑暗无从掩藏，我也无法忍受，我转身就要跑。

　　却被他蓦地拉住。我回头，禁不住惊叫出声“你的手臂！”

　　他用那受伤的那面手臂拉住了我，更弄得鲜血淋漓。

　　“我太过着急。”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微微的苦笑。笑容苍白，盯着我的眸子却始终一眨不眨，带着专注和与他完全不同的灼热。

　　“我是真的相信你。请你不要离开我。”他抱住我，像是在安慰我，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他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很冰冷，他的唇贴在我的脖子上，同样也是不带一丝温度。

　　我微微的苦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难以两全。我想起他灼热的眼神，于是忍不住的覆上了自己的脸。今晚我的脸没有易容，完全是众人所唾弃的丑八怪的模样。我不懂，为什么面对如此丑陋的我，他却依旧能够如此温柔。

　　这个问题，直到最后的最后，我却依旧没有得出答案。

　　但是当时的我，只是感动着，为他包扎完毕后，拉着他回到他的住宅。半夜他又发起了高烧，又不肯惊动阿黄叔和阿黄婶，半夜又没有大夫，于是我就一直打水为他降温，最后的最后，貌似是他的烧退了，我才敢安心的睡在了他的床边。

　　再醒来的时候，便是我呆在他家里的第三天。

　　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他温暖的被窝里，外面快接近晌午，浚言却不知去向。我摸摸脸，发现他依旧不忘的为我做了易容。我下了床，觉得浑身都在隐隐作痛。桌子上放了几个豆沙包，还热腾腾的，还有几张银票，貌似是阿黄婶刚刚来过。

　　浚言不在，我想他一定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我一个人无聊的在院子里面闲来无事的逛来逛去，颇觉得无聊，于是决定去找我叔叔。

　　那个黑衣人的威胁又恶又毒，让我一直放心不下。于是我决定去看看他和傻蛋安好，才放心的下。

　　谁知道我刚刚进了叔叔的屋子，便闻得一屋的药味，我听见叔叔虚弱的咳嗽，却没有听到傻蛋欢呼着迎上来的声音。我觉得不妙，心中一沉，忙走近叔叔，便见他虚弱的躺在床上，乏力的似乎连坐都无法坐起。

　　“叔叔！”我忙上前扶住他。看着他的病容，心中很是难过。“您怎么了？”

　　“咳咳……咳咳……是华黛啊……”叔叔看见是我，忙抓紧紧的抓我的手。“华黛！叔叔没有事情，叔叔还想派人去找你，只不过……咳咳咳咳。”

　　“叔叔，你先别急着说话。”我忙抵住他的后心，暗暗的输入一些真气进去。

　　叔叔终于咳嗽的不是那么厉害，他大喘了几口气，“对不起……华黛。我没看好傻蛋……傻蛋他被人抓走了！”

　　被人抓走了！我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忽的想起黑衣人的威胁，若是我没有成功的杀死浚言，那么，不光是傻蛋，还有叔叔，都会因我而死！

　　如今傻蛋竟然被人抓走了，难道……难道黑衣人是要给我来个下马威！他会杀了傻蛋么？

　　我猛的站起身，忽然觉得头昏目眩，我心中焦急，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叔叔……您可看到，是谁？那个捉走傻蛋的人，是什么模样？”

　　他只是虚弱的摇摇头。“不知……我只是听到傻蛋大叫，然后黑影闪过，在我背上重重的拍了一掌……”

　　是谁呢……是谁呢！我心急如焚。

　　“叔叔……您好好养病，我改天再来看您。”我只听得我嘴上说着这句话，双腿，却已经狂奔出了门。

　　傻蛋……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我心中焦急，在京城里四处乱窜，十月的秋老虎依旧凶猛，晒得我头疼眼花。我不知道该怎么找他，我只是一个胡同一个胡同的乱窜，挨家挨户的四处骚扰，四处打探着是否有人看见过一个英俊的傻子，却始终没有找到傻蛋的一丝踪迹。

　　该怎么办？

　　无奈的在一户人家前，我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是我心中更多的已经是沮丧和焦急。

　　傻蛋……你到底在哪里？

　　汗水顺着额头淌下，流尽眼睛里，生疼生疼的。我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的告诉自己，越到这个时候，便越要冷静，同时仔细的计算着，傻蛋被黑衣人掳去杀死的可能性。

　　真的不高。我任务还没有结束，何况他要杀死傻蛋，直接杀了就可以，又何必抓他回去？再说他要是想抓走傻蛋威胁我，何不抓走我的叔叔？这样会让我压力更大，不是么？

　　既然很可能不是黑衣人干的，那是谁？傻蛋他和别人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被人抓走？

　　难道是因为我？

　　我心中一动，鬼使神差的，忽然想起浚言听到我提及傻蛋的时候，总会出现的黯然的表情。

　　难道是他……他不喜欢我和傻蛋在一起，所以，就把傻蛋弄得远远的？

　　我心中想着，更是七上八下。他对我好，我心中感动，我也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回报。但是我却始终不敢相信他只是单纯的对我好。我真的真的不想在被他感动之后，再怀疑浚言，但是傻蛋碍了他的眼，妨碍了他想做的事情，所以被他弄走，也没有什么不可能……可是傻蛋，他只是一个傻子，他什么都不懂……

　　我正在心中盘算着，忽然一只手，盈白如玉，伸到我的眼下。

　　我一愣，抬头，看到的人，正是我在怀疑的浚言。

　　他背对着夕阳，明明是如此炎热的夏季，身上却无一丝汗迹，反而嘴唇微微的苍白。他轻轻的弯起嘴角对我微笑，笑涡美好。

　　“找你找了好久。天色不晚了。回家吧。”

　　我看着他柔和的笑脸，心中五味沉杂。我知道我不该直接问他傻蛋是不是被他这个问题，

　　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深邃如海的眼睛。我不敢相信除了叔叔和傻蛋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但是我想，我能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面找到答案。

　　可是我看不懂。他是我无法读懂的一个人。他昨晚刚刚带给我感动，今天又再次让我疑惑。

　　所以我只是坐在原地，不接受他伸过来的手。我抱起双膝，低下头，我不想看他。

　　他停了一会，便默默的把手收回。他转身背对着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回家吃饭吧。他没事，已经回了他该回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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