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她叫林若怡
  这是一本以小说形式展现的漫画,你也可以叫它小人书。

  之所以是小说,因为它确乎符合小说的定义: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更重要的是,我不会画画。因此这个故事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我相对擅长一点的作文方式来呈现。

  尽管我管它叫“小说”,但在内容上,它更多地参考了单元漫画。因此你能读到很多奇怪的、非现实的句子。

  十年后,如果我还记得这个本子,如果我真学会了画画,我应该还会把它再画出来。

  我的初中生活,可太有趣了哩!我根本不能不把它记录下来,等到七八十岁了,和几个朋友住在同一间养老院里,一起翻看这些过去的记忆。我想那会是个热闹的场景。如果我们都能活到那个时候。

  以上,是为序。

  ——林若怡于20xx年,x月x日。

  林若怡写完上述一段文字,把笔盖叼在嘴里,咬着,思考下一段该写些什么。

  林若怡今年十三岁,是刚刚升入初一的学生。

  N市第一中学的夜晚总是这样的凄风苦雨,放眼望去,教室里全是埋头苦读的同学。他们穿着统一的绿色校服,整整齐齐地趴在书堆间,弓着背,像板凳上长出的一团团灌木。

  林若怡从不愿与这群“灌木”为伍。她早早地写完了作业,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业。

  所谓“事业”,也就是写小说。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在写小说。她的小说灵感来源自生活,写的全是班上同学们的趣事、糗事。为了她大作家的梦想,她曾经专门买了一个封皮厚厚的大本子,可惜在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后来她又买了一本带锁的本子,藏在抽屉最深处,只有在晚自习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下晚自习再重新放回去。她觉得这样就不会丢掉本子了。她以为自己真是天才。

  林若怡在本子的第一面上郑重其事地写下了她的宣言,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小说的第一章一般会写些什么呢?

  林若怡并不清楚。

  林若怡口中尝到了一点苦味。她忙把笔盖从嘴巴里掏出来,伸长了舌头,急哄哄地用卫生纸去擦。果不其然,卫生纸上出现一道黑色的痕迹。她又把笔盖咬破了,墨水粘在舌头上,把舌尖染成了黑色。

  林若怡捏着笔杆,一路小跑到讲台前,指着舌头说要去卫生间一趟。

  老师瞄了她一眼,点头同意了。

  去洗手间的路上,林若怡一面小跑,一面偏头看窗外的风景。

  走廊上静悄悄的,所有班都在自习,他们被不同的老师管束着,连翻书都礼貌极了,不敢发出声音。

  林若怡想到自己刚才写下的文字:“我的初中生活,可太有趣了哩!”

  简直是在说谎。但不会说谎的人可成为不了作家。

  第一中学的洗手间设在了走廊两端,进去得路过楼梯。楼梯口挂了一张硕大的榜单,上头贴了满满两排优秀学生的头像,红红的很是晃眼。

  林若怡的头像从来没有挂上去过。但她在这个楼梯口留下了另外一个传说。

  那还是上回收假后发生的事情。

  林若怡爱好广泛,尤其喜欢阅读各色各样的故事。在家她有属于自己的书柜,上面摆满了不同色彩的漫画和小说。每次长假,林若怡总把自己关在这个小小的窝里,沉浸在故事的海洋,与书中人一起冒险。

  有时候太过忘我,便会分不清书房和学校的区别。这是每个小说家都无法避免的问题。林若怡觉得自己做的并不过分,不过是在这个名为“学校”的海域里,一次又一次地向深海发出总攻。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威风凛凛的船长,要想在无情的大海里存活,必须不停与路过的鲨鱼搏斗,就像是《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或《热爱生命》的淘金者所做的一样。

  很快老师把她从楼梯的扶手上抱了下来。在她驾驶的“林若怡号”靠岸的一刻,海洋消失了,摆在她眼前的是规律的台阶、狭小的扶手以及过路的同学。

  老师很生气地表示要请家长过来一趟。当着所有人的面,她骂她是“活在幻想里的孩子”。

  林若怡垂着脑袋,小小声地顶嘴:

  “才不对呢!我现在是最厉害的林若怡船长。”

  过往如云幕般散开,回忆完这段经历,林若怡盯着空荡的楼道,忽然意识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正常来说,她出门这么久,应该早进洗手间了才对。但她才刚刚经过楼梯。

  明明洗手间就在不远的前方,但她好像无法朝那里靠近,脚下的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林若怡慢下脚步,脑海中浮出一个恐怖的念头——

  她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

  林若怡读过类似的故事,知道鬼打墙可以用红色的道具破除。但她不是厨子,不会随身携带大米。她也过了戴红领巾的年龄。要是手上的笔是红笔就好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林若怡深吸口气,站在原地重新思考对策。

  据说童子尿对鬼打墙有点作用,但她不是男生,厕所又离她太远,这法子肯定不行;

  用血呢?书上说咬舌尖或者指尖,把血咬出来往前吐掉也能解决。但林若怡的虎牙天生比别人短上一节,连牛肉都撕不开,更别说咬出血了。所以这也不行;

  用烟烧,她没有点火的工具;

  脱鞋咒骂,她不会骂人;

  辟邪用品,她忘在了家里……

  难不成她真要被鬼吃掉?!

  林若怡心跳如擂,脸色也变得愈发惨白。

  恐惧堵住了她的喉咙,泪水不知从何时起沿着脸颊滴落,逐渐汇流成了一汪小洼。无数人的面孔浮现出来,林若怡静悄悄地,在心里挨个跟他们道别。

  对不起爸爸,我好像总是在添麻烦,害你不得不跟很多人道歉。但你从没有骂过我,每次都说会你耐心等我长大……我也想长大,但我可能已经长不大了……

  对不起妈妈,我不该离家出走,害你们那么担心。我知道你一直是爱我的,只是我舍不得你,想你可以多在家里陪我……我再也不这么做了,好想亲口跟你说句“对不起”啊……

  对不起静静,上次是我错了,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别不理我了……我们还有能和好的一天吗?

  想着想着,林若怡仿佛又听到了他们温柔的呼唤。她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林若怡哭得快没有力气的时候,她听到一个男孩子的声音,距离很近,仿佛就在她耳边扯着嗓子咋呼:“喂!别哭了!!!”

  这又是谁?鬼吗?还是幽灵?

  林若怡并不理睬,怕自己落入陷阱。

  那声音又响了一次,比先前更加洪亮:“说你呢,别哭了——哭鼻子虫是没人喜欢的!!!”

  什么世道,哭都有人管吗……林若怡心烦意乱,朝那声音吼了回去:“就哭!都要被鬼吃掉了,还管谁喜不喜欢呢!”

  “什么鬼呀?”那声音稍远了些,带些疑惑,却依然高亢,“哪里有鬼?这没有鬼呀!”

  “没有鬼吗?!”林若怡大声问道。

  “至少我没有看到鬼吧!”

  听男生这么说,林若怡心念一动,仍保持几分警惕:“你是不是那什么童子,专门骗我睁眼,好把我吃掉?”

  “什么是童子呀?”那男生说,“骗你有糖吃吗?你有糖好吃吗?”

  “童子就是童子;骗我没糖吃;我不好吃。”林若怡一口气答完,仰起脸对男孩说,“我姑且相信你吧。”

  尽管那声音听上去完全没有威胁,林若怡仍不敢放心。她权衡了一下,谨慎地睁开一条眼缝。

  先前怕看见恶鬼,林若怡一直闭眼当鸵鸟,再加上眼泪流了不少,眼睛干干的,乍一开眼,只觉得视野里一片雪白,脑袋也晕乎乎的,连站稳都成了困难。

  有人扶住了她:“哇,你小心点!”

  林若怡踉跄几步,终于站定下来。她被人支着,眼睛眨了又眨,似乎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

  就像做梦一样。

  明明也是教室,但墙上并没有贴着一些励志名言或优秀试卷,取而代之的是不同颜色的彩带、气球和涂鸦。桌椅胡乱摆着,一摞凳子在角落叠起了罗汉,凳腿压着凳面,一直堆到了天花板那么高。

  注意到林若怡的视线,那男生咯咯笑了:“不错吧?我本来要再做高点的,但能力不够——小颐就比我厉害多了,这教室完全是她的创造。”

  林若怡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两个人搀扶着,其中男生留着一头灿烂的金发,女生戴着一只巨大的,足够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

  回想先前的表现,林若怡不好意思地抬手,往后小小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凶你们,我只是……有点害怕。”

  “没关系没关系!”那男生大咧咧地笑着,看起来完全没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你是‘那边’过来的人嘛,‘那边’总是胆小一些的。”

  “那边?”林若怡好奇地问。

  “呃,‘那边’是……”男生顿住了,他求助似的朝那女生看了一眼,又看回林若怡,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总之是‘那边’,你来的地方就是‘那边’,我们管你们这样的人‘那边的人’。”

  林若怡想了想:“就像是哈利波特里的麻瓜和巫师?”

  “麻瓜和巫师?那是什么?”或许是为自己的无知而窘迫,男生的脸突然涨红,语速也加快了许多,“总之我现在要带你去见我们老师和校长,你要是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找他们问。我们也很久没看到‘那边’过来的人了。你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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