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知

作者:执酒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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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疼?”


      夏日悠长,上午才刚过半,窗外的热浪便如潮水一般席卷整个教学楼,将高二一班的教室染成一片滚烫的金黄 ,头顶上的风扇“吱吱呀呀” 一刻不停,发出尖锐的声响。

      张娜从小就瘦,这么多年体重也没有过超过九十斤的时候,并不是一个怕热的人,但今日的教室就像一个火炉,她也被硬生生热出了一身汗,灼热的空气闷得她头有些晕,但课大于天,因此她还是努力调整着状态继续讲下去,只是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烦躁之意。

      “刚刚我们已经翻译完了第四、五段,所以秦灭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郁商——”

      “郁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灭亡的原因是郁商吗?”

      原本教室里昏昏欲睡的氛围瞬间一扫而空,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靠门口第一排的少年。

      少年穿着沂安一中最平常不过的蓝白色夏季校服,肤色极白,像是一捧化不了的雪,只是看着他,似乎周身的暑气都散去了一些。

      他似乎困极,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见张娜的声音,这才从坐了起来,揉了一把头发,强打起精神来。

      教室里的笑闹声还没停下,快活的空气将刚才的暑热一冲而散,张那也跟着笑了笑,语气和缓了一些,“昨晚干什么去了?这么热你也能睡着?”

      “没干什么。”郁商回道。

      “没干什么就好好听课,清醒了没?用不用出去洗把脸?”

      “清醒了。”

      “好,那继续上课,我们刚刚讲到哪了?”

      “秦灭亡的原因。”

      "那秦灭亡的原因是什么?谁敢说郁商今晚《过秦论》给我抄一百遍。"张娜实在太了解他们,因此丑话说在了前面。

      果然她话音刚落,台下原本打算起哄的学生如同一个个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鸡,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这时一道声音自最后一排传来,“仁义……”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大家见状也不再开玩笑,纷纷认真回答起来。

      “好,我们继续。”张娜说着继续上起课来。

      教室里重新恢复了沉闷,刚才的一切就像是湖水里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几丝涟漪,而今湖面重新平静了下来。

      郁商摸了摸手腕上的古币手绳,逼着自己清醒了一些,低头准备看课本,然而想起刚才那道声音,眼神一转,还是忍不住看向了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只单坐了一个人,少年身长玉立,只是坐在那里也比旁边的人高出了一头来,因为逆光,郁商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他正在低头写着字。

      大概是郁商的目光太明显,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向这儿看了过来。

      郁商见状连忙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桌上的书本,只是右手不受控制地蜷起,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刚才的困意也被一扫而光,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但这份清醒也只持续到了下课,下课的铃声刚一响起,郁商便像是得了释令,重新趴了下去。

      随着张娜走出教室,班里重新热闹了起来。

      “我的妈,热死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空调啊?”

      “谁知道呢?谁让校长抠门呢,怕费电把遥控器全收走了,不让开装什么空调啊?”

      “最绝的是有人去反映,发现他办公室也开着风扇。”

      “牛逼!”

      江池影听到他们的讨论,本来也想跟着骂两句,但想起自己同桌,还是先转过头来。

      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年似乎已经睡着了,沂安一中不许染发,因此入眼是一头乌黑的短发,头发很软,随着他的动作向左/倾去,露出薄薄的耳骨,头枕着左胳膊,右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少年皮肤极白,被枕着的地方边缘处已经透出了淡淡的红印,似乎睡得不舒服,郁商微微动了一下,左手手腕上坠着的那枚古币碰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江池影见他第一面时就注意到了郁商手腕上的古币,坠在编制精巧的红绳上,他还以为是什么古董,直到后来关系近了才得了允许近距离看看,结果发现上面刻的竟然是四个简体字,夏夏好眠。

      “夏夏是谁?”

      “我。”

      “你不是叫郁商?”

      “小名。”

      江池影是个自来熟,知道后也不客气,从此以后也夏夏,夏夏地叫了起来。

      江池影转头看见他困成这样,还是忍不住先关心起郁商来,“夏,你怎么困成这样?是不是你那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又找事了?”

      郁商似乎并不想回答,换了个胳膊向另一侧面去,把后脑勺留给了他。

      但江池影和他坐了这么久的同桌,怎么会不明白,因此不由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和我一起住宿吧,受他那个鸟气干什么?”

      不过说到这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可能,只能无奈道:“不过你那个继父肯定不同意,他那种人最好面子,肯定怕别人说他虐待你。”

      “是啊。”郁商眯着眼睛已经快睡着,因此声音懒洋洋的。

      “刚好下节体育课,我替你请假,你好好补个觉。”

      “嗯。”

      江池影说完也起身向外走去,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已经快走空,原本嘈杂的教室渐渐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头顶风扇吱呀呀的响声。

      然而不知为何,郁商却反而有些睡不着了。

      但昨晚一晚上没睡,头脑昏沉得厉害,因此也不想睁眼,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

      教室里的人似乎已经走完了,安静的没有一点人声,郁商的思绪也彻底放空了下来,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上课铃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的安静。

      这节体育课,这么热的天体育老师应该会让大家自由活动。

      他原本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一节课,然而刚才的的困意似乎被下课铃一并带走,郁商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上课困成那样,真等休息了反而睡不着了。

      正想着要不爬起来的时候,却听见一道起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似乎是最后一排。

      郁商立刻收了想要坐起来的心思,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静静地趴在桌上,然后就听一道脚步声在教室后响起,似乎是想要出去,然而不知为何走着走着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明明看不见身后,然而不知为何,郁商似乎感觉到一道视线看了过来。

      头顶的风扇“吱吱呀呀”,热气却并没有被吹散,大概是趴着的缘故,郁商突然感觉到有些闷,但生怕后面的人发现自己已经醒了,因此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好在那人并没有久停,很快就再次响起了他的脚步声,只是不知为何突然转了个弯,向自己走了过来。

      郁商以为他会叫自己,一颗心随着他脚步声的靠近不由跳了起来,然而那人并没有停留,只是经过了自己,一步不停地向外走去。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郁商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然而只透过教室门看到一抹背影,但郁商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周玄序。

      脸有些发烫,郁商坐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脸,希望脸上的热度褪去一点,同时暗暗鄙视自己,居然能因为周玄序的脚步声而脸红。

      只是他为什么已经走到门口了还要绕一下?总不可能是为了特意看看自己?

      这是什么自恋的想法?当然不可能。

      那是周玄序 ,他应当很讨厌自己。

      郁商想着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阳光明烈悠长,银杏树的枝叶正茂盛,为炎炎的暑热送来一抹阴凉,头顶的风扇吱呀作响,声音就像老旧的唱片,被唱针刻下斑驳的时光。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周玄序时的场景。

      那是……他十岁那年。

      他继父的儿子不知怎么摸到了他的学校,还在他的的书包里塞了一张纸片,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huai女人和小王八,离我爸爸远一点。”

      还在上小学的郁商对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默默将那张纸收到了袖子里,然后凭借着记忆放学时一个人坐公交摸到了司延家,敲开他的门,然后一拳头挥了过去。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里面一道年轻的女声从里面传来,“玄序,谁啊?”

      郁商闻言一愣,这才抬头看向面前捂着眼睛,面色不虞的少年,连忙收回了手,后知后觉地问道:“不好意思,司延住这儿吗?”

      “隔壁。”那个名叫玄序的少年刚一说完,便“啪”得一声直接把门关上,将他关在了外面。

      郁商积攒了一路的勇气被这震天响的关门声拍得烟消云散,最终还是没勇气去敲响对面的门,在门外的台阶上一个人坐了很久,默默回了家。

      本以为这只是终将埋葬在回忆里的一段小插曲,然而没想到十二岁那年,他终究还是和妈妈搬到了司延家,住到了周玄序对面。

      想起之前的乌龙,郁商端着一盆水果想要去道歉,然而敲了很久,他只听见脚步声走到门口,却始终没有人开门。

      司家和周家是邻居,司延和周玄序更是从小一起长大。

      司延不喜欢他和他妈妈,周玄序自然也站在司延那边。

      因此虽然这么多年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他和周玄序比陌生人还要再陌生一点。

      直到后来升入高中,高二重新分班,郁商一进一班的门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那边。

      不过毕竟分班按成绩排,因此也是预料中的答案。

      其实早在开学的前一天,郁商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第二天主动一些,然而就像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周玄序一样,刚踏进高二一班,昨天晚上做好的心理准备瞬间烟消云散,因此他最终还是没敢过去,怂得坐在了离他最远的第一排,像往常一样保持距离。

      前后教室门都没关,为了通风,各班都开着门窗,因此不时就能听见别的班的上课声。

      郁商收回思绪,从抽屉里摸出一套卷子做了起来。

      整整一天郁商过得都很恍惚,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放学,他困得不行,然而走出校门,司家来接他和司延的车已经开走了。

      司延也在沂安一中,只是成绩不好,为了上这所省里最好的高中,司叔叔当年花了不少钱,最后塞进了国际班,将来直接出国。

      因为在一个高中,所以司机总是一次接他们两个。

      不过话虽如此,但郁商有机会坐他们家车的机会并不多,因为每次他和司延有矛盾,他都会耍大少爷性子指使司机直接把车开走。

      因此郁商已经习惯了,打眼瞧了一下司家的车不在,他便直接转身自己向家走去。

      夜晚比白天凉爽了许多,路两旁种满了一排排高大的银杏,浅浅的微风在枝叶间穿过,学校门口挤满了各种小吃摊,每个摊位前都站着刚下晚自习的学生。

      各种食物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郁商从中间穿过,突然被勾得有些饿。

      昨晚一夜没睡,因此今天一天都没什么胃口,中午和晚上都只吃了一个桃子,感到饿也是理所当然,可是驻足停了半天,看着那些油腻腻的小吃郁商又着实没什么胃口,因此最后只买了一瓶冰镇的桃汁一边走一边喝。

      然而还没走多久,胃里突然一疼,像是被针猛地刺了一下,郁商瞬间意识到这是胃病发作的前兆,不敢再喝下去,一边握紧瓶盖一边快步继续向前走,但很快胃里还是翻江倒海起来。

      今日的疼痛来的格外迅猛,饶是已经习惯了时不时闹脾气的胃,郁商还是有些没挺住,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只是还没走几步,那股疼意就更甚,冰桃汁的凉意似乎会蔓延,顺着手心一根根针似地扎向胃,疼得他不由停下脚步身体半蹲,冷汗很快从额头渗了出来。

      郁商本以为停下来缓一会儿就行,却没想到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疼得他终于忍耐不住,勉强从口袋摸出手机,正想叫一辆出租车,却听一阵刹车声从身旁传来。

      郁商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旁边停下的是一辆熟悉的纯黑山地自行车。这车很酷,通体漆黑,只有车架上用金漆描了一串他认不出的英文字母。

      郁商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周玄序的车,他大概很喜欢,这么多年从不用家里的司机开车接送,总是骑着这辆自行车上学放学。

      果然,下一秒就听一道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胃疼?”

      这声音比他刚才喝的桃汁还要更冷上一些。

      不知是刚才喝了凉的,还是胃太疼,郁商竟有些浑身发冷,因此一个抬头的动作竟花费了他不少的力气,许久才抬起头来。

      头抬的有些猛,郁商先看到了路灯。

      头顶的路灯大概是年久失修的缘故一闪一闪,发出不甚明亮的光,但仍吸引着一群又一群的飞虱不知疲倦地往上撞。

      路边银杏树的倒影投在地上,而周玄序的车停在他面前,半俯着身子垂眸向他望。

      郁商抬起头,正好撞上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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